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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吴非闲闲地问起国内的所得税,然后又闲闲地将美国的个人所得税详详细细告诉朱丽。朱丽最先听着有趣,还职业性地多问了几句,但很快,她将吴非闲闲透露的明哲夫妇的收入心算一遍之后,联想到今天中午明哲提出的购房方案。如果减去这笔支出,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折算成人民币,不是与她和明成一个月的花销差不多持平了吗?而他们是在美国花钱啊,还两地分居。可是他们却拿出全部的钱给公公换大房子。他们不知,他们为谁辛苦为谁忙,他们在为明成填补对父母的亏欠。
一向好强的朱丽沉默了,除了与宝宝玩,她后来几乎没说几句话。反而是苏大强高兴得很,引经据典地评论吴非给宝宝起的名字。苏大强说话口无遮拦,好好坏坏一起说。吴非维持着微笑,但反感地不予置评。在明哲的圆场下,一顿饭终于不尴不尬地结束。
朱丽闷闷不乐地回家,到得家中给明成打电话,他们却在花天酒地地吃饭。她只得取出一本书躺床上看。以前她会躺到阳台卧榻上就着一盏昏黄台灯看书,看书累了,就往窗外看一眼小区庭院的灯光。可现在家中另有男子,她不便放肆。唉,在家都不能放肆。
明成回来时候微微有点酒气,他这点挺好,外面即使应酬,也不会喝多了酒,更不会吸烟,回家到浴缸里浸一下,全身恢复清爽。他进洗手间洗漱了出来,猫到朱丽身边,兴奋地道:“你知道我们今天一行做了多少事。先去沈厂长工厂看场地,果然已经具备所有基础配套,什么都是现成的。周经理这个老狐狸还不放心,追着老沈打开保险柜看了所有文件才罢休。然后老沈带我们去隔壁市的设备生产厂。他们的设备都已经造好了,看见老沈就骂他还不拿钱过来取货,老沈低头哈腰请了一顿晚饭。你打电话时候,我们正一桌吃饭呢。然后,我们回市里一起商量合作办法。现在基本上这么定下来,房屋和水电配套都是沈厂长已有的,设备费用我们六个岀,周经理岀大头,百分之五十,我们下面的每个人岀百分之十。利润分配,老沈拿百分之二十,我们六个拿百分之八十,那个八十,我们六个再按出资比例分配。我们不怕老沈不分配利润,他的产品都拿来出口,出口都是我们抓在手里,他没有滑头可耍。刚才,就刚才,我们和老沈签下意向,明天等周经理把意向给她的律师朋友过目了,我们再签合同。”
朱丽这个专业人士一句话便直奔本质,“第一笔投入的时间和数量是多少?有没有追加投入的可能?年回报是多少?我们短期内可以拿出三万块钱,再多的就没有了。”
明成笑道:“一说到投入支出,你这职业病就犯了,最近你犯职业病的机会特别多。我拿出百分之十,是二十六万。大家都说家里的钱又不是拿麻袋捆着塞床底,都要求给两周时间筹备。我们自己能拿出来的现金是三万吧?别的要么去借借,我明天就开始打电话。不行的话,我把车卖了,这种装饰的车也有十万多。”
朱丽忽然想到,这事,如果明成的妈还没去世,会不会把仅有的一室一厅当了,支持儿子的投资?想到这个,她不由得心中一阵无力,看明成说得多轻易啊,二十六万,哪那么容易借到?又不是问他妈去借。“明成,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投资的事算了吧。我们还是存钱给爸把房子换了,别让你大哥出钱。他们在国外不过是拿工资过日子,拿点钱出来不容易。”
明成笑道:“你别两眼只盯着眼前,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去还爸妈的钱。我这不是在大力寻找发财的机会吗?有投资才有产出,否则单纯靠从工资里面省,省到什么时候。我不能看着你吃苦啊。”
朱丽摇头道:“明成你算算,我经手审计的大多数企业,除了垄断行业的,投入产出比都维持在正常高度,尤其是工厂的利润都不是很高。大家都是靠着细水长流辛辛苦苦赚钱。你拿着不高的回报,又要付给借给你钱人的高额利息,留下给你的还有多少?如果我们自己手头有闲钱,那投资你说的生产线是不错的一件事,总比存银行,还得给国家扣除百分之二十利息强。但我们现在手头没钱,而且当务之急应该是还给你爸房子,拖着人家的钱不还是很不好受的一件事。你说起你可以把车子卖了,我倒是想到了,不如把你车子卖了,也差不多够给你爸换两室一厅。你早点换好,省得要你大哥出钱,否则以后只要明玉一句话,我们还有脸出去见人?这辆车子我们也玩得该腻了,正好过几个月我们存钱下来换新的。你说呢?”
