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字营的驻地中一片片人影正在热火朝天地训练,吆喝声此起彼伏。  从到这的第一天起,秦熙、曾凌川他们几个就把老百姓的谩骂转告给了手底下的将士们,让所有人气得血脉喷张。  现在凤字营上上下下都在玩了命的练,都是有尊严的汉子,就算不为边军,也得为自己争口气不是?  而顾思年和褚北瞻两人却大摇大摆的横穿营地,准备赶往墨烛的铁匠铺。  顾思年照例拎着一壶青沟,不过今天褚北瞻要一起跟着。  褚北瞻背着手,不以为然的说道:  “顾将军啊顾将军,今天可就是第五天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让墨烛出山。”  “急什么,今天还没过去呢~”  顾思年提了提酒壶:  “你就瞧好吧,小爷我这六壶酒可不是白花的~”  算上第一天的那一壶青沟,这已经是顾思年拿出来的第六壶酒了,褚北瞻觉得就算请他喝六百壶都是白扯。  “切,你就吹吧。”  褚北瞻自以为赢定了:  “我可跟你说,这两天的袜子我都攒着呢,要是输了你可别赖账!”  “放心。”  顾思年邪邪一笑:  “我的也攒着~”  ……  等他们两赶到铁匠铺的时候,墨烛没有像往常一样对褚北瞻开骂,而是趴在地上,在几十块铁片中扒拉着,愁眉苦脸。  这都是几天来锻造出来的,品质已然算是不错,但在墨烛的眼里全是次品,没有一片符合心理预期。  顾思年在这坐了五天,看着墨烛失望了五天。  听到脚步声的墨烛头也不回地说道:  “茶碗给你们备好了,水自己倒。”  顾思年轻笑一声:  “先不喝茶,今天来有事。”  “有事?”  墨烛扭头道:“顾将军,我这几天遇到点麻烦,很忙。  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吧。”  “我今天来,就是帮你解决麻烦的。”  顾思年轻飘飘的说道:  “不就是杂质多吗?没什么难的~  我帮你搞定!”  墨烛身形一颤,终于站起身来:  “顾将军难道还懂铸造之术?”  “略通皮毛~”  嘴上说着略懂,但顾思年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像个大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铁出身呢。  “顾将军你可别蒙我,如何降低杂质含量是我师父琢磨了半辈子的难题。”  墨烛满腹狐疑:  “哪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  “试试呗,不成又能如何?”  顾思年脚步轻移,从墙角处捡起一把铁镐:  “将铁矿石放在高炉中熔炼可以得到生铁,这种生铁坚硬、耐磨、耐用,很适合用来打造农具。  但生铁杂质多,很脆,容易断裂,有缺陷。  生铁拿出来反复打磨、锻造、炒炼是为熟铁。  熟铁韧性好,可塑性强,多用来打造样式繁多的器具,亦可打造刀剑军械。  虽然熟铁经过打磨之后杂质减少,但它很容易变形,又难以兼顾硬度和耐磨度。  两者各有优缺点,而你们纠结的点无非是怎么样锻造出一种既耐用、耐磨,又锋利、坚硬、不易断的铁。  而这种铁,必须杂质极少!  是不是?”  “是!”  墨烛颇为错愕,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常识,但从顾思年一个武将嘴里说出来就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褚北瞻满脸错愕,他都不知道顾思年还懂这些。  顾思年接着说道:  “反复打磨可以将熟铁中的杂质排出来,但总有个极限,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杂质就不易除了。  但你们为什么不试试将生铁与熟铁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重新回炉煅烧,煅烧完成后再反复打磨。  所谓百炼成钢,熟铁也可以炼啊?为何拘泥于烧制生铁?”  墨烛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呢喃着:  “生铁杂质多,熟铁杂质少,两者相融,杂质会控制在一个比较低的范围。  再打磨,那杂质就会更低,关键是这样做还能兼顾两者特性!”  “啪!”  “百炼成钢,我怎么没想到呢!”  墨烛是聪明人,更是行家,顾思年一点就透。  只见他一拍大腿蹦了起来,完全不管两人的跑开了,大吼道:  “师兄,赶紧的,给我找些生铁熟铁来,开炉生火!”  “快!!”  褚北瞻愕然道:  “你到底是真懂还是胡诌?”  “嘿嘿。”  顾思年诡异一笑:  “耐心等着,晚上自然见分晓!”  两人就在院子里等啊等,从早到晚,足足等了一天。  一直到傍晚时分,院内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吼叫:  “成了成了!”  “杂质真的比单纯练出来的铸铁少得多!”  “哈哈哈!”  “成了!”  这一刻,褚北瞻的脸变成了苦瓜色,顾思年却勾起了一抹微笑。  能不成吗?  顾思年教的可是灌钢法,古代冶铁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墨烛急匆匆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兴奋的说道:  “顾将军,你帮了咱大忙!  混合之后重新烧制出来的铁块远比以前的要纯粹,虽然还没有经过打磨,但我可以确定,这种铁一定会比以往要好得多!  