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为什么?
云四儿不解。她的手明明在抖,身体也是,额头的汗把面纱都浸透了,明明就承受不住,为什么还不吭声?!
蒂法轻轻合眼,摇了摇头。
不似逞强,不似倔强,仅仅是知道央求也无济于事。
她们跪到天黑,直至那群人用完晚膳离开,才得以自由。
他绝对是故意的。
云四儿看到文森离去前若不经意的向这边投来一瞥,那邪恶到极点的笑容真让人想狠狠揍他几拳。
这个恶劣的吃人魔!
蒂法在卫兵走后,软下身子侧卧在地上,云四儿忙扶起她。“沙地不能躺,当心着凉!”
“容我缓缓……”蒂法居然还笑得出来。
云四儿也是下半身麻的不能动,往四周看看,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深宫大院的,想找个人搭把手比登天还难。
云四儿忍着疼,慢慢爬起来,刚站稳,就要背她。
“不行,会压着孩子。”
“你现在知道会压着孩子了,刚才都跪了那么久……”云四儿强行把她拉起来,蹲下让她趴在自己背上。
“我自己可以走。”
“我们得赶紧回去找个大夫。我听人家说,孩子在肚子里就靠娘亲的血液生存,你刚才一直跪着,血运不畅,孩子在里面……”云四儿闭嘴不再说下去。
“不会的。”蒂法轻轻柔柔的笑着说:“要是孩子这么容易就没了,他还要再拿什么来玩。”
云四儿听着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加快了。
第十一章 不肯摘下的面纱
路上,蒂法的呼吸变得急促,云四儿暗叫不妙,可想快走几步,体力却不济。好不容易把人背回院子,走过池塘,却一步也挪不动了。云四儿停在原地喘着粗气,闭着眼睛,想一口气把她背进屋——
忽然,身上的重量没了。
屋里没有掌灯,院子乌漆抹黑。实落落的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没了,把不信鬼神的云四儿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
蒂法虚弱的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懂。一阵风从身边拂过,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云四儿望着屋里亮起烛光,出了会儿神,急急忙忙跑出去找大夫。
“有病。神经病。脑子绝对让驴踢了……”
云四儿一边跑,嘴里一边念叨。
那个男人,那个吃饱喝足本该和妃子去春风一度的恶劣男人居然守在她们门口!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都不相信。
授意罚蒂法跪的人是他,跪完又来表关心的人也是他,做事前后矛盾不可理喻——在西蛮那头有本医书上管这种症状叫精神分裂!
你妹。
云四儿在路上撞见阿曼达,阿曼达带着个老头儿,想来文森早料到用得着大夫,提前遣人去传了。
阿曼达把老头儿带到,便和云四儿一起在院子外面等。不多会儿,老头儿拿了张方子出来,交给阿曼达去煎药。
云四儿着急知道情况,又碍于装聋作哑不敢在文森面前露出马脚,只能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老头儿进去,又出来,特地走到她跟前,摆了摆手,指指屋里,又摆了摆手。云四儿仔细看着……意思是没事?
云四儿做抱西瓜状,指指肚子。老头儿笑了,点点头。云四儿这才松了口气,蹲在地上不起来了。
屋里一直很安静,门关着,云四儿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但文森既然来了又传唤了大夫,自是不会伤害蒂法。
虽然蒂法那句话教她心惊,但……虎毒不食子,文森应该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杀吧。
天亮时分,文森从屋里走出。云四儿正坐在台阶打盹,听到有脚步声,蹭一下跳起来,戒备的看着周围。
文森面无表情,对她说了一句话。内容没听懂,但语气……像是嘱咐她做什么。然后,他就走了。
云四儿进屋,原以为蒂法睡着,没想到床上的人听见她进来睁开了眼,而且还冲她笑了笑。
蒂法说,她一直装睡,但现在有些累了,让她帮忙守门,要看到文森再来,就弄出响声叫起她。
云四儿点头应下,却奇怪她这样戒备文森的原因。之前,她明明用那样痴然的眼神望着文森,为何在他陪伴她时又装睡?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
***
本想等蒂法睡醒,问问她和文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蒂法醒来,她手忙脚乱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病症像商量好的,发烧,呕吐,腹痛,一下子全来了。蒂法烧的昏昏沉沉,趴在床沿隔一会儿就干呕,云四儿喂她喝水,可刚咽下去又全吐了出来,可真急死了她。幸亏阿曼达中午来送饭,帮她们请大夫来。
云四儿自懂事儿起就成天想着找男人生孩子,好尽早完成父亲的遗愿,可她并不了解生孩子是怎么回事。以往,看着人家大肚子,过十个月肚子没了,怀里多一个小娃儿,她还以为是很轻松的事情,但看蒂法痛苦的样子,她忽然有些害怕了。
大夫说发热和呕吐是正常反应,蒂法的反应大了些,但不需要太惊慌。她感觉腹痛应该是昨天久跪的遗症,他再开几副安胎药,按时吃就会好了。
阿曼达送大夫回去后,蒂法将大夫的话转述给云四儿。
“真不要紧?那老头儿昨天就说没事,今天你就这反应……他是不是庸医啊。”
蒂法笑笑。“女子怀孕是这样的。”
“不是吧,看你难受的死去活来的……生孩子怎么这么可怕?”云四儿摸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热,忧心的皱起眉。
“听人说,生产的时候更痛。”
“真的假的?有多痛?”
