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升起。至少有个张楠,是袁朗的现世安稳。袁朗突然想起来那老警察的话:太漂亮了不安全。“哎,张楠,你会近身格斗么?”张楠摇头。袁朗想想:“军体拳?”张楠还是摇头:“以前胡弄故事着学过,后来就饭吃了。”袁朗抿抿嘴:“你很幸运,师父我收下你了。”张楠狐疑的看看袁朗,还是乖乖点头:“嗯,行。”
第二天,野战医院就新添一景:尚未痊愈的袁朗同志一手抚着伤口调教张楠同志搏击技术。野战医院医护人员群情激愤:这厮无礼!欺我们知识分子太甚!我们好歹也是兵啊。张楠毙他!
很快,大家就气馁的发现,袁朗一只手就能毙的张楠满地找牙,毫不费力。那个礼拜,住院伤兵情绪空前高涨,简直把袁朗崇拜成了神。平常你们这帮穿白大褂儿的拿针扎我们拿刀拉我们拿苦药汤灌我们,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翻身农奴把歌儿唱,伊胡嘿……
那是在袁朗住院第十二天,也是傍晚,铁路带了个兵出现在袁朗面前,饶有兴致的看袁朗三招两式把身手算比较敏捷了的张楠踹翻在地。铁路乐了,“袁朗,你对人姑娘打击报复哪这是?”袁朗立正向铁路行礼,眼睛扫过铁路后面那个兵时,眼神黯了黯。
张楠就地一翻,猫一样站了起来,笑着向铁路行礼:“报告中校,孙武也训过女兵呐。”铁路哼了一声:“女兵被孙武杀了。”张楠下意识的说:“听话的就没死。”铁路斜睨了袁朗一眼,对张楠说:“这么说你听他话?”张楠脸腾的红了,心里说:你个妖孽领袖,我不是你对手。
铁路拍拍袁朗的肩膀:“行啊,挺不错的。现世孙武,老虎团器重你,这么快让你晋级了。仔细想想,我那儿不适合你,我那儿兵都是人尖儿里的菁英,任务都是危险套着困难。你要真去了我那儿,竞争太激烈也未必适应的了,想晋级,难咯。所以小伙子,你很幸运。平安升官,仕途平坦啊。闲了,还有个美人儿可以训一训。”回头推了一把身边儿的新下级:“羡慕吧?”那兵高高扬着下巴:“是兵就该上战场。”铁路满意地捶了那兵一拳,爽快的说:“咱们走啦。”说罢,一前一后,和那兵消失在傍晚的薄雾里。
后来,那兵成了a大队二分队长,袁朗一直和他别苗头,铁路怎么调和也没用。阴天下雨得时候,铁路也自己检讨,是否自作孽真得不可活?后来鉴于一想这个天上就打雷,就不想了。
张楠觉得那天,袁朗的脸也笼在薄雾里,让人看不清楚,回想着他最近留意的特种兵资料,正斟酌要不要说什么,袁朗突然低呵一声:“张楠,敢不敢再来?”张楠一咬牙:“敢!”
扫腿,过肩,锁喉,袁朗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这是铁路出现后,张楠第七次被袁朗扔在地上,疼死人了,浑身像散了一样疼。张楠一瞬间很想放弃,抬头又看见袁朗的眼睛里蕴着火。可是这样也不行啊,张楠一抿嘴唇,起腿朝袁朗腹部的伤口踹过去,欺他伤处不便。谁知袁朗料定了似地岿然不动,张楠一脚踢到他身边儿,恨他不躲,也只好生生刹住。
袁朗起手把张楠拽起来,狠狠把她踹了个跟头,眼睛一眯,咬牙切齿:“妇人之仁!再来。”
这一脚踹的太重了,张楠挣扎了几下儿,没起来。袁朗恍然大悟一样跑过去:“楠楠……”
早就在远远旁观的李主任,见势不好,也快步跑过来。看见主任来干预了,张楠心下一转,就势侧身抓住袁朗的腿好像耍赖:“教官,求求您了,给个痛快吧,一枪毙了我行不行?”袁朗顿住了,看了眼李主任,低头一笑,左脚轻挑张楠的臂弯儿:“滚起来吧你。”
张楠顺势侧滚,先单腿跪立,调整一下,盈盈立起,朝李主任一笑:“主任,我又给你丢人了。”李主任笑了笑,摸摸张楠的头,没说什么,走开了。
袁朗看李主任走远了,拉起张楠就回病房。确认关好了门,袁朗咬牙低吼:“少尉!坐床上去!”不由分说把张楠按到了床边儿,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裤腿儿,不出所料,细致的皮肉上乌黑青紫了一大片,一处轻微的开裂伤,血淋淋朝袁朗翻开着。袁朗懊恼的呼了口气,皱着眉头训:“你死人啊?怎么不说话?”张楠对他笑得非常单纯:“我说了啊,教官,您毙了我吧。”
袁朗不说话了,找出来药油纱布,埋头帮张楠收拾着,仔细看看,确实弄好了,才站起来,对着张楠的头顶说:“你这么明白个人,怎么净犯傻?下次哄我,也得注意自己安全。”张楠闷闷的说:“我要是明白人,你就是人精。我哄的了你么?”然后突然抱住袁朗的腰,抚上他的伤口。很快,袁朗觉得自己腰间又被眼泪打湿了。
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张楠的背,袁朗皱着眉头说:“个傻丫头。”
