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衣白羽番外_剑衣白羽番外(3)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闻韬笑了笑,他说:“燕小公子方才在里面磨蹭了半日,怕已经问得七七八八了吧。”

    燕雁来冷笑道:“他说昨日上山,进庙歇脚,被人刺了一剑,醒来时,身边行囊马匹都被夺走了。这是什么混账谎话,项禹如何会随便留人性命?定是此人与其勾结,故意放走了项禹!”

    闻韬便不笑了。他身材本就十分高大,此刻骑在马上,便愈加过分。燕雁来挡在他眼前,倒确实更像一只美丽的螳螂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燕雁来,问:“你想要如何?他现在昏过去了,没法说话。”

    闻韬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有耐心,但他身上每一丝毫发都在压迫着燕雁来,散发着严酷和不耐的情绪。

    燕雁来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他并未在这压迫下退缩。但他也不敢正面抵抗这压迫。于是他让了步。“至少要当众检查他的创口!”

    闻韬冷着脸应允了,令人将郑吉放下。袍子被当众解开,一一除去,项禹在远处依稀看的分明:他的两层衣襟胸前有均一三棱形状的破洞,待至脱去中衣,胸前创口鲜血淋漓,三棱痕迹隐约可见。

    项禹发觉自己并不为此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有了一股十分奇怪的感觉。

    某一刹那,项禹甚至以为自己心疾又要发作了。良久之后,他才发现,那股奇怪的感觉并非心疾发作的预兆,而是对郑吉的愧疚和感激,甚至是由此阐发的,对燕雁来一瞬间被激起的仇恨。

    这仇恨甚至是他被燕雁来折辱了十几年,又遭其背叛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此前,他只不过将燕雁来看作一只厉害了些的螳螂而已。

    他其实可以想到,郑吉的行为其实另有所图。毕竟,为一个萍水相逢,一见面便射了他一箭,甚至与他主人对立的陌生人,不惜冒着性命之危重新弄坏伤口,只为了骗过燕雁来——这样的做法太冒险,也太不值得。若说仅仅是为了报答项禹的不杀之恩,也有些可笑。毕竟虽然闻韬与他恩怨未明,但他确实不至于因为闻韬的缘故就故意要置郑吉这么一个无名青年于死地。那一箭,本就是他有负于郑吉。

    但郑吉确实这么做了,他信守了承诺。

    江湖雨血已经让他年轻时的热肠像他的手指一般逐渐冰冷,心疾更让他学会用无情的怒火来保护自己。但此时此刻,这种愧疚、感激与仇恨让他胸口有了一种异样的知觉。

    这知觉是何等令人惊惧,何等的致命,何等的脆弱!

    项禹尚在惊惧中,闻韬已命人将郑吉带上马,风雷电掣般下了山。

    *

    众人离去后,项禹暗中跟随闻韬人马潜入城内,找到了信中所说的剑衣阁祖庭闻府。

    有了郑吉送的青马,他行动确实方便不少,不至沦落到疲于奔命的境地。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项禹一直在等待。而他在等待的时间,不仅仅想了数种可能出现的变故与应对之法,以及出城后以何种最快最安全方式找到百羽骑的线路。他在冷静地思考完一切对策与方案之后,便总是想到郑吉。

    他已经不去考虑郑吉是否能完成承诺,或者是他对闻韬有多大的影响,能否保证自己的顺利潜逃。事实上,闻韬今日在玄雀山上的做作,他信中殷殷切语与那一鞭子的反差,此般种种,俱已经证明了他对郑吉非同一般的回护与默契。

    即使这默契看起来十分残酷。

    重点不是这个。项禹想的最多的,是郑吉的一句话。

    若有半句不实,便“任由将军处置”。

    项禹当时没说出口的是,上一个同他这么说的人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后来成为了他许多情妇中的一个。而如果郑吉是女人,如果郑吉没有受这么重的伤,那么用不着等他说出这句话来,他早已在项禹的床上。

