跹阁内,庄王府和贝子府所有下人都跪在地上,素衣滚滚如雪压。
冰凉的玉砖上,所有人或掩袖遮面或啜啜泣泣,音容俱哀,弘普抱着床榻上熟睡的人儿,哭声悲恸,像野兽的共鸣和哀嚎。
不是压抑,而是释放的悲痛,不是不想克制,而是克制不住。
一声悲过一声,一声哀过一声。
这样的弘普,让他想起数年前,那个在山崖上,将四把刀子一把把刺入身体,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儿。
只因为轩辕死在他手中,她说:她恨他!
他爱她,可是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步步地走到今日。
即使是情敌,他依然为之震撼。这样的情深,这样的不悔,这样的你死我随,你恨我赎毁天灭地的感情,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做到吗?
若真的能,便没有这贤明的乾隆皇帝了。
于是那天,他真正的放手了!只是远远地看着。
那汩汩的血水,那漫天的哀伤,那漫地的血红。
不放手,又如何?
他可以狠心地看着他死去,却舍不了她。
可是即便这样,依然没有留住她的倩影。
不知不觉地跳下墙垣,飘至‘蹁跹阁’!
再也管不上那许多,他缓缓地朝床榻上的人儿迈去。
三年了,第一次这么正视她的容颜。
好似不曾改变,依然那么绝俗、美艳!
不曾老,却已逝!
灯火谲然摇曳,纵使月间,也映得满阁光线飘忽,黑白相间的醒目,让天地暗色。
轻纱暖帐,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紧紧地盖在她的下颚上,只剩下一张精致却憔悴到让人一看就心酸小脸露在被外,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与鲜红的锦被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凌乱的长发被汗水浸湿,粘在额头脸颊,散乱在锦被上,徒留额间的胭脂痣依然红若血滴,还有那满室的馨香,浓郁这种晕着深深的愁、伤、怨。
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眸间干涩滚烫仿若有火在烧。心痛似裂,噬骨的疼在体内散开,再散开,钻入血液,渗透肌肤,缓缓围住了他整个人,将悲伤层层罩下,唤醒了他所有僵化的思绪。
“皇上!”被弘普一怒之下扔出门外的几个御医看见他的到来,狼狈地爬起。
跪地行礼,语中带着轻微的哽咽。
“为何不救她?”他回神后大吼。
心疼过太多次,以为麻木了却还是很痛!
“皇上,臣等已经尽力,只是福晋她,她……她死意已决……”
死意已决!
这四个字震得他像是被冰雹砸过般,周身泛着冷意,让身子每个细胞就被凝固。
死意已决!是因为晖儿的去世,还是因为她已经放弃了……
耳边又回荡她的虚弱的话语:这次我是真的妥协了,放手了,再也不要醒来,不要了……
依稀记得,三年前的一次深密,她也是这般,口吐鲜血,扑入自己的怀中,眼中恨意、恼意盈满她的水眸中。
淡淡的无奈,深深的恨意!
她说:弘历,你赢了!
她说:弘普,我恨你!
那天,他终于认清,她爱的只有他,即便自己如何执着下去,她都不会回头,不会属于自己!
鲜红的血灼烧了他的眼睛,他的肌肤,望着躺在床上深密不醒的人儿,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整整一天一夜,然后决定,只要她能醒来,他便放手,给她幸福。
只是三个月后,她醒来了,忘记了所有人,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孩,对周遭一切事物都懵懂、无知。
他原本放下的心又被挑起,忘记过往,就是想重新开始。
是否,上天给他的机会。
即使不是,他也不想错失这次机会。
他还记得她及竿那年,漫天红霞温柔地映在她身上,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神往,忍不住想纳她入怀,好生保护。蓦然回眸,靥媚如春桃、唇绽似樱颗,冰清玉润绝代的风华,微风抚过,罗纱雪衣在眼前飞舞飘荡,浅笑顾盼百媚生。
只是以后便再也看不见。
红颜多薄命!
画面又转到弘普纳清吟那天。
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坐在那儿儿,端庄高贵,文静优雅。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独坐在梅花林间,仰望夜空的低低吟唱。
直至今日,他还记得!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看人间多少故事最*****梅花三弄是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他又何尝不是呢?
歌声渐止后是她的靡靡低语: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
泪水慢慢逼上她的眼眸,湿润了那片干涩,一点点凝聚,再一滴滴落下。不多时,便泣而不知所以。
自那日起,他坚定得到她的心。
既然她放不开,又这般的忧伤,那么他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思绪回来,他眼眸低调、消沉的暗灰。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黯淡,无神。
虽活在日光下,却不见太阳的颜色。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这就是他对她的爱吗?
如此的自私!
