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腿刚落到中途,便被老板眼疾手快地接住,随即,又毕恭毕敬地帮她摆回桌子上。
好像,她这样翘着腿搁在自个儿的台面上,还是给了他面子似的。
“多……多谢。”云出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心里不停地琢磨:到底是哪里被南司月做上记号了?还是那么神奇的记号?
简直点石成金啊!
说话间,刚才被差遣进去拿钱的小二已经捧着一盘子厚厚的银票,走了出来。
云出的眼睛立刻刷得一下冒出了星星。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啊……好吧,就算以前见过,那些也不是给她的啊!
而现在——
“姑娘请笑纳。”老板眉头也不皱,用布包将银票一包,端端正正地递了过去。
小二站在一边,脸上因为肉痛,而不停地抽搐着。
老实说,云出想接过来,非常非常想接过来,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伸了出去,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所以,也同样一脸肉痛地,从那个包里,抽出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咬着牙,勉强地笑道,“一张就够了,不用那么多。”
“姑娘千万别客气。”老板殷勤地劝说着。
如果不是眼前的景象太真实了,云出会认为这是一个梦境。
这就是她十几年的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美梦啊。
竟然有人拿着一大叠银票硬要塞给她!
“……还是,不要了。一百两,够了够了。”她忍住自己几乎要接下来的动作,捏紧那张一百两银票,然后,从桌上跳下来,一哧溜地跑到门口,而后,回身,朝老板抱了抱拳,“多谢老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再见。”
老板几乎再也见不到影了,小二才回过神,转头,看怪物一样看着自个儿正在擦汗的老板。
“老板,为什么要对这位姑娘这么好?依小人看,这位姑娘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有一股子江湖气。”
“你懂什么!”老板将肉呼呼的眼睛猛地一翻,煞是吓人地又瞪了小二一眼,“回去烧香拜佛吧!还好这位姑娘的胃口不大,若是她真的说出一个我们承受不起的数字来,我们砸锅卖铁,烧杀掳掠,也得给她凑齐罗!”
“为……为什么啊?”小二被吓得往后疾行几步,颤抖着问。
“难道,你没看到她右耳上的绿宝石耳环吗?”老板用一种很奇异的语调,低低地说,“南王府中人,凡见戴此耳环的女子,就必须不问代价地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这一下,小二也目瞪口呆了。
他们后面的谈话,云出没有听见。
她拿了银票后,本着以前的职业习惯,顿觉此处不可久留,能闪多快,就闪多快。
何况,这个冤大头的神智明显就是不清楚嘛。
害得她也一头雾水。
不过,那一百两银票却是货真价实的。
云出先找了一个票号,将银票换成了实实在在的银子,然后兜着一包银子,晃晃悠悠地朝酒楼走了回去。
酒楼下面有一个卖糖葫芦的,云出已经进了门,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买了两根鲜红欲滴的糖葫芦,雀跃着上了楼。
等爬到了楼梯口,云出抬起头,堪堪看到正倚窗而坐的南司月。
他果然在等着她。
等待,很多时候是看不见的,可有时候,又是能看见的。
从姿态,从神色,从他安然垂下的眼睫和手边渐冷的茶水。
紫色的,绣着云纹的大麾迤逦地垂在地上,黑色的长发用金冠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鼻骨清晰笔直,从侧面看,轮廓被暗暗的光线模糊,不甚清晰,多了一份婉约的祥和。
一个六岁后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却比任何人都骄傲的南王殿下。
云出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上去,故意将脚步声放得很重,“我回来了!”她大声吆喝。
南司月没什么反应,可是笑意从唇角,传到了眉梢。
然后,她大喇喇地坐回他的对面,然后,对着等了很久、脸上却没有一点不耐烦地南司月,笑眯了眼,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遍。
“你说,他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板夹过了?”最后的最后,云出好笑地问。
“恰恰是因为他没有。”南司月古怪地回答道。
云出眨巴着眼瞧他,“什么意思啊?”
南司月没有再回答,他将脸转向窗外,感受那缕透过窗户、缓缓袭来的清风,正想继续端起那杯已经凉掉的茶,冷不丁的,对面的云出忽而站了起来,拿着一个长长的东西向他捅了过来。
长长的形状,是根据气流的变化,和十几年的经验猜出来的。
可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不可能猜到。
空气里有股奇怪的、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及近。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避开,可一念起倾身过来的人是云出,南司月的身体稍微滞了滞。
下一刻,一个甜甜的小山楂,便撞上他的嘴唇。
“喏,糖葫芦,尝一个吧。”某人半边身子都悬在桌子上,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笑眯眯地催促道。
南司月进退维谷,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云出则很有耐心地,保持微笑,相当执着地看着他。
——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可是,这种情况并持续多久,南司月也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他突然站了起来,刚才还柔和宁静的脸,忽而变得清冷而疏离。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他说。
云出怔了怔,看着他迅速转身,缓步向楼梯那边走了去,撇撇嘴,也不生气,将两根糖葫芦往左手一塞,然后放下银子,小跑着跟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南司月的样子,怎么那么像落荒而逃的模样呢?