7、 记得当时年纪小
铁路走后,袁朗就开始收拾东西。张楠想说,还没15天呢,马上就明白了:铁路都走了,刘团长把还雪藏袁朗干嘛?就低头帮他准备。果然,转天老虎团来车接袁朗出院。
那天,病房里,蕴满离别的气氛,年少时光,微微感伤。背起包儿,袁朗说:“以后努力少惹祸。”视平线定在张楠的头发以上,声音很利索。张楠听话地点头。袁朗说:“注意休息,晚上少出去。”张楠扁扁嘴,再点头。到门口儿,袁朗说:“你是新人,受点儿委屈就忍了吧。”哼一声:“现在做的不错,注意保持。”张楠嗯了一声,还点头,样子很乖。袁朗关门出去了,说:“不用送了。”张楠傻傻的看着那关上的门,心里酸酸的,嘴不自觉地撅起来。
三分钟后,门突然打开,袁朗一把拉起张楠,大步流星拖着她往门口儿走,“你们李主任说了,准你送我回老虎团,跟我们卫生员交待情况。”张楠讷讷:“打个电话就行……”后面的话让袁朗一眼瞪了回去。
老虎团离野战医院不远,隔座小小的山。在车上,袁朗说,“直接翻山其实更近。”到了老虎团,张楠也没什么跟卫生员交待的,倒被袁朗拉走帮他整理资料,毕竟那三斤多的“一点儿”,张楠还没弄完呢。等两个人把最近翻译的资料大概核对完,又商量了下以后的分工,天已黄昏了。袁朗揉揉脖子,拉起张楠:“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张楠眨着大眼睛,不信任地看着他,可如果这时候破功,那就不是袁朗了:“今天是个好天气。所以,我决定,带你去登山。顺便送你回野战医院。”已经习惯袁朗各种不按理出牌举动的张楠同志目光依旧清澈,逻辑性很强的陈述事实:“我送你回团部,你送我回医院,然后再自己走回来?”袁朗满不在乎:“十八相送,咱还差得远!”
满意地看张楠的脸啊,腾的红了。后来野战医院李主任评论:张楠高一尺,袁朗高一丈。谁魔谁道,视具体情况而定。
春夏之交,山花烂漫,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甘甜,属于年轻的味道。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张楠新鲜的不停发现各种草药,兴奋的一边摘,一边给袁朗讲:“这个可以止血,那个能化痰,哎袁朗,这个记得啊,能散淤,你们训练强度大,可能用的上。”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袁朗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嘴里数落着:“多大的人了,顾上不顾下,小心点儿。”然后拉住了张楠的手,就没再松开,当时张楠害羞,低着头,没看见袁朗温柔地笑了。
很久以后,袁朗偶尔看了本书,内容酸的要命,只有几句莫名地触动了他心里很隐密的一块柔软: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风在林梢鸟儿叫,梦里花落知多少。袁朗心说:这词儿很酸,很强大。随手买了那本书。后来被齐桓看见,当场笑翻。袁朗在下级面前难得的红了脸:“你懂个屁啊。”
话说那天送张楠到了野战医院门口,张楠担心的看看要落山的太阳:“袁朗,这么晚了,走山路回去不会迷路吧?走大路吧。”袁朗翻个白眼:“侦察排的狙击手会迷路?就这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绘图呢。”说着突然想起来:“你识图么?”张楠摇头。袁朗不死心:“辨别方向?”张楠不自信地问:“给罗盘么?”袁朗摇头,同情的看着她。张楠弱弱的说:“辨别方向,晴天看太阳。”袁朗的眼神变成你还有救儿:“现在太阳在哪边儿?”张楠怯生生地说:“在上边儿啊。”袁朗痛苦地捂住了脸:“丫头,你要留在野战啊,还差得远呢。”
从那儿以后啊,袁朗放假有空就在山上教张楠格斗、识图、隐蔽、选择伏击和撤退地点,兴致来时,自己穿上身张楠看起来好像墩布做的吉利服,隐蔽起来让张楠漫山遍野的找。张楠下了班儿,就一头扎进袁朗给的资料里忙的一塌糊涂,心情好的时候教袁朗识别野生植物药物,讲各种武器造成的伤害;心情差的时候以教袁朗野外包扎为借口把他缠成木乃伊状,然后狠狠的拿针扎他相关穴道,帮他恢复训练皮肉伤。
日子在青春快乐里过的飞快。夏去秋来,新的一轮演习开始了。袁朗还是蓝方,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他手下有个兵,突然拉肚子脱水。袁朗没办法,就近把他捎进了野战医院。把人送进去输液,袁朗觉得有点儿无聊,就背对着走廊朝窗吸烟,想:张楠不知道又在哪儿忙成什么样儿了?
