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今天从反光镜远远地看到他了，也有那种感觉，无关外表，但是——真的‘老了啊’这样的感觉。”金钟仁拖着椅子挨近沙发，双手交叠趴在沙发靠背上。

    “小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不是很活泼吗，把导演羽绒服里的羽毛都抽出来，教唆小朋友们拉帮结伙，那次鞋被粘住其实也要算他一份……呃虽然听起来像在讲他坏话，但是其实……哎算了，我说不清楚。”吴世勋的脑袋向后靠去，好像和金钟仁并排了。

    教唆孩子搞个人崇拜，做游戏完全不会让着年纪小的，恶作剧不分长幼，细说“小鹿哥哥”这种问题青少年给儿童带来的恶劣影响！——这是当时海岸论坛上很火的一个帖子标题。

    鹿晗当时的荧幕形象，其实和吴世勋在“啊哦博士”的言行一样，引起了关注青少年界不小的反响。很多教育人士出来指责，说“小鹿哥哥”这样的电视形象给当代青少年树立了十分恶劣的榜样，要求电视台采做出相应调整。但当时也有不少人觉得很新鲜，甚至有知名的教育界专家站出来说，“啊哦博士”对当今少儿节目或许的确是个冲击，但不可否认，“小鹿哥哥”是所有少儿节目里唯一个真正让所有孩子打心眼儿里服气的，鹿晗是个真正的孩子王不是吗？

    就连当时鹿晗学校的校长被采访时，也头疼地说：“这样的学生确实令人发愁，但我们实在很苦恼啊，要是节目就这样因为校方被取消或者鹿晗被换掉，我儿子一定会绝食抗议的。”

    况且“小鹿哥哥”也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吗？海岸论坛上有人一件一件事的扒，然后有某名校心理学教授在下面坐了一串详细科学的分析。里面甚至提到了四大象限，有人解说鹿晗不仅打破陈规，映射着软科学，也无形中教会了小孩子朋友的重要，朋友圈同时是社会也是文化，是集体内在和集体外在的交集，也是人性形成中及其重要的一环不是吗？在下个千禧年之前，把这朝着乏味、物化、量化方向发展的文明拉回来吧。

    金钟仁和吴世勋都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视。

    ☆、【LUHAN篇】

    “怎么办啊……大家都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围着他转的，现在他这么……这么普通地出现，简直是当面举着‘吴世勋是个白痴’的大旗招摇过市。”吴世勋捂着脸，“朋友啊我可怎么办！”

    电视：“还是没有自信吗？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兄弟之间都不能开口的秘密？你还是很生猛，大宇哥壮阳丸，给你重拾生活的勇气！”

    吴世勋：“……”

    金钟仁：“……”

    “就这么定了！把他叫出来，兄弟们轮番上给灌倒了，让他跪下来抱你大腿！”

    “让他绕三里屯裸奔，拍下来发网上！就今天！”吴世勋顿时觉得一鼓作气，有了重拾生活的勇气，他不放心地问,“你能找到他？”

    金钟仁掏出手机：“分分钟叫出来给你看。”

    京城某知名夜店角落的卡座里，一群闹哄哄的年轻人，女孩子们脸上的假睫毛足以戳瞎人眼，男孩子们脑袋上的发胶简直能用来撬锁……啊，也不全是这样的——即使不多装扮，也有一股腔调长在身上，同时出现的话，就会比谁都更像明星的两个人，真的让人无法忽视，即便坐在最靠边的位置，也好像是全场的聚焦点，有种无法描述的平静，如同所有嘈杂人群无法靠近的漩涡中心。

    一个面容骄傲而高贵，一个气质内敛而冰冷。

    鹿晗出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几乎瞬间就分辨出了那张脸，比吴世勋来得更强烈的隔绝感，和白天的陌然又所有不同，现在的金钟仁，令人感觉是有攻击性的。

    “啊！哥哥来啦！”

    孩子们热情地邀请鹿晗加入。

    “世勋！这不是你的男神哥哥！”

    “我们世勋抱着鹿晗哥哭过呢！”

    吴世勋咬着后槽牙说：“是呀是呀，咱们来做游戏嘛……”

    “鹿晗哥会不会007呀？”

    鹿晗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不慎走进游乐场的老头子。

    “哥哥不会，我来教你。”吴世勋拿起一瓶伏特加说，“大家都很想念你呢。”

    “啊呀呀鹿晗哥你太慢了！喝酒喝酒！”

    吴世勋偷偷看着桌上的酒瓶，发现鹿晗已经一个人干掉一瓶的伏特加外加小半瓶的白兰地了……我去！

    “他怎么还不倒……”金钟仁看吴世勋已经是重影儿了。

    吴世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游戏中不给力的队友。

    “嘿嘿。”金钟仁低头，单手扶着额头笑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给老子来扎啤的！”

    “……”

    鹿晗头有点晕，但是这些孩子不放他走。他硬着头皮继续做游戏，余光里扫到金钟仁，正好看到那个诡异的“嘿嘿”。

    他记得以前“啊哦博士”经常录到很晚，吴世勋八点就会开始打瞌睡了，鹿晗常有的工作牵着吴世勋到休息室的沙发上，揉着他的头发陪他等司机来接。他记得有一次，世勋在沙发上睡熟了，他走到休息室隔壁卸妆，却在刚出门的时候被人从旁边拉住了衣服。

