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素笑着张开手,里面躺着一个圆圆的熟鸡蛋。 甲十八突然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新人营只有晚饭才有鸡蛋,且一人就一个。 这沈林钟是昨天的鸡蛋留着,他并不知今天他妹妹会来,难道是想一直攒着留给家人? 他一下子说不出嘲讽的话,只道了句:“我当什么好东西,一个鸡蛋还巴巴留着。” “在你们凌府不是好东西,在我家可没有比这更好的食物了!我上次吃鸡蛋,还是过年的时候。 一个生鸡蛋两文钱,攒够十个能换四斤糙米,若换豆菽能换六斤!够我们一家吃好几天呢。” 甲十八越发说不出嘲讽的话来,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他一直没等到沈冬素吃鸡蛋。 不禁又问:“你不吃吗?” “留给父亲吃。”除了这个鸡蛋,沈冬素还把侧房里剩的糕点全给打包了。 甲十八突然觉得在凌府的时候,对她的态度太差了!这明明是个孝顺至极的好姑娘啊! 为防甲十八半路逃回去,一路上沈冬素对他都很和善。两人路过茶水摊的时候,已过午饭点。 沈冬素还很大方地说:“饿了吗?我请你吃饼子。 小二,要一块素饼。” 边说边从袖中掏出自己剩的那半个,加了泥的饼子果然厉害,泡了水还一样硬,笑着表示: “我这还有一半,我吃这个就行了。” 甲十八只觉脸在烧,忙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摸出钱,要了两张软面饼。 软面饼是正宗的小麦面粉,只是没有完全筛去麦麸,是黑面。加的是粗盐和猪油。 但比加泥的豆菽饼要香太多了!沈冬素自然要客气一下: “甲大哥您吃,我吃这素饼习惯了。”时刻谨记自己的村姑人设。 甲十八直接把面饼塞到她手里:“吃这个!那素饼硌牙。” 此时甲十八最好奇的是,她家到底是有多穷啊? 等两人吃了饼喝了茶,快走到河堤,太阳已经偏西,秋风飒飒。 爬上河堤,远远看到一妇人拐着棍子,坐在河堤边的石头上休息。 那妇人一眼竟看不出年纪,头发稀疏半白,身形佝偻,像六十岁的老人。 可那脸上的皮肤又像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眼珠浑浊,眼角直一流着水。 妇人手拿着帕子不时擦眼角,擦的眼角红红的。 沈冬素本想小心地从她身边绕过去,可人才走近,就见那妇人侧了侧头,突然笑问: “是小素吗?” 沈冬素一愣,瞬间从原主的记忆中找到这妇人的身份,轻唤了声: “大姨母。” 妇人大喜,站起来寻着她的手,待沈冬素小跑着握上之后,她才笑道: “我远远听着就像你的脚步声。 你这是从哪回来?你爹的伤好了吗?” 沈冬素反问:“大姨母您眼睛不好,怎么坐在河边上?您一个人来的吗?快,随我回家歇息。” 大姨母边走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颤着手从里面摸出十几文沾了菜油的铜钱,解释道: “这几天你表哥四处摸鱼,卖了十几文钱,我把油罐子里那枚吊油钱也摘下来了。 凑了这些,赶紧就送来……” 农村人油精贵,吃油要么用筷子点一点到菜里,要么是拿红绳系枚铜钱吊油壶里,煮菜时拿铜钱在锅里过一下,沾点油星。 这枚吊油钱非急需用钱,一般是不动的。大姨母这是真拿沈家当至亲才会将这枚钱也拿来。 原主留下的感情影响,沈冬素心中满满的感动,亲戚并非都像二叔一家那般的。 说话间就见一个约摸十七、八岁,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少年。 裤子挽到膝盖上面,赤着脚,一手提鞋一手提着两条鲫鱼。 喜滋滋地从河堤下爬上来:“娘,这野鱼太小卖不出钱,给姨父补身子……” 待看到沈冬素,顿时大喜过望,两脚互蹬着把裤脚扒拉下来,啦哒两声把湿鞋穿上,还理理挂着水草的头发: “小素妹妹你来接我们啊!瞧,哥给你抓了鱼。” 这少年正是大姨母家的表哥,姓余名大鱼,大姨爹取名法是,生孩子那天家里有什么吃食就取什么名。 生大表哥家里刚好抓了条大鱼,就叫大鱼。 生大表姐家里正收麦,就叫大麦。 生二表姐家里正剥莲蓬,就叫大莲。二表姐很庆幸,自己没叫大蓬。 待看到甲十八,余大鱼本能地将妹妹和母亲护在身后,小声问沈冬素: “这人是你们庄上的?” 沈冬素笑道:“是我哥的朋友,来我家坐客的。” 甲十八哼了两声,算是默认。也不多言,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后。 大鱼话多,沿路说个不停,中途突然拉沈冬素到一旁,谨防被母亲听到,小声问: “我听说了,你娘要把你许给傻子是不是?” 沈冬素忙摇头:“不是的,我哥筹到钱了,那事不必再提。” 大鱼突然脸红,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哪个,哪个小素,你要愿意,我……” 就在这时,一阵吵闹声传来,声音之大,完全盖过大鱼的音量,也打断了他的话。 沈冬素倾耳一听,脸色大变: “是我家!我奶和我叔来我家闹事了!”说完她提起裙子就往家里跑。 大姨母急道:“大鱼快跟上。” 此时破旧的沈家牛棚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正在门前打滚撒泼,哭天骂地地嚎着: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大奸心这么重,这是逼你兄弟去死啊!” 你那十两银子我们又不全要,我好歹是你娘,分一半总成吧! 你弟媳等着五两银子救命,你怎么就这么奸? 难道你非让你兄弟也去卖身为奴不成? 你好狠的心啊!你三岁我进你沈家门,把你养到娶妻生子,不是亲娘胜似亲娘,你就是这么对老子娘的? 明个我去官府告你,你个不孝的东西啊!” 另一个高颧骨,吊梢眉的年轻妇人,捂着肚子在牛棚前呻吟: “哎哟,我要痛死了,大哥大嫂,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痛死在这里? 我肚子里揣的可是你老沈家的种呢!你这样会遭天谴的! 活该你断了腿,儿子去当奴才! 活该你生个天煞命的闺女……”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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