突然觉得背后生风,袁朗本能的向旁边闪,可是很熟悉的感觉让他硬生生刹住了。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蹿到了身上,后面传来张楠撒娇的声音:“背!”袁朗没好气儿地背起她:“演习第一阶段才完毕,医院那么多兵穿戴都一样,你看个背影儿就敢蹿,认错了怎么办?”张楠调皮的笑:“我才认得几个烂人啊?”
“谁是烂人?”袁朗就势用力,过肩把张楠摔了过去,张楠触地借力,轻轻巧巧地站在袁朗跟前,一如既往的笑眯眯,“击毙了几个?”袁朗乐:“十个。你呢?拉回来几个?”张楠皱眉:“八个。”袁朗刷了刷她鼻子:“上尉和少尉的区别啊,差两级么。”张楠不服气地指着肩头:“说错了吧。看!”崭新的肩章一杠双星,闪烁发光,笑意盈盈:“夸我吧,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袁朗搔搔脑袋:“脸皮比军衔儿涨得快,不简单。”看张楠急了,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样,累吧?”张楠摇摇头:“还行,我最近做了几十个缝合,现在缝合比绣花都快,美中不足,没有脱臼的。复位手都生了。”袁朗沉吟了下,说:“哦。”然后语重心长的劝:“怎么说我也比你多俩星儿,少俩就少俩,别太跟自己叫劲。”这当儿,他的兵输液完毕,袁朗一掸帽子:“我走了。”张楠向他行礼,袁朗严肃的回了一个:“中尉,再见。”
张楠又想起来了什么,朝他背影喊:“比星儿是不?你快点儿升少校,不就行啦?”袁朗站住了,但没回头,肩膀抽了抽,没理她,估计是乐呢。
演习第二阶段,张楠在流动救护车上莫名奇妙碰到十来个脱臼伤员,一问,都说是某老虎团神秘侦察兵弄的。李主任心里有数儿,说张楠,“亏得你没跟他说你最近没温习心脏按摩。”张楠吐吐舌头。
这边儿刘团长也奇怪,“袁朗,你不是狙击手爱玩儿枪么,怎么最近改徒手了?”袁朗低头呵呵笑:“全面发展。”刘团长一拍他脑袋:“差不多,就给我打恋爱报告吧。别拿人红军给你的美人儿送礼。”袁朗说,“哦。”心说:恋爱报告?我的美人儿?然后偷着乐了。
两个人再见面,是演习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那天下山时,秋花秋叶,一路景色好。前两天刚下过雨,山腰上小小的溪流,涨了水。正赶上那两天张楠身上不得劲儿,忌冷水,欲过不过的为难,又怕袁朗笑自己娇。袁朗已经趟过了一半儿,回头看见张楠羞答答地站在河边儿犹豫,正奇怪她平常的俐落劲儿哪里去了,眼珠儿转了转,了然的低头笑了,趟回去,背对着张楠蹲下身:“上来吧。”声音很温柔。
张楠脸红了,听话的伏了上去,然后开心的揽住他的脖子。袁朗的背啊,结实又暖和。爱困地把脸埋在他颈间,觉得袁朗轻轻的回头:“困了?背下山好不好?”张楠含糊的“嗯”了一句。感觉着她在自己颈边的清浅呼吸,袁朗笑了。山里的孩子很调皮,看见袁朗背了张楠下来,一起追着起哄:“猪八戒背媳妇儿,猪八戒背媳妇儿!”
张楠噗哧笑了:“听见没?猪八戒!猪八戒!”意外地,袁朗没回嘴。张楠有点儿奇怪,拉拉他耳朵:“生气了?”良久,袁朗摇摇头:“媳妇儿,这么叫你真好听。”张楠脸红过耳,捶他。袁朗挨着,过了一会儿,说:“楠楠,回去,咱就打恋爱报告吧?”张楠把头埋得更深些,软软的说:“哎。”顺手往袁朗嘴里塞了个红透了的野山果。袁朗在嘴里细细的含着,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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