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豆蔻年华的登徒尔雅从十六岁等到十八岁,渐渐地,过了她的最佳婚期,步入大龄青年的队伍。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二丫即将跨入19岁的年头,媒人上了门。盯着笑脸迎人的媒婆,登徒夫人第一反映就是对方走错门了,于是镇定道:“登府在前面一条街左拐第三间。”
说来也巧,隔着一条巷子有户登氏,女儿凑巧也到了适婚年龄,故此这半年时有媒人看错门匾、走错府的事发生。刚开始,登徒子还和老婆欢喜一场,时日长了,老两口也不报什么希望了,登徒夫人更是见惯不惊,是以当媒婆说明来意时,登徒夫人还有些不大相信。
这媒婆也是见过世面的,见状咯咯嗔笑两声,这才娓娓道来。原来,这门亲事倒也算登徒尔雅自己误打误撞而来。不过前几日,尔雅带着贴身丫鬟小翠去上香,因起得晚,主仆两人生怕过了祈福的时辰,慌忙之间,撞了个人。
对方是位温文儒雅的书生,见唐突了姑娘,忙上来作揖,尔雅闻言桃腮微晕,羞涩低头道“不碍事”便匆匆而过。书生被那娇滴滴的黄莺声荡得心神恍惚,抬头去张望,却恰巧和回眸的登徒尔雅撞了个对视,只见佳人唇若朱砂、齿如编贝,对自己微微一笑,摇曳生姿。至此,书生便魂不守舍,誓言非她不娶。家人无奈,一再打听这才寻到登徒府来。
“夫人道这位公子是谁?您见多识广,禄宁书院定是知道的,这位恰是李府的小公子,上面就三个嫁了人的姐姐,人少关系简单,李公子也是英俊非凡、痴情……”
登徒夫人笑得云淡风轻,打断媒婆道:“我记得,这位李公子去年刚当了鳏夫。”事实上,登徒夫人除了丰腴些,并不如宋玉所言真又蠢又残,比别家夫人得瑟多少。反倒她为人亲和、能说会道,很受街坊邻里的欢喜。故此,人缘极广的登徒夫人对这个世代书香门第的李氏还是知道些状况。
正如媒婆所言,除了三个已为他人妇的女儿,李府就这么个幺子,宠爱自不在话下。去年媳妇死后,李府一直到处张罗着给儿子填房,偏偏李少爷眼光极高,这个太胖,那个不够文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没想到,周周转转,他竟看上了自家二丫。
媒婆还欲美言几句,却被登徒夫人以“要和老爷、小女商议后决定”的借口挡下了。晚间,登徒夫人便和相公关在房里,细细商量。
按理女儿长得花容月貌,登徒也算有地位的大户,把女儿这样拿去填房委实委屈,但转眼二丫就要满十九岁,老夫妇心里都急得火烧火燎。嫁吧,对不住二丫;不嫁吧,唯恐过了这村再没这店。老两口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若不是填房,这李府也断不会顺儿子的意,真来结他们这个“色”名远扬的亲家。于此商量来商量去,委实拿不下个主意,干脆叫来女儿,问了个明白。
没料登徒尔雅听罢,转转乌黑的眼珠,只点头道:“好。”
登徒子生怕女儿委屈,确定道:“他是鳏夫,你去可是填房。”
尔雅笑露贝齿,“前面那个死都死了,也没留下个种,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两夫妇面面相觑,登徒夫人又道:“二丫,他们世代都是读书人,你也是省得的,读书人骨子里都有些腐酸味,你这性子——”
登徒尔雅挥挥手,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爹,娘,到时候人过了府,谁还管这些?”顿了顿,二丫柳眉倒竖,“若他敢休我,老娘定要他个小浑球好看!”
语毕,登徒子狠咳两声,登徒尔雅这才反映过来失态,把头埋了下去,眼睛悄悄偷瞄爹爹。登徒子叹口凉气,负手摇头。怪就怪,当年二丫身体孱弱,让奶娘带着去乡下养了几年,再回来时,女儿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小美人,登徒子正乐得合不拢嘴,却见下车被石头拐了脚的女儿啐了句:
“他奶奶的嘴,是谁在路上放了块石头挡老娘的路?!”
在乡下休养的几年时间里,二丫不仅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看到了袅袅炊烟的田园风景,也……一个不慎,跟着乡野人学会了不少粗鄙习惯。其他还好,最不能让登徒子容忍的就是,闭月羞花的女儿时不时暴口,这几年,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这习惯就是没改掉。
那李家书香门第,若二丫嫁过去,露了本性又该何如?若真把女儿休回来,他登徒子的老脸该往哪放?朝中的大臣又将如何看待?那该死的宋玉小儿到时候会不会又做一篇赋,讥讽于我?
登徒子越想越头痛,是以又犯了瞎操心的老毛病,一直到女儿坐上花轿那日还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成亲前夜,登徒尔雅和娘头挨头地睡在一块叙话。
登徒夫人握握女儿的手有些舍不得,“二丫,去了夫家凡事莫像家里这般任性,还有你那张嘴,得改改。”
“嗯。”
“娘知道,这门亲事委屈你了。你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也是不想我们操心,不过说回来,李府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嫁过来只要生个一男半女,公婆也会把你捧在手心上的。”
“放心好了,娘,你觉得我还能吃亏吗?”
“那倒是。”
“倒是爹爹让人放心不下,娘,凡事你多劝劝,让爹改了操心唠叨的毛病。”
“我省得,只要你嫁得好,你爹也安心了。”
登徒夫人辗转又交代了些话,渐渐迷糊起来,却又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二丫,媒婆那日提亲说你冲那李公子笑,还什么脸颊绯红的,是怎么回事?”
