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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害怕的事。想起以前还坐大办公室时候看到的一张张被大老板训斥得面无血色的脸,朱丽肯定,今天,等一下,大老板的训斥将指向她。想到大老板平日里不怒而威的两条浓眉下深不见底的鹰眼,朱丽全身冰凉。

    而大老板,终于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老远就看见他背着手,大步流星,身姿如被斗牛士挑逗得怒不可遏的公牛。司机一看不对,早跳下车拉开车门迎候,而朱丽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她吓软了。

    大老板坐进车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两只眼泪汪汪犹如小鹿斑比的眼睛恐惧地看着他,一只指甲修饰整齐的精致小手紧紧捂住嘴唇,不让啜泣声音逸岀嘴唇。大老板本来想骂,见此只觉胜之不武,当下眼睛一闭,嘴里闷声闷气吐出两个字,“回家”。

    朱丽不敢开口打扰大老板,更不敢开口问究竟结果如何,见到司机坐进来,忙颤抖着声音转述,“大老板……说……回家。”司机听着朱丽小猫叫声一样的说话,硬是强忍住笑,这声音太滑稽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朱大美女如此失措。不过他可不敢笑岀声来,惹谁都不能惹大老板。

    大老板虽然心中暴怒,是一种被人耍了后的暴怒,但听见朱丽怪里怪气的说话声音还是哭笑不得。这个女孩子,能干,肯干,可惜不可重压。毕竟还是年轻了一点,缺乏的是锻炼。大老板反思,今天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压给朱丽这个小女孩,总归还是莽撞了点。而大老板没想到的是,跟在他身后进车门的一位男性会计师小魏也与朱丽差不多年纪,此人早就被委以重任,虽然此人也曾被他骂得啜泣流泪。大老板从来没觉得小魏年轻,只觉得此人精力旺盛,累不死打不扁像只蟑螂。美女,很多时候可以无往不利,但在资历方面的印象分,总是高不过看上去老成持重的普通人,美女总是被人与娇柔联系在一起。

    一路鸦雀无声,直到大老板一声不吭在家门口下车,大家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后面小魏安慰朱丽,“小朱,你今天被人做了借口。其实我们失去机会,主要原因并不在你,原因是对方集团公司内部纷争,有一帮人抵制审计,有一帮人急需审计,审计起因上不得台面,他们集团老板还躺在医院,众人已经闹着分家清查资产。双方角力结果是抵制的人势力占据上风,导致我们白去一趟。老板后来大概已经意识到幸亏没趟那滩子混水,否则,万一对方老板救治过来,我们以后将非常难以收场。你别害怕,老板不是轻易降罪的人。”

    朱丽心中非常感激,刚才老板在场,她一直不敢稍动,甚至连哭都不敢出声,此刻被小魏一劝,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哽咽着道:“谢谢……你,小魏,但愿……如此。我们真的丢了……这审计了吗?”

    “是啊,丢是肯定丢了,但我怀疑别家如果知道内情后也不敢接手这只烫手山芋。”小魏做人相当厚道。

    朱丽当然知道小魏是在宽慰她,但她心里真的好受了许多,“可是,小魏,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集团反对方也未必抓得到把柄。总之是我敲砸了今天的会议。”

    小魏左思右想,斟酌着道:“你这错误,确实犯得很不高明。不过也不能怪你,今天的任务接得急,又是千头万绪,你能把报告准时拿出来已经很不错,当时你脑子打仗似的,还怎么可能想到其他。”

    朱丽认真回想了一下,又认真地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她就不便明说了。当时她看到明玉时候,只想到明玉在场会不会又如过去在婆婆家见面时候的冷嘲热讽,然后他们两个不是明玉对手,最后得麻烦婆婆上手与明玉大吵一架,非常令人头疼。虽然现在已经知道明玉吵架事出有因,她甚至能体谅明玉从小的苦处,但那么多年下来,朱丽心中已经形成习惯,看见明玉便全身紧张全神贯注准备应战,不再考虑其他。她当时心中的紧张,完全不是来自巨大工作压力造成的混乱,而是对过往交战经历的条件反射,这种反射,让她心中全然忘记明玉是该回避的亲属。不,她下意识地也没拿明玉当亲戚看待,她还能自作多情地指望明玉拿她做二嫂,关心照顾她吗?恐怕两人是陌生人的话,明玉还不致下如此重手,她与明成和明玉的关系,恐怕在明玉心目中的定位甚至比陌生人都不如,说仇家也不为过。朱丽苦笑,但这事能说出来吗?不是说家丑不可外扬吗?而这又怪谁呢?她除了哑巴吃黄连,还能做什么呢?这种事,说给谁听,谁都会说她自己疏忽大意,授人以柄。

