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子_第1191章春雪落京城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咳咳,咳咳咳!”
  “父皇,喝点药汤吧,这么咳嗽下去是不行的。”
  “你这个逆子,给朕滚出去!”
  乾宁宫内,尘尧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有时候甚至会咳出些许血丝来。太医都来看过了,给出的说法是积劳成疾又急火攻心,才陡然昏迷。
  从皇帝昏迷到今天整整十天过去了,整座京城风平浪静,民间百姓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平陵王旧案的消息,更不知道年末最后一天皇城掀起了何等的惊涛骇浪。
  因为尘风顾及皇室的颜面,暂时没有将此事大肆宣扬。
  他在等,等自己的父亲想通一切。
  尘风将药汤递到尘尧嘴边,可尘尧依旧是满心怒火,十分气愤地将头扭向了一边,一旁的高渝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在床榻边守了整整十天,夜里都不曾离开,最多打个盹。您就消消气吧。”
  “哼,难不成还要朕夸他是个孝子!”
  尘尧一瞪眼:
  “朕算是看明白了,一众兄弟中你看起来最老实,实则你心思最深!
  调天策卫入城的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原来你早就算好了欧阳驯会助你一臂之力;还有,你知晓影阙司的存在,所以在宴会之际你派兵围住了影阙司。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尘尧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也是老成精的狐狸,醒来之后一盘算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唯一的倚仗影阙司都被尘风给摁住了。
  “现在朝堂上下都以你为首,整座京城都被你掌控,你想当皇帝是轻而易举。”
  尘尧冷声道:
  “来吧,杀了父皇,然后灵前继位。要不要遗诏?朕现在就给你写,让你名正言顺的继位!”
  高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么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面对尘尧咄咄逼人的问话,尘风终于放下了手中药碗,平静的说道:
  “父皇,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当皇帝的。
  我不想,平陵皇叔也不想,儿子想要的只是公平道义,不想让大凉的忠臣惨死。
  如果父皇想罢黜我的太子之位,大可以现在就下诏,风儿绝不会做出任何出格之举,要杀要剐,只凭父皇一句话。
  风儿这条命本就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死就死了,无所谓。可大凉先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好河山怎么办?滥杀忠臣、重用奸佞,这样的大凉朝能走多远?
  父皇,日后我们真的有脸去面对列祖列宗吗?”
  诚恳的语气让尘尧顿住了,终于不再骂人,而是往床榻上一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尘风则自顾自地说道:
  “父皇英明神武,收复北荒有开疆拓土之功,体恤百姓,力推合银法,桩桩件件都是能载入史册的千秋伟业,儿臣佩服。
  父皇不愿意为皇叔平反的原因我也知道,父亲觉得自己是个明君,是个贤明圣主,所以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是,错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是吗?”
  尘尧没有回答,只是眼眸深处闪过了一抹羞愧。
  “可当初父皇为什么连皇叔都信不过?”
  尘风低着头,呢喃道:“当年儿子小,不懂事,但我也知道皇叔对父皇忠心耿耿,绝不会反。”
  “不懂,你不懂。”
  尘尧喃喃道:
  “等你坐上这把龙椅你就明白了,权力会改变一个人。任何人威胁到皇位,都不行,绝不行!
  为什么皇帝称之为孤家寡人?
  因为他们不能信任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可如今皇叔没反,是被栽赃陷害的!”
  尘风尽可能压住胸中的悲愤:“若是皇叔真的野心勃勃,想要染指皇位,那风儿一定会亲自带兵,为父皇平定反贼。
  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表明皇叔是被冤枉的,儿臣只想替皇叔讨个公道都不行吗?
  父皇,您心中当真不念半点亲情?”
  “亲情?呵呵。”
  尘尧惨然一笑:
  “为帝王者,亲情是多么奢望的一个词。
  先是三弟死了,然后又是十三弟命丧江南,朕从今以后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若是,若是他们还活着,该多好啊~”
  “皇兄,你不是一个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尘尧就目瞪口呆,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本该死去的剑南王尘柏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乾宁殿,老太监高渝愣在了原地,不停地搓揉自己的眼睛,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嘟囔道:
  “见鬼了见鬼了~”
  尘尧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哆哆嗦嗦地问道:
  “十,十三弟?”