你可真是帮了咱大忙啊,若是师父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高兴!”  虽然是初步烧制的铁块,但墨烛是何等眼力,只需要一眼就能分辨出高低优劣。  “能帮上忙就好~”  顾思年笑道:  “剩下的事我就帮不上忙了,两者之间的比例如何调整,我相信你们自己更有经验~  咳咳。  如果墨兄有空,接下来能不能推心置腹地聊一聊?”  墨烛眼神微凝,最后还是陪着两人一起坐下:  “我知道顾将军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们两的需求是什么。  你帮了我大忙,我墨家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但让我们出山加入凤字营,打造军械,实在是难以从命。”  “凡事总要有个原因吧?”  顾思年反问道:  “墨兄能否讲讲,为什么如此抗拒?”  墨烛的表情黯淡了许多:  “两百年前大凉立国,我墨家相助凉王建立兵武司,打造神兵利器,以供凉军征战。  一晃百年过去,兵武司合并到了兵部衙门,渐渐变了味。  里面许多官员都开始蝇营狗苟,琢磨着怎么从打造军械这份差事里捞银子、贪财物,互相排挤。  我墨家人只学工匠之术,论操纵权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久而久之,我墨家祖辈就心灰意冷,离开了朝堂,隐居民间。  从那时起墨家就有祖训,不得掺和朝堂事务,要保证墨家子弟工匠之心的纯粹。”  顾思年恍然大悟,战乱之时墨家是朝堂助力,供应天下军械。  可盛世太平之后还用你们干嘛?况且打造军械可是份油水巨大的差事,谁不想来分一杯羹?  墨家不贪财,在其他官员眼里自然是个异类,被排挤再正常不过了。  “几十年来我墨家隐居边关,眼睁睁的看着北燕崛起、边军一败涂地。  北凉成了北荒,故土成了他乡,可以说是看着大凉朝一步步由盛转衰。  如今的边军,卖官卖爵、贪墨军饷、吸兵血的大有人在,试问这样的边军,有哪一点值得我墨家效命?”  墨烛的反问让这两位边军将领红了脸。  是啊,这样的边军风气连他们自己都看不下去,遑论外人?  顾思年轻声说道:  “你说的都是实情,我们不会厚着脸皮去反驳。  但你们真的忍心看着边关百姓遭难,民不聊生吗?  现在的边军还能将北燕骑兵挡在六镇之外,再过十年二十年呢?  到时候连我们脚下的琅州大地说不定都成了北燕的国土。  这几天在铺子里来来往往的老百姓多么的淳朴、善良。  你忍心看着燕人的马蹄践踏他们的家园?看着燕人的弯刀砍向他们的头颅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墨家有助边军之力,却无助边军之心,这真的是大凉子民该做的吗?”  墨烛沉默了,大凉子民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顾思年站了起来,握紧拳头,铿锵有力的说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坐看江山沦陷?  边军孱弱我承认,但我凤字营一千两百人全都是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没有一个孬种!  一部分文官武将不顾国家,只图私利我承认,但我和褚北瞻没有拿过将士们的一粒粮,一分饷。  济兰河谷一战大败,边关动荡,但我凤字营血战古荡坡,斩杀花儿布托,也曾让燕军骇然失色。  墨兄,我今天说这些就是希望你知道,边军有人在努力,还没烂到骨子里。  我和北瞻毕生之志,就是要强军强国,驱逐燕贼,还我河山!”  “当真吗?”  墨烛神情肃穆,看向了褚北瞻。  他和褚北瞻自幼相识,他更信褚北瞻。  褚北瞻只说了一句话:  “顾将军说了,我们要夺回北凉,重现边军荣光!”  这一刻,墨烛的眼神变得恍惚:  “北凉,北荒~  那是我师父日夜思念的地方啊~”  “墨兄!”  顾思年郑重抱拳:  “我恳求你,恳求墨家,助我凤字营一臂之力。  墨家的神兵利器不该淹没于黄沙灰土之间,它应该握在勇士的手里,挥向燕人的脑袋!  我相信墨家先祖不愿意看着生灵涂炭!我相信他们在天之灵,不会怪你违背祖训!  请你相信我,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让你看到一支不一样的琅州卫,一支不一样的边军!”  院子里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除了墨烛,墨家的那些师兄弟们也在远远地看着,顾思年的朗喝声一字不落的全都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墨家子弟,何尝不是好男儿?  许久之后,墨烛转身走向了院内,一个字都没说。  褚北瞻急了,喊道:  “墨老九!成不成你说句话啊,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  “嚷嚷什么!”  墨烛回过头来骂道:  “老子不得收拾行囊家伙事啊?  明天搬家,去凤字营!”  「墨家入手~」
    三月,初春。南凰洲东部,一隅。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那里,趴着一道身影。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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