离歌渺渺,哭声阵阵。半天下来,待所有人都哭累了,声音干哑渐低时,只有一人声音依然悲恸欲绝。
声线沙哑,却依然无可抑制。
夜色已降,黑幕低垂。卷风来回呼啸,一次次穿过大开的房门划破满室的凄沉,烛火暗一时,明一时,光线晃动不停地落在屋里人神色莫辩的面庞上。
众人哭哭停停,只有一人,不再哭泣,声音沙哑,却是撕心裂肺的呢喃,“若儿,为什么……为什么又欺骗了我?你说过,不离开,你说过不会走,你何其残忍啊,你舍不得晖儿,你却残忍地将我舍弃!若儿……我恨你,我恨你呀,来世一定还要找到你……”
“若儿……”呢喃过后,他又仰头大吼。
而他心底骤然揪痛如针绞,眸间盈盈光闪,泪水潸然而落,直到一丝丝腥味沁入齿间,方才知道,心原来可以痛成这样。
宁愿死去,不再脉动。
番外——放手晚矣(二)
番外——今生放手
番外——今生放手利器钻入胸口,血液溢出,疼痛如此清晰地传递,光洁的额头汗如春雨后的竹笋般悠然浮出,此刻除了冰冷之外,还有绝望。.骨节分明的双手死掐着掌心。唇齿死命咬着,即时疼到想嚎叫发泄,他也不吭一声。
唇色越来越苍白,那是生命在流逝的征兆。如果命里注定他将离开这个风雨摇曳的尘世间,他不后悔。只是不舍,不舍想要一生呵护的人儿。
可绝望之余又是点释怀,也罢,这世她终究不属于自己。
耳边回荡解签人的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她便是那让自己万般痛楚却又心甘情愿为她痛的人。
为她,那痛,也甘之如饴!
酒楼那一幕,只一眼,便知是她。
那魂牵梦萦的前世之恋。
于是便再也忘不了、放不下,要不得,却也舍不去!
江山、美人,没有任何迟疑之下,选择后者。
国仇,家恨!背井离乡,只为她,来世走一遭,也只为见她。
那山洞里的画像,见她后才知,世间真有其人,恋在京城,爱在苏州。
寻寻觅觅,只为她的嫣然淡笑。
远远观望,不解相思之苦。用尽心思,却依然不是自己的。
这一世,你不是我的,下一世只希望长相伴,雅韵悠然。冰弦纤指,心意暗牵。绫香楼,携手双仙。最爱窗外,秋水长天。
风呼呼吹着,仿佛谁在悲伤地哭泣?
风沙止,日重现。
鲜艳的血在白衣上华丽地绽放,星星点点,灼了谁的眼?
那一刻,便再也忍不住低吟起来,泪水模糊了双眼,便再也不顾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语,扑簌簌,扑簌簌……
不是因为后悔,只是因为不舍,不想失去这温暖的怀抱,即使这不属于他,也想自私地多一秒拥有。
若若,这次是真的要放手了!
痛楚的双眸也下起了小雨。雨丝蒙胧,瞧不清方向。
想起一句不知谁说的话:爱是什么?情为何处?有一种爱默默守护,有一情生死相许。
那个人,那个站在雨雾中的人,那个将他一剑穿心的人。
整齐光洁的牙齿闪烁着诡异、残忍的光芒,牙瓣像是化成尖尖的狼齿般。诡异的血瞳望着他邪肆地扬着残忍嗜杀的弧度,这种阴寒的感觉刺骨的冰冷,比以往数次的对抗来的更为残酷,更为暴亢。
熟悉而又陌生,透着诡异,令人看起来触目惊心。
愤怒,延伸。
痛苦,延伸。
见他嘴唇张合似在呢喃谁的名字?
“轩辕——”
穿过风,熟悉的女声带着哀嚎隐隐约约传入他的耳膜。
“啊——不要!我不要你死!”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他的眼,打湿了他的心。
“若儿。”
他微笑,嘴唇微掀呢喃出一个念过千百遍的名字,声音开始无力,像狂风中颤抖的落叶,听不出音调的低喃。
“轩辕——”
仿佛是在回应他,清柔的声音又再次在他耳边响起,这次更为清晰,更为忧伤,紧接着是翩然而落的泪珠,即使在雨夜,依然能分清,哪是雨,哪是泪,滚烫,灼伤了她的眼,他的脸,他的心。
鲜艳的血渍还残留在他的嘴角,宛如一朵开败的花朵。
风呼呼刮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极一个女子在绝望地哭泣,那么强烈地刺痛他们的耳膜。
他最后的一句话是:请为我唱首歌。
他清晰地记得,她的嗓音是如何的独特,她的歌声是如何的迷人,可是她却只曾为他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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