糖葫芦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可怕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
第一卷 云破月出 (一百三十七)旧账(4)
南司月似乎走得不快,可等云出追上他的时候,还是累了个气喘吁吁,她本来就没恢复完全,刚才又跑上跑下了半天,这时扶着腰,免不了咳嗽了几声。
听到她的咳嗽声,南司月终于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陡然站在大街中央,周围人群熙来攘往,从他们身边擦过。
“既然咱们……咱们不吃了,那就,那就回……回去吧。”云出伸出手,为双方解围道,“反正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只怕阿堵他们还以为是我拐走了你。”
南司月这次却没有再握她的手,径直越过她,淡淡道,“好,回吧。”
不过,这一次,他的脚步放得很慢,也方便云出从容地跟着他。
云出讪讪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抬头看了看南司月笔直的背影,有点摸不清头脑。
——难道她刚才的行为真的太唐突了?
或许,是吧……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再交流,南司月走在前面,云出则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两人刚走出宫门,便瞧见一脸焦急的阿堵在门口徘徊等候,见到他们,阿堵赶紧迎了上去,先是看了一眼云出,而后压低声音禀报道,“王爷,出事了。”
“什么事?”南司月听他的声音不同寻常,凛了凛神,问。
“二少爷,此时被人绑到了銮殿。说他……说他试图侵犯皇帝的妃子。”阿堵的表情很是不忿,说南之闲会侵犯皇帝的妃子,只怕无人会信,可夜嘉偏偏兴师动众,又是当场抓获,铁证如山,真让人无可奈何至极。
“哪个妃子?”纵是南司月,也微微地怔了怔。
“就是新纳娶得许思思。”阿堵回答。
南司月‘嗯’了一声,反而不觉得太惊奇了,“这是夜嘉的家务事,我们不用管。”他淡淡道。
“可是,那是二少爷——”阿堵似乎没料到王爷的反应会如此平淡,声音一急,音调也提高了一度。
南司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阿堵这才觉出了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皱眉,退到了一边。
云出在旁边听着,同样吃了一惊,但无论是许思思和夜嘉,还是南司月与南之闲,都是他们的家务事,她根本插不上话。
现在见阿堵噤若寒蝉,南司月似乎不打算继续追问这个话题了,云出才忍不住轻轻地问了一句,“那……许思思会怎样?”
无论如何,许思思是因为她才进宫的,她对许思思是有责任的。
“那得看陛下怎么裁决了。”阿堵很尽责地回答道。
云出低下头,若有所思。
南司月却抬起手,让阿堵在旁边回避一下,待阿堵退到二十步远的地方后,他转向云出,“你欠我的已经还完了,可以走了。”
云出‘啊’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南司月神色素淡,自自然然的样子,好像在随便打发一个不相干的人,“我说,你可以走了。”
“呃……”云出确实急着走,她心里装着太多事情,虽然今天陪着南司月,照样有说有笑,但一直没有真正轻松过。
不过,由南司月在此时提出来,感觉还是蛮古怪的。
“你不是……不是说晚上带我去见一个人吗?”她终于想到他之前说的话,反问道。
“我本想带你去见之闲,只是他现在深陷囹圄,既然见不到了,你当然可以走了。”南司月淡淡地给完解释,然后折身,向不远处的阿堵做了个指示,“派人将云姑娘随身的东西送出来。”
敢情,他根本都不想让她进这个宫门了。
云出这次是真的、彻彻底底地摸不到头脑了。
刚才还觉得那么近那么近,几乎以为是个好人的南司月,怎么眨眼间,又变得如此不近人情了?
“喂——”她有点恼恨地冲过去,拖过他的手,将冰糖葫芦往他的掌心里一塞,“这个拿着!我也没什么东西,这就走了。”
说完,她真的像生气了似地,折身便走。
阿堵见状,正想去拦住她,可瞧着自家王爷都没有表示,他也不好说什么,这一踌躇,云出已经走出老远了。
南司月头也不回,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合拢起来,握着冰糖葫芦的竹签,“走吧。”
他缓缓越过那座高高的宫门,阿堵自然也跟了过去,只是走了老远,阿堵犹自不死心地回头朝王妃看了一眼。
那个雪白色的娇小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这一下,人海茫茫,以后又该如何找起呢?
王爷这么千辛万苦将她带回来,怎么又轻而易举地赶走她呢?
阿堵实在有点想不通。
“去銮殿。”已经走在前面的南司月远远地丢下一句话,阿堵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前方那个紫色的背影。
怎么又要去銮殿了?
最近王爷做事,他真的,越来越想不通了。
不过,也不需要想通,反正王爷曾经说过:他的优点就是什么都不会想,当机立断地执行他的任何命令。
他只要跟着王爷的脚步就好。
念头一定,阿堵也不纠结了,他挺起腰杆,更为精神地紧随南司月身边。
宫门外,云出站在墙角边等啊等啊,估摸着南司月已经走远了,她才从墙角钻了出来,拍拍手,撇嘴瞧着那座巍峨森严的皇宫。
在南之闲被栽赃的敏感时期,南司月突然变脸将自己赶走,用脚趾头都知道里面有古怪。
她可不是随便挑拨欺负一下就哭哭啼啼、使小性子的女人。
想不带她却蹚这趟浑水,她就偏要去蹚。
因为,在这个事件里,无论夜嘉,南之闲,还有许思思,都不是与她无关之人。
而且,南司月这样急着打发她,只怕这个麻烦却是不小。
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再进这个皇宫呢?
没有了南司月在一旁带领,那些士兵又怎么肯放她进去?
云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城楼看了半晌,远远地瞧见城楼边上一个推着车的年轻人,她眼睛一亮,勾着唇角,很恶劣地笑了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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