    这念头也许并非突如其来的狂想。

    因为他发现,郑吉也许并非如同他看起来那版平凡——事实上,他甚至看起来也十分地不凡。项禹自然欣赏美丽的女人,但他知道,世上有一种男人也善于欣赏美丽的男人。二十五年前的暗帝便是这种男人,闻韬很可能也是。

    燕雁来未与他彻底撕破脸之前,项禹在凫衣堡中曾与闻韬有一面之缘,当时他身边有一名叫做聂英奇的白衣秀士,令他印象十分深刻。之后,便是他在逃亡途中,听说了聂英奇居然是朱衣后人的流言。昔年朱衣确实是不世出的美男子,更曾与他百羽骑渊源颇深。如今回想起来,那聂英奇也确实生的十分好看,面容温和明丽,眉宇间却英姿勃发。

    而郑吉恰好与聂英奇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相貌更清淡,气质更晦暗,身形更瘦弱也更高挑一些,倒像是聂英奇在水里的影子。

    闻韬的一贯的品味,从中可见一斑。

    项禹曾经在夜中看着郑吉浅眠,一脸病容,紧闭的双眸下是憔悴的阴影。他的大腿十分修长,过于纤瘦的线条几乎是美丽的。若非他受了这样重的伤,项禹也许可以不在意他是个男人。

    而闻韬很有可能就是郑吉的男人。

    项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他们的关系。奇怪地是,他并未由此对郑吉生出些轻蔑的厌恶来。因为除了面貌,郑吉并非没有其他过人之处——起码他十分善于忍受痛苦。许多人都有耐苦的声名,这却是因为别人知道他们的痛苦,继而赞赏他们的坚忍。而对郑吉这样的人来说,若不是亲眼见过他的伤势,多数人甚至不能发觉他正在忍受。而项禹恰恰是少数人。

    闻韬会是少数人吗?

    项禹发觉自己居然在认真地猜测这一点,他自己也有些觉得好笑。

    而现在,寅时已到,是时候去见郑吉了。项禹禁不住想到了郑吉在闻韬的鞭子下栽倒下去的身影和重新受创而流血的伤口,这一次,他毫不怀疑郑吉会来见他。

    但是他这次想错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穿透夜色而来,车上有一串奇巧的风铃。项禹胯下的青马一听到这铃声,便冲了出去。

    掀开车帘出来的人是闻韬。

    他已经换下了白天那身湿透的华贵衣衫,穿上了一身十分朴素的装束,但是他的神情依然如同白天时那般矜贵。他个子非常高,比项禹高得多。他从马车上下来的模样如同王侯步下他的丹墀。

    但是当闻韬开口说话时,依然如同项禹初次见到他时那般温文而有风度。

    他给项禹行了一礼,随后居然十分诚恳地表示,喑王之事,非他所愿。他不得不与燕雁来闵祜合流,亦是为了保全剑衣阁。为表歉意,他愿意亲自从北门护送项禹出城,直到项禹被百羽骑安全接回。

    项禹想听的却不是这些。他直截了当地问:“郑吉呢?”

    闻韬微笑的面上泛起了一条刻意的纹路。

    “他今晚来不了。”闻韬答道,命身边一名仆从送上一只锦盒。“这是他托我带给左将军的,望你以时保重。”

    项禹便问:“他还能说话?”

    闻韬眯了眯眼睛:“莫不是左将军将今日之状都尽收眼底了?你可将他伤得不轻呀。”他面上微笑未改,神色却比先前更冷了,“郑吉当然能说话,他还特意教我别忘了他的符契。”

    项禹便让闻韬从他手中收走了那柄白羽剑鞘,又命车夫将青马牵上。两人一齐登车,出了北门,一路畅行无阻。拂晓之时,他们已到达百羽骑驻扎河畔。项禹以烟火弹为信,不多时,便见佟方领着一队人马奔来。诸般惊喜激动,在此不作细表。闻韬在一旁微微一揖,便要作别。

    此时项禹心中百感交集,心中对闻韬的不适也减轻不少。当即率众下拜,谢其救命之恩。然而及至作别,他还是忍不住失礼人前,问道:“你与郑吉……”