明成听了,脸上的表情僵了好久,才又笑道:“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区别了。男人喜欢以进攻作为积极的防守,女人喜欢消极地防守。”
“少打岔,这话你跟你家明玉去说,人家非打你一个大嘴巴。这跟女人男人有什么关系?你明天就跟周经理说,你的钱都吃光用光了,没钱投资,请她另寻高明。再多多道歉,表示你的诚意。弄不好周经理还高兴呢,这百分之十也可以给她吞了。别怕没面子,大家都拿一样的收入,都知道根底。我们还是把车卖了给你爸换好房子是正经。”
明成看了朱丽会儿,心中不快,怎么朱丽现在这么小家子气,做事只会拿手中的钱盘算。而且他怎么是为了面子呢?真为了面子,他也不会想到卖车了,都需要卖车筹钱,他已经够豁出去了。他不肯听朱丽的,但也不便去否认她的话,免得这么晚了大家还闹不快,只不痛不痒地道:“这样吧,我明天问问沈厂长,新设备上马之后,会怎么产生利润。回头再和周经理他们商量一下。周经理他们也都精着呢,不肯做亏本生意。”
朱丽听得出明成阳奉阴违,但她不是妥协的人,抓住想慢慢滑下去睡觉的明成道:“明成,你别睡,你听我说完。我认了吧,我是好面子的人。我们一天不还你爸妈的钱,我一天抬不起头来做人。今天中饭你大哥勒着自家裤腰带说要给你爸供房的时候,我真是无地自容了,希望你跳出来自己承认拿了你爸妈的钱,你会设法把爸的房子问题解决。我们即使不承认,但我们走快一步把事情解决了也行啊,起码我们表明态度了。我们不能再拖了。既然你肯卖你的宝贝车,我们就开始看房给你爸买吧,早一天是一天,我们也可以正常做人。”
朱丽一边说,一边推着明成不让他睡。明成被她念得烦死,终于粗了声音,“朱丽,我从一大早接大哥回来到现在,都开了一天车了,你让我休息好不好?你再不让我睡,我会过劳死。”
朱丽听了不由一愣,只得放手。两人一时都想到了苏母。换作以前,遇到这种大事,明成之前就已经给他妈打电话商量了,他妈肯定会有个旗帜鲜明的意见。那样的话,他,朱丽,母亲三个人一人一张票,2:1或者1:2,干净利落,哪用得着像今天一样,1:1处于胶着状态?而朱丽想到,以前这种时候,她只要打个电话给婆婆表示对明成的不满,明成第二天早乖乖换了脑子,哪像现在冥顽不化?