“大概比刺一剑还要痛。”
天老爷爷……她要重新考虑生孩子的问题了。
“不过,”蒂法温柔的抚着小腹,湛蓝的眼眸微微闪烁晶莹光辉。“即使要用我的生命交换,我也想生下他。”
云四儿默然。
母亲就是这样吧,用身体承载孩子的生命,不计代价将他平平安安生下来,即使用生命去换……
想起无缘得见的母亲,云四儿心中流过一股暖意。即便从未见过,也仿佛能够感觉到母亲倾注的爱,因为她是那么辛苦才将自己生下来……
蒂法突然趴下,又开始干呕。
云四儿呆站着束手无策。“怎么办,我……我就这么看着?”
蒂法想安抚她,可话未出口,一阵一阵的吐酸水。
阿曼达敲门进来,望着发呆的云四儿,摇头叹气。她走过来,拍拍云四儿,把一包梅子交给她。
云四儿听不懂她的话,以为她想让她尝尝,拿起一颗放到嘴里,马上,脸皱成一团。
阿曼达鄙视的瞪了她一眼,把梅子抢走,喂蒂法吃了一颗。
真……酸……云四儿捂着嘴,牙齿倒掉一半。这么酸怎么吃?
可是,蒂法含住梅子后,干呕的症状减轻稍许。蒂法虚弱的和阿曼达说了几句,阿曼达点点头,先走了。
真神奇,吃颗梅子居然就不吐了。
云四儿把床铺收拾了一下,扶着蒂法躺下。“肚子还疼吗?”
“一点。”
“你冷不冷?要不要加床被子?”
“不用了。”
“看你这么难受,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蒂法好笑的说:“这种事,谁也帮不上。”
云四儿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要我说,应该男人生孩子才对。男人本来就比女人强壮,多受一点罪也没什么……瞧你病恹恹的,看了就揪心。”
云四儿摸到她的面纱,感觉被汗湿透了,动手帮她解下来。
“别……”蒂法捂住脸。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就不要戴这个了,捂着多难受啊。”
蒂法轻轻挥开她的手。“橱子里有干净的,你帮我拿过来,我自己换。”
云四儿默了下,点点头。
第十二章 小花,小花!
蒂法的状态一直不好,持续发烧,吃不下东西,睡不好,只两天人就瘦了一圈。云四儿什么也做不了,就陪在她身边,给她讲讲有趣的故事,逗她笑一笑。
与蒂法相处的日子里,云四儿想了很多事。
以前,珍姑娘说过,她自小独立惯了,太有主见,听不进别人的劝说。一个活的太自我的人,容易孤独。
她,好吧,她其实不懂什么是孤独。带着商队云游四方,不管到哪儿都热热闹闹的,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忙着做生意捡男人,及笄出嫁的年纪,她忙着做生意捡男人,自从有了玉儿和小花,她走到哪儿都有伴,更没机会体验孤独。
但在这里,在这个没有自由前途未测的佛萨行宫,她不止一次叹气,感到很深的迷惘。说不出原因,心里很闷,然后……感觉寂寥。
云四儿往池塘扔了一块石头,看着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郁闷的感觉越发严重了。
她是怎么了?
“四儿。”
小花……
咦?
云四儿猛的转身。
废墟处的阴影下伫立一抹熟悉身影。树叶班驳的影子模糊了他的面容,但……
云四儿悠悠一笑,朝他飞奔而去。
她知道他正微笑着等她。
“桃……”
小花竖起食指挡在她的唇上。“嘘。”
云四儿无辜的紧抿唇,冲他傻笑,飞扬的嘴角满溢欢乐。小花轻轻拨开她额角的发丝,深凝的眼眸仔细审视她的变化,胶着缠绵的目光却轻柔的仿佛没有重量。
半晌,他放心的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中。
“我想你。”云四儿趴在他胸前,呼吸着他的味道,眼底不经意掠过一缕幽然。
“让你受委屈了。”这次的大意令他深悔不已。
“我哪有受委屈……”云四儿仰起脸,老老实实承认错误。“都怪我自作主张,听信那个神棍的疯话,跟着他乱跑……”她低着头,手指卷起他腰间的玉佩,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对不起,又害你担心了。”
小花轻轻一笑。“担心倒没什么,差点儿被你的夫君们五马分尸才是真的。”
“谁敢!”云四儿凶巴巴的瞪眼。“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替你教训他们。”
小花宠爱的摸摸她的头,柔声道:“若是你有什么闪失,不必他们动手,我会自己——”
“别说了!”云四儿捂住他的嘴,每次他柔声细语若无其事的说些阴森森的话,她就心慌的直跳。从来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喜欢用一副温柔的让人心碎的表情讲着残忍狠绝的话。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管去哪儿都紧紧跟着你,绝不离你超出三尺远,不跟陌生人说话,不听信坏人谗言……再不成你把玉儿脖子上的绳子解下来栓在我腰上,你牵着我就不怕我发神经跑掉了。”
云四儿严肃的反省错误,小花却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我是说真的啦……”她知道她不见他会着急,不止是他,还有阿二阿三,香蕉草莓,他们一定找她找疯了……她是真的很内疚。
“你有这份心就好,不枉我这几日食不下咽。”
云四儿怔然。“你……你几天没吃饭……”
“你几天没睡我就几天没吃。”
“小桃花……”云四儿心疼的拧着眉,用力扑进他怀里,赖着不抬头了。“讨厌鬼!你明知道我会心疼还故意说出来让我难过!”
小花微笑。“不然,你怎么会记得教训。”
“我已经知道错了嘛……”
“下次再犯,还有更严重的。”
“别,真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没见有人拿虐待自己当威胁的。唉,别说,拿这招对付她最管用。她那些显而易见的弱点啊……
“走吧,这里不安全,有事回去再说。”小花欲带她离开,云四儿却拖着步子不肯走。“怎么了?”
“我……”云四儿迟疑的看向对面屋子,瞬间下定决心。“我还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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