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笑道:“方先生果然是笑话我,不过,若是以后有什么事,还请方先生多帮忙。”
雄辉知道她这是客气话,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安芝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我这算是把高人留住。”
雄辉想到自己刚才的话,不由得笑道:“安芝妹妹真是……有样学样,聪明得很。”
两个人笑着,一边吃,一边说些各式各样的话题。一直吃了半个多钟头,两个人吃完,安芝付了账,就和雄辉一同出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迎面走来,见到安芝,满脸欣喜,说道:“周姐姐,这么巧!我们有多久没见过面了?”说着,便拉着安芝的手。
雄辉见两个人仿佛是久别重逢,怕是有话要说,便说道:“我先把车开过来。”
安芝勉强笑着点头,等雄辉走了,便对淑慧说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淑慧此时已经红了眼圈,说道:“周姐姐,你真的不要我哥哥了么?”
安芝见她这样,猜想钧翰和五姨太都没有跟她说起各种缘故,自己也不想多说,便说道:“你哥哥已经来我们家退亲了,我们再没有什么关系,你若是恨我,以后见到我尽管不理就是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们家人!”淑慧拦着安芝说道:“你是嫌那天我妈说的话。那天遇见你,我妈应该都解释了,她实际上不是那个意思。”
安芝心里有些不愿意应付,说道:“我都知道,这是我想了很久的选择,你还小不明白。你妈妈和你哥哥恐怕都不想你这么来问我,你回去吧。”
淑慧眼泪快要流下来,说道:“我哥哥这几天颓废的很,像是失了魂一样。他心里特别惦记你,怕你因为这件婚事没成在家里受气,特别给交大的老师写举荐信,你哥哥现在已经被任命到上海交大当教员,多半是哥哥促成的。他甚至肯自污,说什么有了新女朋友,去找那个保山赔礼,很挨了一顿骂。你心里一定也是舍不得的,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尽弃前嫌呢!”
安芝心里一动,她知道淑慧的话总有几分夸张,但是总不会差的很远。当初虽然是她执意要分手,然而心里终究舍不得,想了想,还是咬着牙说道:“我谢谢你哥哥这么帮我,请你帮我带句话,他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再做什么我也不会领情,我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负责任。”
淑慧愣愣地看着安芝,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可真绝情。”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说道:“你哥哥求职的门路也是亏了我父亲,你们真是用完就不念旧情了。况且,你们分手的理由,要是被人知道了,想来也不会有人站在你的立场上。”
安芝心下烦闷,冷冷说道:“我们分手的理由他都说的很清楚了,是他有了别人了。你知道的事情不要再说,你母亲和你哥哥都不会高兴的。”
淑慧咬了咬下唇,说道:“幸而你不是我嫂嫂。”
安芝身心俱疲,不想跟她纠缠,两个人对峙着,就听见外面汽车停下的声音,安芝说道:“我朋友在等我,不好意思。”
安芝从淑慧身边绕过去,走出了番菜馆,直接上了雄辉的汽车。
雄辉也察觉安芝自从出了番菜馆,情绪仿佛就不大对。然而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丝毫不见异样,雄辉也就只好压住心头的疑惑,找些轻松的话题和她聊天。
在路过辣斐德路那个红火的南货店跟前时,安芝不由得笑道:“这家店不是很红火吗?今儿人倒少了。”
雄辉扭过脸一看,笑道:“现在是正午时候了,人们都是在家吃饭,谁也顾不上出来买零嘴来。啊,你们买过他家的东西没有?”
安芝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你虽然推荐了,可是我一直没顾上叫家里人来买。”
雄辉把汽车停在路边,说道:“那今天就顺路了。”说着,叫安芝在车上等着,自己就下了车,往南货店走去。
看着雄辉在外面排队,安芝眼前越发变得模糊。只是觉得很累,老太太也不理解自己,三太太只知道施压,如今还要面对不理解的人的指责。然而,都成了这副样子,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甚至于连个可以痛快发泄一场的地方也没有。
越发的,眼泪汹涌而至,一阵一阵地流出来,安芝低着头,开始抽噎起来,
小心翼翼这么多年,还是不能摆脱看人眼色的命运。为什么她就一定要活得这么卑微呢?
安芝用手帕捂住口鼻,不肯哭出声来,心酸悲凉齐聚心头,却是难以止住了。
过了一会儿,雄辉总算买到几样所谓的镇店之宝,用牛皮纸袋子包着,很高兴地走出来,却看见车里安芝的影子仿佛是捂着嘴哭泣,顿时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走回店里,在旁边一个休息的椅子上坐下。抱着怀里的纸袋,眉头拧成一团。
那一次在街上看见她,她一个人哭得很伤心,现在这又是为了什么?她那样一个幽娴贞静的大小姐,会有什么伤心事,要这样难过呢?
想到自己妹妹琦君,是任性惯了的,绝不肯把旁人放在眼里,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还击回去。她哪里懂得珍惜她拥有的,除了姜靳修,又何时有过不快乐的事情?