知女莫若母,二丫从小性子直率,让她像其他千金小姐那样娇滴滴的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事情,他这个当娘的实在不大相信。
二丫用被子盖住半个脑袋:“那个啊?我当时走得太急,热得脸有些泛红,兴许是李鳏夫看错了。”
“那回眸一笑……”
“小翠那个死丫头拖拖拉拉地在后边算命,我回头找她,刚好看见她在李鳏夫后面,所以就冲她笑了笑。”
登徒夫人了然地“哦”了声,她就说,依女儿的性子实在很难想象一见钟情的事情会发生。果然,是未来女婿看走了眼,然后自作多了情。想了想,登徒夫人突然道:
“二丫,你说我们这个算不算骗婚?”
“娘,你放心好了,这是他们自己读书晕了头、花了眼,不赖我们的。”
闻言,登徒夫人终于彻底放宽了心:“嗯,乖女儿。夜深了,睡吧。”
事实再一次证明,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书中婵娟与现实千金还是两码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会有一更,请大家留言收藏,以示鼓励。
另外最近会火速更这个坑,耽美暂时冇灵感,呜呜。
第三章
这一日,风和日丽。
二丫终于迎来了她的好日子,凤冠霞帔、精心打扮一番,与唠叨的爹爹、泪眼婆娑的娘亲、闹哄一团的兄弟们告别后登徒尔雅就上了轿。与此同时,一只乌黑亮丽的乌鸦也落在了轿头。
霎时,劈里啪啦的鞭炮声、热闹响亮的唢呐声、登徒府的笑声……都停了,登徒子脸黑了又黑,咬牙无语。自古从不缺那碎嘴的婆子、管闲事的邻里,在旁磕着瓜子的、躲在自家屋檐下偷看的,都笑嘻嘻议论开来。
一说:“啧啧,这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不容易成亲上了轿,还来只乌鸦扫兴,这是凶兆啊凶兆!”
一说:“也真苦了登徒女儿,长得花容玉貌硬被拖成了老姑娘,现在难得有人要,又遇到这样的倒霉事。”
一说:“你知道什么?听说那人也是填房,别人才愿结亲家的。上一个死了,这一个还没入府就有乌鸦落轿头,还指不上出什么事呢!”
登徒子的脸随着这些讨论,由黑转青,最后渐白,登徒子大儿子生怕老爹受不了刺激厥过去,忙咳嗽一声止了所有流言蜚语,唱礼道:
“起轿!”
“起轿——”
“起轿咯——”轿夫和喜娘们这才反映过来,高喝着去了。一时间,唢呐声、鞭炮声纷纷重起,那该死的乌鸦受了惊吓这才飞远了。
这边,登徒子望着大批人马离去的背影,不禁又咬了咬牙,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宋!玉!”
如果不是宋玉,就不会有《好色赋》;如果没有《好色赋》,二丫就不会嫁不出去;如果二丫不会嫁不出去,就不用委屈地给别人填房;如果不填房,就不会有“一只乌鸦立轿头”。而且……这乌鸦一身乌黑油亮的羽毛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某后生小辈每日上朝时都光滑亮丽的头发,所以——
“宋!玉!你会遭报应的!!”
“阿嚏!阿嚏!”那厢登徒子咬牙切齿咒骂,这厢宋玉就挨了现世报,鼻涕连连地抱着双臂又抖了抖道:“有谁想吾了。”
书童祺安见状抓抓头,“少爷,我看你是穿少了。这又是风口,你回去铁定要风寒。”其实他一直就搞不懂,为什么怕冷到了极致的少爷在家就可以裹成只粽子,但一出门,必定打扮得风流倜傥,风度翩翩,风花雪月,风……呃~反正就是清风一扫,袖口微微扬起那种,少爷本就长得好看,如此打扮的确很好看,但是他就不冷吗?
宋玉斜眼,用扇子敲了敲祺安的脑袋瓜,“你懂什么?”
祺安抱头哀嚎,“是,我不懂。我更不懂为什么公爷给你们每个人投梦,就是不给我投啊啊啊——”顿了顿,祺安仰望上空流下伤心泪水来:
“公爷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替您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少爷,除了偶尔帮小姐太太们传些情诗给少爷,什么伤天害理、背叛宋家的事都没做。难道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所以才不给祺安投梦的吗?”
语毕,祺安哽了哽,干脆呜呜地哭起来。宋玉扼腕,真恨不得一扇子把这公苍蝇拍回家,偏偏此刻又离不得身。凝视依旧因投梦事件而伤心不已的祺安,宋玉眺望远方叹了口凉气,不再言语。
说来,宋玉也是个苦命的娃。
宋府人丁稀少,宋玉的爹娘老早就相继离世,只剩下大自己十多岁的大哥,也就是祺安嘴里的公爷一手拉扯大宋玉。弱冠之后,宋玉拜于屈原门下,留在都城郢做了个小官。兄嫂舍不下他,举家迁来都城。一家人原本以为就此安居,谁料不过两年,宋玉大哥便撒手人寰,嫂子苦撑家业数载,半年前也病逝寻夫而去,只剩下一对十二岁的孪生儿女给宋玉。
丧礼后,宋玉把家底清了清,才发现嫂子这几年的苦处,用所剩无几的银子结了外债,仆人也走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宋府不过一个老管家、兼厨房活的奶妈以及小书童祺安。
纵使如此,宋玉靠着自己微薄的俸禄,带着一对侄儿侄女生活依旧过得紧紧巴巴,虽不至捉襟见肘,但也苦不堪言。管家王叔虽事事打理妥当,但账目、家用、外边的田租都需要宋玉一一打理,面对繁杂的家务,宋玉终于承认:家里没个管事的女人是不行的。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21_21068/373673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