    此时朱丽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不会忘记一件事,这车子是大老板的御用坐驾,这司机是大老板的御用司乘,所以她是断断不敢让司机送她到小区后还送她到家门口。远远看见小区大门时候,她已经对着司机千恩万谢,小区门口“强烈要求”跳下车后,又是站在路边目送归鸿,看着红艳艳的车尾灯转弯消失她才转身进入小区。但进入小区后她不必再挂着面具,一个人低头缓缓而行,彷徨着明天要不要递上辞呈。小魏的话虽然有理,但她能听不出其中的安慰成分?谁知道大老板心中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大老板会不会没道理地迁怒?何况今晚会议的导火线毫无疑问是她,她无论如何难辞其咎,大老板即使破口大骂,她也无话可说。幸亏今晚老板什么都没说,让她躲过一劫。

    但是,明天呢?明天,大老板究竟是沉默一晚上之后的爆发,还是放她一条生路?朱丽想得唉声叹气,了无生趣。做一份牛工,挣几块钱工资,不得不忍声吞气。可又怎敢不要这份牛工呢?没有这份牛工挣来的工资撑着,做人更加了无生趣。

    但现在就有生趣了吗?朱丽长长叹了口气,不提防,一头撞进一人的怀里。这个怀抱很熟悉,但朱丽现在厌烦它,所以毫不犹豫就大力推开这个怀抱。

    明成被朱丽挂断电话后,就一直心怀鬼胎,明白是自己擅自卖车的事惹恼朱丽了。这事儿他本来准备先斩后奏,卖了车后才告诉朱丽,因为朱丽反对他投资什么生产线。但是刚刚一听朱丽在电话里面伤心,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朱丽的眼泪上,忘记管住嘴巴,给实话实说了。他站在客厅里焦急地徘徊再三,决定主动出击,到楼下等朱丽回来,花足功夫讨朱丽欢心。

    被朱丽推开,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明成陪足小心,弯着腰放低身段陪朱丽走,一边小心看朱丽的脸色,轻声问:“怎么了?跟我说说,说出来就好过一点。”

    朱丽看着明成的姿势却觉得无比碍眼,心说子承父业,那么高大的儿子一学谨小慎微,怎么活脱脱就是苏大强第二呢?连声音都那么像,说话声里都是讨好的气声,低头哈腰只差一点就像个穿香云纱的汉奸。朱丽只是不理明成,包也攥得紧紧的不交给明成,自己闷声不响地上楼,进门。

    明成在后面忐忑不安地跟着,偏偏进门关门时候他的手机叫响。他一接电话,却是朋友告诉他,买家喜欢这辆车,要了,定金当下可以支付,明天交款办手续,但是价格当然不可能太好,都已经用了三年的车了,难道还能照新车卖?车上的装饰也不能算钱,这跟卖二手房一样,报纸上登的都是送普通装修送豪华装修云云。明成不依,那些音响那些车灯,都是他特别订购的日本原装货,怎么可以不算钱?再说朱丽一看就是反对卖车,他的心有点动摇,所以咬紧牙关就是不肯送装饰,非要折价,而且要价不低。大不了不卖了,起码也可讨得朱丽欢心。但是明成扪心自问,还是想卖的,只是没那么迫切了。

    朱丽一听明成与人热火朝天地讨价还价,气得差点七窍流血,若不是她要面子,一早扑过去抢了电话。她不愿做泼妇,她有底线,所以只有死要面子活受罪,躲进主卫洗漱卸妆,用一扇门隔绝外面烦人的噪音。

    明成没想到,他这儿吊着卖了,那边买家反而退让了。两下里扯皮再三,装饰终于折了一定的价钱,整辆车卖出去,十四万三,比原来设想的还高了一点。再加上已经借到手的一些,已经超出周经理给的十六万低限。明成立刻答应了,放下电话时候得意地心想,切,不就是十几万钱吗?一天搞定。