  尘柏在尘风的搀扶下坐在了床榻边,平静的说道:
  “皇兄见到臣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啊~”
  然后他又白了一眼高渝:“老东西,我还没死呢,不是鬼!”
  尘尧先是震惊,然后凝眼看着尘柏与尘风:
  “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死在剑南道的只有豫章王和河间王吧?而你,被风儿偷偷救下来了。我就说为什么只有一具尸体被烧得血肉模糊,原来是你们偷梁换柱。”
  尘风并未否认,而是恭恭敬敬的起身告辞:
  “父皇,皇叔,你们聊,我在门外守着。”
  “老奴也在殿外候着。”
  目送尘风和高渝退出,尘柏欣慰地点了点头:
  “不错,风儿长大了啊~当初我就跟你说,你这么多儿子里面最有出息的是他。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尘风目光微凝,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你早就知道三弟的冤情?也是你告诉风儿的?”
  尘尧不是傻子,当初尘风可是被剑南军一路追杀,好不容易逃出了剑南道,互相之间有生死血仇。两人既然能握手言和就只有一种可能:
  因为平陵王的冤情两人达成了一致!
  “是,我早就知情。”
  尘柏坦然点头:“张思堂离开京城辗转数年,最后到了我那儿,此事我知道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憋在心中整整十几年。”
  “那你,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尘柏反问道:
  “你的亲儿子将人证物证全都摆在你面前你尚且不信,我这边只有一个张思堂,还要弹劾你的皇长子。
  你会信吗?”
  尘尧默然低头,表情越发的复杂。
  没错,就算尘柏将张思堂的证词全都拿给他看,他也不会信的。
  尘柏喃喃道:
  “打小就是你和三哥最疼我,大哥啊大哥,当了皇帝之后你就变了,你被权力被皇位吞噬了。
  我们三兄弟本应该一起长大、一起老去,一起葬于京郊皇陵的啊~”
  就这么一句话,尘尧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泪水顺着苍老的面庞不断往下流。
  尘柏看着自己的长兄,一句句的说道:
  “我承认,这么多年来剑南道一直在积蓄实力,等一个造反的机会。尘洛昭造反也是我挑拨的,因为我知道他必输无疑,我就是要让他输,让他为皇兄之死负责!
  天大的冤情,你这个当皇帝的不管,那就弟弟我来管!”
  尘柏越说越气,最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大哥!你就没有过哪怕一丝丝的后悔与愧疚吗!”
  “有啊~”
  泪水喷涌而出,尘尧嗓音沙哑的说道:
  “二十年了,你知道这二十年来我多少次梦到过三弟吗?又有多少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梦到那些死去的风凌军将士在向我索命吗?
  我,我不敢想啊~”
  “呜呜呜!”
  尘尧在这一刻恸哭出声,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的苦楚一下子全都倒了出来。
  二十年了,尘尧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平陵王一案的真相,有影阙司在身边,他想查多多少少都能查出点什么来。
  可他不敢想啊,宁愿相信平陵王是谋逆造反,也不敢想是自己冤杀了弟弟。
  否则那种内疚、自责,他要背一辈子。
  但这一刻,尘尧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喷涌而出,像一个孩童一样扑倒在尘柏的怀中。
  站在殿外的尘风听到了哭声,眼角同样湿润。
  “大哥。”
  尘柏抓住了尘尧的手臂,一字一顿地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帝难道就不能做错事?
  都一把老骨头了,就向三哥认个错吧?否则,否则到了黄泉路上,三哥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认个错,三弟在天之灵就能原谅我吗?”
  尘尧茫然地抬起头:
  “我,我对不住渊弟啊!”
  ……
  那一日,皇帝泪洒龙凤袍。
  那一日,春雪飘满圣凉城~
  建武十二年春,大凉皇帝下旨,三司协理,重审平陵王旧案!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


本文链接:http://m.picdg.com/171_171072/78690819.html
加入书签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