心思这样细腻,肯定是受过委屈的。想着,雄辉的心就有些替她难过。说起来安芝也只是个远房亲戚而已,到底为着什么这样在意她呢?只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感觉她是心无旁骛的,没有一丝杂念的。而且越接触,越觉得她和一般大家小姐不同,懂得用功,懂得进取,而且又不张扬。
想了想,雄辉叹了一口气,人家越是对自己无意,自己越是喜欢吗?那么真是自讨苦吃了。
又等了一会儿,想来安芝那边也好些了,就从店里走出来,特意从车头绕过去。见安芝端坐在车里,眼圈微有些发红,脸上还微笑着。
雄辉心里还是难受,明明伤心还要这样强颜欢笑,岂不是更加难过了?
他把纸袋交给安芝,笑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北方人吃不吃得惯,你先尝尝,要是好吃,只管叫你家人来买。”
安芝捧着纸袋,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不由得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给人家做不要钱的广告呢。”
她因为哭过,说话有点鼻音,雄辉只当没听出来,笑道:“你又不晓得我们内部的交易,怎么知道是不要钱的广告呢?”
安芝微笑着不说话,看着车渐渐前行,雄辉就坐在旁边,却是目不斜视,也不敢多说什么。知道他的谨慎,安芝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低着头沉默。
86、老妇人伤怀悲白发
若素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偷眼打量安芝,见她并没有发难的意思,忙说道:“怎么会,我真的是去买菜而已。”
安芝笑道:“我知道你向来谨慎,不过也忒谨慎了。现在也不是旧年间,早就不许买卖人口了,你就是现在离开我们家,我们也没法请得动警察局帮我们抓逃奴。再者说,是女子都要嫁人的,难道我一辈子不提,你就一辈子瞒着吗?小心瞒来瞒去,倒把好姻缘错过了。”
若素见她说得挚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自从来府上,都是照顾小姐。如今您婚事不顺,我怎么好……”
安芝笑容顿住,想了想,不由苦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说呢。不过,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不顺利,就见不得别人快乐,那我岂不是报纸上说的心理变态患者了吗?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既然表明了态度,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若素看了安芝一会儿,说道:“我刚来上海的时候,只是觉得好奇,就常出去走动。后来认识了一个姓宁的老太太,她女儿坐月子,她来女婿家里伺候。后来和她熟了,又认识了她的儿子……”若素越说声音越小,一会儿干脆听不到。
安芝觉得好笑,这个时候又顾不得她害羞的心思,问道:“就是他吗?”
若素脸颊通红,说道:“就是他,他姐姐虽然当了少奶奶,可是他们家并不富裕,他是个小学教员。”
安芝微笑道:“既是为人师表,想来总不会错,你说了出来,看来是有心和他结合的,是吗?”
若素此时脸虽然是红的,但还是抬起头很是郑重地说道:“小姐既然不忌讳,我就厚着脸皮讨这个便宜。我……我想出去嫁人了。”
安芝没有想到她到最后竟是如此直白,愣了一下,笑道:“那很好啊,一件大喜事。”沉默了一阵,安芝说道:“你,小卉,苏梅来到我们家也有七八年了,小卉和苏梅有家人,都留在北平,只有你跟着我来到上海。我知道你一直担心自己的前程,我也替你想着。可是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不好开口干预这个事情,本来想着嫁人之后给你安排一个有本事又没有阶级观念的人,可惜我自己却诸事不顺。”到这里,安芝再说不下去,只觉得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没有言语。两个人都沉默着,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他也是认真想要娶你的吗?”安芝问道。
若素此时越发觉得,安芝虽然比自己小两岁,却俨然有了女主人的风范,便说道:“他……他跟我说过,但我并不是自由之身,他还说他愿意等,若有什么用他的地方,也愿意出头。”
安芝忍不住笑了,说道:“那他是个很好的人了,我自己也是遇人不淑,不好给你什么建议,你若觉得没错,就回去准备吧,我来告诉太太,到时候请他过来提亲吧。”
若素没有想到这事竟然这样简单就要办成,强压着心里的狂喜,故作平静地跟安芝道谢。她鞠躬的时候,安芝问道:“你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若素愣了一下,便说道:“他家虽然紧张,但却是讲面子的,未必肯叫我再出来做工。”
安芝点点头,做使女到底阶级是矮了一截,娶的时候不在意,并不代表以后继续做老妈子人家会同意。更何况,那人也是学界的人物,即使叨陪末座的一个小学吏,只怕也是不肯的。
若素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安芝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桌后,因为背着窗户,只留一片黑影,分外寂寥。想到自己一心想成为她的心腹,她是太过小心,这些年一直一个人,心里难受的时候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若素心里忍不住感慨,轻轻合上门。
安芝的手放在书桌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自己对于若素,从来没有推心置腹过,然而却信她是个拎得清的人。现在她也走了,以前的同学还留在北平,幼芝明芝又各有心事,自己身边还剩下谁呢?
老太太……老太太真的对自己灰心失望了吗?说自己倔强,她又何尝不是呢?
安芝感叹一声,回到自己房里,披上一件大衣,来到北楼老太太的住所。一进套间,就看见青姨端着杯茶要进里屋,见安芝进来,忙说道:“老太太正乏着呢,我给她沏了一杯浓茶,免得晚上又睡不着。”
安芝忙说道:“浓茶对身子不好,我进去陪老太太说会儿话,过了这阵就好了。”
青姨点点头,和安芝一同进来。老太太屋里有个年轻的小大姐,正跪在床边给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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