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衣白羽番外_剑衣白羽番外(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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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韬与他信中虽诸事不宣,郑吉却早已在来路上将一切探听清楚。宿洲此时已是铜墙铁壁,纵然项禹武功盖世,孤身一人,也无法与喑王与四尊余部硬碰硬。若非他身负闻韬符契,也不可能进城。

    项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那你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问。

    郑吉道:“既然城内找不到人,他们不久就会找到这儿来。”

    项禹道:“你想让我把你放了,交给他们?”

    郑吉:“你扣住了在下……本就会有人找来。”他缓缓吸了口气,难得痛极似的闭了闭眼睛。“我保证,将军在我下山当晚,便可由北郡自由出入。”

    项禹冷笑一声道:“你保证?你是谁?你又凭什么为闻韬那个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小人作担保?”

    郑吉咳嗽了一声,胸膛起伏下,伤处又多涌了些血出来,“左将军已经知道我的名字。”

    项禹把郑吉的佩剑拿出来检查,这是他和蓑衣一齐从郑吉身上缴来的。这只是一把十分普通的铁剑,上面没什么纹章。郑吉似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青年,即使有剑衣诀这般传世绝学傍身,却依然功夫平平。无怪乎他从未在凫衣堡的任何资料中听说过此人。

    项禹问:“剑衣侯是你什么人?”

    郑吉没有回答。

    也许因为呼吸愈加困难,也许是因为血流得太多,他逐渐感到阵阵致命的晕眩。“背囊……”他挣扎地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黑色……瓶子。”

    项禹站了起来,把郑吉的佩剑丢还给他,又把蓑衣箬笠也丢下。随后,郑吉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布料窸窣与瓷器叮当声,那双冰冷的手开始给自己上药。项禹的手指从来都很冷,却十分地灵巧,而药有封口奇效,血几乎完全止住了。

    项禹把细剑抵着箭头四周皮肉,轻轻挑弄着。郑吉的额头和脖颈上尽是汗水,身体依然不可抑止地颤抖。

    “你总这样发抖,我要怎么把这东西取出来?”项禹嘲弄地问身下的青年,手上却不停地在刮开那些不肯放松的皮肉。郑吉似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已阖上。

    项禹不再迟疑,用一块干净的手巾按着他的伤口,把那块白玉符契塞进郑吉牙关里让他咬住,用剑刃和韘珏扣住箭头慢慢往外拔,不多时便把箭头挖了出来。他又为伤处敷上药,用手巾按着青年的胸口止血。

    背囊里东西很齐全,药品,细绢,硝石。甚至有一根用来缝合伤口的弯曲针,一条一尺长的鹿韧带。项禹将伤口缝合之后,郑吉脸上死灰般的颜色褪去一些,身体也不抖得厉害,他看上去就像要睡去。

    项禹厉声道:“别睡!”他抽出郑吉嘴里的符契,拍了拍他的脸,摸到一手冷掉的汗。

    “冷……”他听到郑吉含糊地呻吟。

    荒庙破旧,虽不漏雨,边边角角里的废板枯枝却都受了潮。项禹这些天在此躲避,为隐去行藏,并未冒险生过火。

    项禹把郑吉抱到了堂前那张阔大的香案上,为他脱掉外袍,道:“你现在睡了,这身子就彻底凉了。”

    他解开前襟,把年轻男人的身体拢进厚厚的貉绒袍子下面。项禹的手指冰冷,身体却炽热而健壮。

    郑吉依旧在晕眩中,他只穿着一件单薄中衣,被项禹贴身拥着。先前的冷汗被男人的体温逐渐烤干,他稍微舒服了一点,却也更加困倦。

    项禹把那剑鞘样的白玉符契从怀中人颈子上扯了下来。郑吉被牵动脖颈,皱了皱眉。项禹满意地看到青年渐渐清醒过来。他盯着项禹手中符契的模样,倒有点像个守财奴盯着他的金子。

    “我再问你一次,闻韬是你什么人?”项禹用一支手臂将郑吉搂在怀里,姿态甚是亲昵。另一只手却恶意地将玉符契抵上了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郑吉却仅仅是发出一声低吟,轻声说:“侯爷自然是在下的主人。”

    项禹冷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家奴的胡言乱语?”

    郑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将军的手一直这样冷吗?”

    他轻咳了一下,又道:“现下虽是深秋,但如将军这般功力深厚的习武之人,双掌本不该如此冰冷,甚至于甲色发青……将军可是宿有心疾?”

    项禹突然大笑:”你这刁奴,好毒的眼光!”

    他突然扳过郑吉瘦削的身体,为他解了穴。

    郑吉又咳嗽几声,慢慢缓过气来,向项禹道了谢,又说:“想必将军在城中徘徊多日,一直未曾合眼。若再不好好休息,这病夜里发作起来,我身边无对症之药,也是无能为力。”

    项禹听到这话,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只见郑吉面上颜色疲倦,眼神却愈发明亮。

    青年松了松酸麻的臂膀,从项禹怀中轻轻挣脱。

    “我不会逃。”郑吉说,他披上外袍,让自己靠在香案前的佛龛上。“将军保重身体。我伤口疼痛,恐怕无法睡着,愿为将军守夜。”

    第二章相救

    项禹便同这叫郑吉的青年在山中呆了两日。

    他依旧日日回城打探消息,宿洲依旧固然金汤。燕雁来这几日已买通了官衙,竟在城中张贴起了他的画像。

    郑吉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他从那晚之后,便再没同项禹说过那么多话。

    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玄雀山中十分平静,并无雀鸟聒噪,也无燕雁来。项禹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莫名地相信了这沉默的青年,将宝押在了他身上,在他看来,这青年也应当承受他的怒火。

    郑吉的伤并不见好,他被高热烧得昏沉,偶尔的只言片语倒是有趣起来。

    “吃人嘴软。”他居然这么说,“将军既然吃了我的干粮,可以不必这样说话。我知道,你确实饿了。”

    项禹拎着他的衣襟,把他摔回了香案上。郑吉伏在案上,一下子便咳出血来。

    “从来没人敢这样顶撞我!”