两人到今天才隐约体会到,苏母在他们两人中间的重要位置。
十二
明玉虽然只是本省重点大学出身,但因为学的是经济管理,所以在培训课堂上始终可以保证歹毒的鉴别能力,从头到尾地清醒,没有被讲台上教授天花乱坠的课程电倒,花了那么大价钱,她除了深刻重温一遍大学教材外,最感兴趣的还是教授吹嘘的参与国家某某决策制定之类的过程。起码,这些吹嘘还有点实际内容在里面。
明玉反而对班上的二十几个同学感兴趣。同学们非正总即副总,个个都是三四十几岁的男性精英,大多挺着标志性的啤酒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说到管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大家最先还有点正襟危坐,不敢在教授面前太过放肆,但渐渐的都听出了门道。这些人大多老奸巨猾,不大会在课堂上举手反驳,搞得教授下不了台,也或许教授们都是吃这碗饭的,会得引经据典用大量国际实例来驳斥他们抱残守缺的国内顽固思想,搞得没理论驳斥回去的自己下不了台。但课间时候都活跃了,做管理的哪个不是口才上的好手?于是七嘴八舌地就自己管理经验,对课堂上的内容展开讨论。这些讨论,都是思想的碰撞,智慧的闪光,全班二十几个人没一个肯落后的,踊跃地从课间讨论到课后,从课后讨论到饭桌,于是这帮人每天吃饭就在学校餐厅包两大桌。明玉在其中受益匪浅。
但大家都是做事的人,吃完饭便各自回去传真电邮电话地处理白天上课耽误的工作,大约只有明玉是没事做的,但她又是个闲不住的。她只在王府井逛了一次,然后便每天晚上钻在宾馆里,也不开电视,就斜躺在四个枕头上,仔细就大家讨论的内容琢磨自己以前工作中的不足。
柳青接手了明玉的工作,虽然两人的工作有很多共同点,但两人业务的覆盖面一南一北,没有任何交集。遇到手下拿着单子上来审批的时候,柳青没有二话,拔出电话就给明玉要她立刻答复。第二天的时候,柳青干脆把需要审批的单子扫描打包发送到明玉的电子邮箱,他振振有辞的理论是,“我答应你坚守三个月,我还替你挑了重担,所以你也别想打滑溜走,大家同甘共苦,你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扛着。”明玉无话可说,上课回来第一件事只有先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但毕竟柳青承揽了江南公司的大部分事务,用柳青的话来说,他现在焦头烂额,没有风流的时间。明玉当然清楚这其中有表功的成分,但又能体会柳青的忙碌。鎏金公司地处江南,业务也主攻江南,她在的时候已经为此到处查漏补缺,料想柳青也不可能肯让出那一大部分市场给鎏金。明玉虽然帮忙,但毕竟帮不了全部,她闲下来,便有时间冷眼旁观自己原来做的那一大摊子。
周四时候,柳青再次江湖告急。“苏明玉,鎏金那帮孙子欺负到我地盘上来,昨天跟客户吃饭,他们也在,他们竟敢公然叫嚣我是三脚猫。可问题我现在真是被打断一只脚的三脚猫,我被气得一夜没睡,早起还得处理你江南公司的大摊子。你给我周末回来两天,我大量工作要交给你做。”
“我周末得去上海见我大哥大嫂,没办法回去。柳青,我这几天酝酿了一个想法,还是听一个培训班同学的话后想到的。我在想,与其悄无声息地走,不如跟老蒙翻了脸,我坚持我的销售路线,强力或者暴力把那些狗屁监理隔绝在外,起码,在我手里,公司的销售不倒。我用实绩对得起老蒙,而不是以听话对得起老蒙。”这个想法是明玉昨晚深思熟虑所得,但必须柳青配合。
柳青却听出话中有话,“苏明玉你这个没良心的,你骗我帮你镇守,把我忙得跟死狗一样,原来你自己倒是打了撤退的主意。既然早想到撤退,你应该早告诉我,我一早溜得比你还快。”
明玉不得不猛“咳”一声,讪讪地道:“不要看过程,要看结局,我这不是要揭竿而起了吗?而且我隔绝了那些狗屁监管,还不是给你松绑?你答应不答应?如果答应,说一声,我们讨论后面怎么做。”
柳青还是很激动,但已经不是被骗上当的激动。“你提醒我了。即使为自己江湖名声考虑,与其听老蒙的话,被砍成三脚猫两脚猫地越做越差,成为销售烂手。不如做得一片辉煌,被老蒙恼羞成怒扫地出门。苏明玉,这事非我们联手不可。我的江北公司全体人员我可以控制,江南公司只有你出马。我们造反,把老蒙架空,把鎏金那帮孙子揍瘪。”
“对对对,柳青,我与你的思路一样,你现场操作,我遥控操作,我们分工协作。另外,为防止才揭竿就被老蒙扑杀,我们得做好成品仓库的工作。还有,为名正言顺,以免落人口实,被老蒙用抗拒监理埋藏私心来打压我们,我们必须引入全新的切实有效的监理机制。你看对不对?”
柳青想了想,道:“行,仓库方面我今晚就请吃消夜。监理制度交给你制定,今明两天拿出初稿。”
明玉断然道:“今晚就交出初稿,你明天给我修改意见。成交了?”
“成交,五分钟后打开信箱接收一个邮件。”
明玉当下便打开电脑草拟监理制度。五分钟后,打开邮箱,果然有一只带有附件的邮件。打开邮件,里面赫然是一只扫描出来的柳青大掌。明玉一愣之下,随即哈哈大笑。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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