次日,温知虞和温庭瑞特地进宫请安。 入宫后,姐弟俩先去了勤政殿。 仁帝赐了座,问:“此次出京,感觉如何?” 温庭瑞缩着脖颈,老实巴交地回道:“路上很好玩,景色很美,辛夷的菜很好吃。” 仁帝失笑:“难怪,朕瞧着你脸圆了不少。” “皇上,我没有发胖!”温庭瑞为自己辩驳:“我的脸圆,是因为我还未长开! 母亲说,我这是婴儿腮。” 仁帝被他逗得乐个不停。 笑完,才看向安静坐着的温知虞:“阿虞,你可有什么收获?” 温知虞端坐着:“回禀皇上,阿虞见过豹逐野鹿于山岗,见过洪流山崩噬万物,见过群蚁搭桥过深壑…… 天远地阔,人间处处好光景,值得一看。” 仁帝听完,浅啜了一口茶:“你是个有眼光的孩子。” 这话,别有深意。 温知虞垂首。 仁帝手指轻拨着手边的茶杯:“昨日,燕止危跟朕请旨赐婚,朕驳回了他的请求,你已经知晓了吧?” “阿虞听说了。”温知虞应道。 仁帝点头。 他看了眼温庭瑞:“弘暄从中秋就在念叨你,你去陪他说说话罢。” 温庭瑞看了眼温知虞:“皇上,庭瑞改日再来看您。姐姐,我去长春宫等你。” 太监将人带走。 勤政殿内,只剩仁帝和温知虞。 仁帝看了温知虞许久。 温知虞后背有些凉。 片刻后,仁帝才问:“辛夷山崩一事,你事先多久知道的?如实回答朕。” 温知虞抬眸,不卑不亢道:“回禀皇上,是阿虞被太后连日罚跪佛堂之后,在佛堂中梦到的。” 佛堂? 仁帝眼神有些微妙。 他问:“连日梦见嫁给沈迢安,婚后年纪轻轻便郁郁而终,也是真的?” 温知虞:“……” 果真,凡事都逃不过皇上的耳目。 她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皇上恕罪,阿虞的确是做过嫁给沈伴读的梦。 阿虞自两年前起,便隐约听说,长辈们属意沈伴读…… 阿虞心悦燕止危,因此对沈伴读心生抵触,心中甚是焦虑,却又无可奈何。” 皇帝讶异:“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温知虞红了眸子:“阿虞知道沈伴读人很好,不该因个人喜好和梦境而抵触和拒绝他。 可,阿虞心中装不进他。 若让阿虞嫁沈迢安,再看着燕止危另娶他人,阿虞不知……余生该如何继续。” 仁帝沉默。 他的手,不疾不徐地转动着手中茶杯。 温热的茶水从杯中溅起,顺着手背、指尖滑落在桌案上,他却仿佛没有察觉。 君心难测,温知虞看不出他的想法。 不过,照着上一世来看,她这个皇帝舅舅还是很疼她的,给她留最好的夫婿,赐比公主出嫁还风光的婚礼,婚后时常问起她,怕她在沈家过得不好…… 否则,借她一百个胆,她也要将辛夷山一事捂严。 果然,许久后,仁帝才叹了口气,问:“除了梦见辛夷山崩一事,你可还梦见过别的?” 温知虞摇头:“未曾。” 仁帝打量着她,仿佛在看她是否有所隐瞒。 她神情坦荡,眼神清澈。 仁帝缓声:“许是你日日跪在佛堂祈福,佛祖见你是个心诚且心善之人,便以梦境的形式提点你。” 温知虞静静听着。 “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仁帝望着她:“朕曾想着,你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你若是男子,将来入朝,或能成为太子的得力臂膀。” 温知虞垂头:“阿虞惶恐。” “起身吧。”仁帝语气温和了不少:“朕虽是皇帝,却也是你的亲舅舅,不要怕朕。” “谢皇上。” 温知虞从地上起来,却再没坐下。 见她一副温婉乖顺模样,仁帝语气谆谆:“朕有好几位公主,却更喜欢你这外甥女。 你与燕止危两情相悦,朕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是,你和燕止危年纪都还小。 朕想着,让给你们办场订婚礼,待你们长大一些了再成亲,你意下如何?” 温知虞张了张嘴:“皇上……” “就这么定下了。”仁帝笑道:“订婚礼之后,你与他便可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多加往来。 如此,并不影响什么。” 温知虞垂眸:“皇上思虑周全。” 她还能说什么呢? 皇上要拖着她。 或许,拖着拖着,若她与燕止危感情生变,又或者,其中一人出了意外,这门亲事就黄了。 皇上也确实有为她考虑。 他怕燕止危亲事得来得太容易,将来会轻易抛弃她。 怕她哪日后悔,想另嫁旁人。 订婚,是留给她的退路。 …… 从勤政殿出来,温知虞微垂着眉睫,连步伐都沉重了些许。 有人迎面唤她:“阿虞?” 温知虞抬头,就见燕弘璋和沈迢安穿着朝服,带着几个抱了公文的随侍往这边走。 她停下脚步:“太子殿下,沈伴读。” “郡主。”沈迢安眸光清润。 燕弘璋打趣:“莫非父皇抽你课业,责备你了?你瞧着怎么比庭瑞还要蔫儿上几分?” 沈迢安也静静看她。 温知虞错开目光,温声道:“皇上并未责备阿虞,只是聊了些家常话。” 燕弘璋朝她笑:“父皇心疼你,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疼,自是舍不得责备你。 他还特意叮嘱,今年秋猎把你也带上呢。” 秋猎? 温知虞心中惊讶:“往年的秋猎,不是甚少带女眷么?” 大周规矩森严,世家大族里的女子,平日甚少有机会出门,秋猎这种抛头露面的大型活动,参加的女子人数有限制。 皇帝会带两三个受宠的妃子,朝臣则能带两名随行女眷,宗室子弟和世家公子,只能带一个女眷。 及笄却未婚配的女子,一般是不能去的。 今年,她恰好及笄…… “今年改规矩了。”太子笑着解惑,提醒道:“秋猎在下月初,你回去好好准备。”biqubao.com 温知虞应道:“是。” 太子笑道:“好了,我该去见父皇了,你回去后好好休息。过两日,京郊护国寺见。” 温知虞点头。 沈迢安温润地看着她:“郡主,护国寺见。”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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