    郑吉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说下去:“将军这样高傲的人,怎肯向山下村民乞食,更不会去偷盗。这玄雀山中荒芜,将军不想浪费箭,也不愿留下痕迹,甚至不敢冒险生火。”

    他缓了缓气,又说:“背囊中的干粮与酒水,都是将军的。那匹青马驹,长大之后会变成白马,是难得一见的大宛名种,现在也是将军的。明日将军便把我留在这里,骑马从庙后小河淌水下山,以免留下痕迹。寅时,寅时……郑吉在北郡城门外恭候将军。”

    他一口气说完,便抚着胸前伤口伏倒下去。

    项禹怒道:“你说的话,没半个字可信!”

    郑吉倒在香案上,低弱地说:“若有半字不实,郑吉便任由将军处置。”

    项禹不怒反笑,他上前脱掉郑吉的衣服,确认他伤口缝线没有脱落或是撕裂,又给他喂了伤药和水,这才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现在这般模样,任不任由都随我处置,我却还不得不在明夜之前保你不死。”

    郑吉缓过气来,闭着眼睛躺着,又开口道:“我那白玉符契,将军先留着。这是侯爷给剑衣阁中人的信物,出城的时候也许会用到。作为交换,你得把你那根细剑留给我。”

    项禹果真把那三棱细剑留给了他。

    郑吉闭目躺着,面容平静。不知不觉间,东方已拂晓。

    今日玄雀山突然有了雀鸟嘈杂之声。项禹摸去自己在荒庙中的一切痕迹,拿走了郑吉背囊和马驹。项禹顺着庙后小河下了山,一到山下便发觉了燕雁来鹰犬的踪迹。

    不止鹰犬,甚至还有燕雁来本人。

    和闻韬。

    这倒也许可以说明,郑吉的身份确实不仅仅是剑衣阁中一名普通子弟。

    项禹本该避开这行人,策马狂奔,早早去北郡周边找个隐蔽的位置候着。毕竟宿洲城很大,他路上又需要隐匿行踪。但他发觉自己不愿错过这段热闹。

    项禹并不是个对热闹有兴趣的人,但他已忽然对郑吉有了兴趣。

    于是他顺着原路返回,当他把小马拴在河上一块岩石中时,居然在河中捞到了自己的三棱细剑!

    郑吉居然将这信物丢了!项禹登时意识到郑吉背叛了他,而燕雁来与闻韬很有可能就是他使了什么手段引来的。

    这让他有了一些恼怒而荒唐的想法:恼怒在于,这家奴果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之前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这是项禹之前绝不会做得出来的事情。荒唐在于,他并不想仅仅是冲进荒庙去杀了郑吉,他倒是很想卡住郑吉那根纤细的脖子,问问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故意撞进这荒庙来,先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看尽了他的笑话再引人来杀死他……

    无论如何,好在他没有顺着郑吉指点的路线下山,而是偷偷潜了回来,否则很有可能与燕雁来与闻韬撞个正着,一场正面血战便不可避免了。他不惮燕雁来,却要顾忌闻韬。而被拖住的时间越长,他平安回到百羽骑中的可能便越小。

    幸而及近正午时天公作美,又降一场豪雨。于是项禹借着雨势将自己隐匿在了荒庙后。

    燕雁来和闻韬果然搜上山来。他们的人马此前数次都堪堪放过了玄雀山南麓的这座荒庙,此次燕雁来亲自出手,倒是瞬时就找了过来。

    项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在门外屏气凝神,如临大敌,磨蹭许久后才破门而入。闻韬和另外一些人在外面守着。

    闻韬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此时已经被雨水浸透。他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似乎十分不耐,又不好当着燕雁来的手下发作。这与项禹印象中的风度翩翩的剑衣侯十分两样。

    好在不多时,项禹便愉快地看到郑吉便被拖了出来。

    燕雁来是个十分不一般的男人。一般人不会像他那样长得像螳螂,一般人既然长得像螳螂就不会穿这种秋香绿的衣服,一般人即便看上去像一只秋香绿的螳螂也不会有他这般好看。

    此时长得像螳螂又确实十分好看的燕雁来施施然走到闻韬跟前,给他看几乎像是被架在两人之间的,半个身子拖在地上的,不声不响的郑吉。

    “闻先生,这个人说他是你的人。”

    闻韬便低头看了郑吉一眼。

    他从头到尾只看了这一眼。

    接下来他做的这件事让项禹也没有想到,闻韬看也不看郑吉一眼,抬手往郑吉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剑衣阁以擅使剑成名,却不轻易开刃拔剑。闻韬成名十三年,剑从未出鞘。他日常只用鞭子。而这一鞭也确实很厉害,郑吉登时栽倒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水,昏死过去。

    项禹尚在惊诧中,惊诧于他们这假戏作得真是搏命,只听得闻韬转身对自己的人马厉声斥道:“找了三天,居然就在这里,还要别人帮你们找到!”语罢便令人将郑吉拖了过去,架上马匹便要下山。

    燕雁来一声冷笑,飞身越过众人,阻住了闻韬马势。

    “他见过项禹。”他说,“你们不能带走他,得交给凫衣堡,连同喑王一起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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