    鹿晗转过头，视线微微下移，看到了一个和世勋差不多大的孩子。这个孩子穿着笔挺的衬衣和小西装，头发很复古地梳成三七分，脸上浓眉大眼，鼻子挺直，鼻梁比吴世勋的宽一些……其实鹿晗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嘴唇，嘴唇饱满，有些嘟，看起来像是在生气。直到后来鹿晗和小金钟仁熟悉了一些，才发现这个孩子只是在面瘫的时候莫名会呈现一种闹脾气的嘟嘴表情。

    鹿晗反应很快，他笑着问：“小朋友，迷路了？来找谁的？”

    “金钟仁十三岁。”小孩儿张开嘴，“不是小朋友。”

    鹿晗手快地掐了把金钟仁的小腮帮子，评价道：“啧啧，软软的十三岁。说吧，什么事儿，哥哥帮你。”

    金钟仁严肃地抬头看着他：“你挡住门了。”

    鹿晗爆笑，两手一起伸到金钟仁的脑袋顶，疯狂地揉了一把。

    “鹿晗哥想什么呢？你又输了！”

    十分钟后……

    鹿晗熬过了40度的伏特加、60度的白兰地，最终倒在了金钟仁8度的一杯青岛之下。

    “金少也倒了！”

    吴世勋：“……”

    吴世勋快抓狂了。

    “不然把鹿晗哥搬到时光广场，摆成三十六个英文字母造型拍下来，然后发微薄……”

    “英文字母那么多？！”

    吴世勋扫兴地说：“不玩了，开醉成这样不能让家里知道。我去打车，你们搬人。”

    “没问题！”

    出租司机很嫌弃地说：“你们这是有喝多的，可别吐车上，可不好刷了！”

    吴世勋忍着发作的冲动坐到副驾上，礼貌地说：“很抱歉，如果弄脏了我们一定赔偿……”

    “不是钱的事儿，人家店里都不爱给清洗这些，上会有个小伙子吐了一大滩，都能闻见酸辣汤味儿，我后来请了家政才给洗干净，就是你现在坐那地儿……”

    吴世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瞬间利落地开门下车，打了个电话，然后掏出一千来放在车座上：“麻烦您送我朋友到五洲大酒店，会有人在门口接的。”

    吴世勋整个人不自在地在车后面绕来绕去，不时弯下腰干呕几声，过了会儿，他听见几个朋友乱哄哄地开始搞搬运工作。

    金钟仁不负众望地吐在了车里，他醒来的时候，身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他熟练地伸手摸到床头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迫使他眯起了眼睛，他拧着开关把亮度调暗。

    哗啦——！

    金钟仁：“？”

    肢体不协调地摸索着下床，朝着套间里微弱的一丝光走去——

    看着扬尘而去的出租车，吴世勋疲惫地给自家司机发了短信，然后招呼着几个还没散的朋友：“送你们一段儿吧，都别开车了，明天再来取。”

    “啊对了，世勋哥，鹿晗——”

    吴世勋不耐烦地说：“不用管他。”

    “世勋哥，他们刚才把鹿晗哥和金少一起搬上车啦。”

    吴世勋：“……”

    套间里卫生间的门被从里面的打开，贴在门外的金钟仁顿时重心不稳，吧唧一声直挺挺地拍在了厕所地上。

    鹿晗头脑还不清醒，但睡前洗澡似乎已经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洗完之后更晕了……咦？脚下突然软绵绵的，鹿晗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缩回脚。

    地上这一坨什么昏乱的大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个警报想起来，鹿晗小心地试探着踢了踢，米有攻击性。

    ！EverywhereIGo——BitchesAlwaysKnow~！

    一阵嘶吼的重金属摇滚突然响起。

    鹿晗又被金钟仁的手机铃吓了一跳。良久，他才谨慎地蹲下来，顺着手机铃和巨大的震动的嗡嗡声，从金钟仁口袋里掏出手机。

    “金钟仁，鹿晗在不——”

    吴世勋话未说完，便听见嘟嘟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甩在床上，脱掉外衣，走向浴室。

    ☆、【LUHAN篇】

    日出前，银河变浅，星光逐渐稀疏。

    金钟仁是被冻醒的，虽然穿着衣服，但卫生间的地还是很凉。

    手机屏幕黑着，没电了。

    金钟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气沉丹田，静静地在地上坐着，脑子里转着昨天的今天的场景。好一会儿，金钟仁终于觉得彻底清醒了，他挽上袖子，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对着镜子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表情冷漠，单手撑着大理石台子，另一只手用湿毛巾敷着脸颊上被地面留下的红印。

    这样邋遢的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金钟仁随手把毛巾扔在地上，赤脚朝走出卫生间，走向里间。

    里间卧室的门口有被踢得乱七八糟的鞋袜，从门口到床的地毯上，散落着一件西装外套，一件T恤，一件开身毛衫，还摊落着一床被单。

    鹿晗背对门口坐在床的边沿，腰以下被洁白的被子遮住，腰以上都露在外面，他面对着现在只拉着薄薄一层纱帘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钟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他有种错觉，好像鹿晗身边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小心地绕过地上的乱摊子，尽量不发出声音，金钟仁走到床的旁边。金钟仁发现鹿晗白皙光滑的几乎完美的后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

    “五……六……七……八……不可偷盗……九……十……也不可贪邻居的妻子……和他一切所有的……”

    走近了，金钟仁听见他嘴里不停地小声嘟囔着，配上这画面，有一瞬间，他只觉头皮发麻。

    金钟仁几乎是急迫地想要打断这令人发指的诡异氛围，大声道：”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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