    闻韬很客气地打断了他:“如你在信中所见,我是他的兄长,自能照看好他。左将军小心上路,闻某告辞。”随即登车而去,不多时便杳无踪影。

    项禹将青马驹交于佟方,换回了自己的高马。及至回营,他方遣散闲人,命佟方打开锦盒,见其中有一玉瓶,一枚短笺,上书“养心丹,一粒一服,凉水化用“。

    佟方道:“这字倒写得好,风姿秀澈。”

    项禹令他将字条呈上来,一看之下,却发现那字迹竟与他在郑吉身上搜出的家书有九分肖似。他不禁失笑,道:“连这字都是临写了闻韬的。却是任情有余,雄健不足。”

    显然,郑吉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闻韬的人。如果有可能,项禹也想要得到郑吉这样一个人的忠诚。

    佟方也能给予他纯粹的忠诚,却不会有郑吉那样灵敏的智慧。这让他对闻韬有了几分歆羡,但远远不到转化为嫉恨的程度。也许仅仅是因为这种纯粹的忠诚与敏捷的慧思令他想到了十几年前为他而死的发妻,而项禹是个懂得赞赏忠诚的人。因此,现在留居赣州的左将军夫人便是他发妻的妹妹。

    项禹将郑吉那字条于灯座上焚毁,自此便只将闻韬送的这个大人情留在脑中。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带领百羽骑回到赣南,休养生息,静待佳音。

    第三章帝林

    闻韬在帝林外等待。他本该在送走项禹之后马上回去见郑吉,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去找另一个人。

    帝林本名暗帝陵,自然便是那暗帝生前为自己修建的葬身之所。而他最后为四尊联手所杀,尸骨无存,这暗帝陵便改名帝林。喑王重修墓室之后,居然将其当做巨大的地下赌场来经营。如此豁达,也难怪他能笼络到闵祜这样的人。

    闻韬要等的人此时便与闵祜在一起,在帝林中最华丽恢弘的一间墓室内。墓室很高,大而空旷,正中央居然有一座精巧雕致的小楼,名为朱衣小楼。暗帝为四人手绞杀,朱衣正是亲手将暗帝挫骨扬灰之人。谁也不知道,为何帝林中会有如此华美的一间墓室,墓室中的小楼却被命名为朱衣小楼。而现在,墓室已经被改装为最昂贵的一间包厢,顶级的赌注便是那精致小楼内的任意一件物品。

    任何人被闵祜缠上了,不管是腰缠万贯或是囊空如洗,是最精明的老赌鬼还是连骰子蛊钟也不识的雏儿,闵祜总有办法与他赌上一整夜,在正午时分再赢掉他最后一根裤腰带。正是因为有了这等本事,缁衣门才有了今日之盛景。

    闻韬等到晌午时分,果然看到聂英奇被抽走了裤腰带,衣冠不整,面色青白地走出了帝林。

    他一听到那奇特的风铃声,便一身酒气、两眼发直地走了过来,抓住闻韬的马车帘子道:“把你身上的钱都给我,我还没玩最后一把。”

    闻韬看着他。

    如果眼前的人是他不喜欢的下属或弟子,他也许会看也不看一眼,便令人将人带走;如果眼前的人是他喜欢的朋友,他会做一个直言诤谏的温和好友,为其洗去一身污名;如果眼前的人是郑吉,他也许会先给他一巴掌——

    而现在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聂英奇。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些人,在命运的捉弄与纵容之下可以永远天真。聂英奇有那样的身世和重负,依然十分热血,可靠而执着。只是连闻韬也不能想象,聂英奇为了复仇,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车上,聂英奇闭目养神。

    他突然说:“我真是昏了头,有那么一刻,我居然真以为,闵祜就会让我进去。”

    闻韬说:“并不是没有人进入过那小楼,听说里面不过是一些珍玩。喑王能开放这间墓室,便不能让你有侥幸的机会。”

    聂英奇说:“整个陵墓都被烧了,只有那一样东西留下来,我不信兄长就能让他安身立命的东西这么被烧掉,怎能不去看看。”他又问:“你这么急着找我,是出了什么事?”

本文链接:http://m.picdg.com/22_22448/3815698.html
加入书签我的书架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