    但明成终究是有点心虚,因为这些事都是瞒着朱丽干的。现在正好朱丽在卫生间里,他就隔着门汇报,免得看朱丽愤怒的脸色。“朱丽,车子卖掉了,价钱卖得不错。十四万三,二手车卖到这价钱已经是看朋友面子了。”

    这时候朱丽已经考虑妥当,今天再激动再可怕的事情她都已经遇见了,也已经过来了。除非雪上加霜自己非要把自己避疯,否则,只有冷静再冷静,整个人保持极端残酷的冷静。不,她不要做泼妇,刚才在车上在同事面前的哭泣也非她所愿,那时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在明成面前她还有什么控制不了的?她用化妆棉轻轻地为眼睛卸妆,一边含糊不清地道:“你外面等着,我很快出来跟你说话。”

    这一说,明成反而感到模不着头脑,朱丽明明是哭肿了脸回家的,怎么现在这么冷静?除了嗓音有点哭过后的沙哑。明成感觉到有点不妙,忙动手给朱丽做了杯twinings伯爵奶茶,香浓美味地等着朱丽,当然,他自己也有一杯,容器当然是他们的wedgwood骨瓷茶具。

    朱丽出来,坐到明成对面,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奶茶,没有碰它,她是有意不去碰它,免得让明成找到话题。然后,朱丽冷静地盯着明成,以她一贯的轻柔声音淡淡地道:“车子是我们家的固定资产,我有一半的所有权,虽然平时都是你在用,但并不表示你可以不经过我同意而单独处置它。我想问清楚,你卖车的钱,是准备还你历年累计欠你父母的钱,还是做你上回说的投资,”

    明成不习惯与朱丽这么面对面谈判似的说话,朱丽说话时候,他想着山不就我我就山,便自己转移阵地坐到朱丽身边,与朱丽挤坐到一张沙发上。“这笔钱我准备投资,回头拿来的红利,那就专款专用,全部拿来还给爸,你看怎么样?你们公司岀什么事了?怎么会去明玉他们公司?你该不会是受明玉的气了吧?”

    朱丽微咳一声,道:“别打岔,我们一件事一件事地解决。你非要投你的资,你说你有你的理由。我呢又坚决反对,我也有我的正当理由。我们没有折中的可能,我也不可能与你吵架非要扭转你的发财观念,该说的我以前都已经说过。只好你投你的资,我持我的保守态度。所以,卖车的钱,你拿一半去投资,我不过问,红利你准备怎么用,我也不过问。另一半的钱我拿着,这是婚姻中属于我的财产,我不同意投资,至于我准备怎么用这一半的钱,你也别过问。以后卖家里任何一件超过两千块价值的固定资产时候,都适用此办法。怎么样?同意的话,我起草一份协议,明天拿去公证。”

    明成本以为朱丽会冲他撒娇哭闹,那么他就据理力争,软硬兼施说服朱丽,没想到朱丽却来了个切分处理的主意,合情合理地给他属于自己的一块自由天地,他反而一时难以适应,喃喃地道:“朱丽,你别走极端,你这不是跟分家一样了吗?”

    朱丽避开明成的手臂,又转移到明成最先坐的地方,嘴里一边嘀咕:“热不热啊。”坐下才道:“否则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吵架?或者谁退让?你肯吗?我不肯退。这笔钱我也不会要,我就把钱直接交给你大嫂,她不是正替你爸买房吗?算是我退还以前从你爸妈那儿侵占的钱,我向来不喜欢欠人债务。你的部分你自己想办法退还。”

    明成忙道:“其实我们的目的还不是一样的吗?我是用发展的理念挣钱还钱,你是用现有的钱还钱。我给你算算这笔帐,我们就算三年之后,我的投资办法最后所得余额是多少,而你的办法是没有任何产出了。我去拿张纸,我演示给你看我最保守的投资回报。”

    朱丽一听,厌恶地别开脸,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说到吃喝玩乐之外话题的时候,两人总是话不投机?看到明成真的起身去拿纸笔,她在他身后淡淡地道:“投资是硬道理,谁都知道。但上策是你从银行挖钱出来投资。再不行自己拿自有资金投资。拿着父母的血汗钱投资算什么好汉。你爸如果家财万贯倒也罢了,儿子蹭几万块钱不是什么罪过,问题是你爸现在没地方住。你算投资帐的时候,有没有算算自己的良心安不安?算了,我不跟你辩论,各行各道,我拿七万一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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