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心修炼起来，半月的时间其实只是一眨眼而已。上官清凌出了静思居，迫不及待地奔往天汇宫。

    “师父！师父……”上官清凌推开大门四顾打量，却都不见天汇长老的身影。她走进去又叫了几声，忽见高高的书架之后，一个人探出头来。原来他方才就在这里，不过那书架实在太高，将上官清凌的视线完全隔断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孩，粉嫩的脸颊上两团红晕，头上还翘着两个冲天小辫，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上下颤动。他探出头来望着上官清凌，目光十分殷切，像是遇到了多时不见的老友一般。

    上官清凌又朝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宫中确实没有旁人。这小孩难道又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小弟弟……”上官清凌打算问他“师父在哪里”，可是刚一开口，对方已经双眉一拧，两手叉腰，一挺胸道：“什么小弟弟，我是你师父！”

    他的眼神满是小童的天真，语气也充满了一种童言无忌的愤怒，就像一个迫不及待盼着自己快快长大的孩子，听见大人小看了自己年龄，忙不迭地要向他澄清。可是他说话的语调和神色，好像真的有些天汇长老的影子，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这个影子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这个七八岁的小孩身上，忽然有什么地方与天汇长老重合了，不管他是白发苍苍还是黄口垂髫，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此时有一万个惊雷劈在上官清凌头顶上，她也不会如此吃惊。同此时比起来，什么萧洛突然凭空冒出将她劫持、什么遇到化成人形的狐妖莫梓痕、什么魔门、什么青鹰使白鹰使，通通都不足为奇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世上最难以置信的事情——她的师父，白袍白须的天汇长老，短短半月不见，竟然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上官清凌瞪大了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天汇长老也叉腰瞪着她，似是不满她的惊讶。

    “师……父……”沉寂了良久，上官清凌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天汇长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上官清凌，道：“出来了。”

    “是。”上官清凌拼命想忍住笑，天汇长老强作威严的语气，与他这样的外表一对比，想要保持一位长辈的形象，实在太过勉强。

    天汇长老见了上官清凌的表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我十日前便返老还童了，你没有看见而已。”

    上官清凌不知该说什么，愣了一愣，也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天汇长老道：“你急着找我有事么？”

    上官清凌这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了几分，颔首道：“是。”她敛神静心，暗自运气，只见她双手虚捧成球，只是转眼之间，纤纤十指之间便氤氲起了淡淡的白雾。随着她双手轻轻一分，这白雾渐渐变得透明，渐渐染上了一丝洁澈纯粹的蓝，这蓝色从不易察觉的一点慢慢汇聚成一团光芒，又慢慢融入那透明之中，翩然在上官清凌指间光华流转，带着洗尽铅华的素姿，又有一种诱人的纯澈。

    这回轮到天汇长老吃惊了。他呆呆地望着上官清凌，半晌才道：“你……你……”连说了两个“你”，却再也接不下去。

    上官清凌微微一笑，道：“天地初开，既成五行，五行之精华，并不在实物，而在于道法自然，在于神。师父，弟子说得对不对？”她侧头望着天汇长老微笑。

    “对，对极了！”天汇长老一激动起来，头上那两根小辫子滑稽地颤动，更加让他全身上下都毫无保留地诠释着“滑稽”两个字。

    “弟子这半月的功课，师父可还满意？”上官清凌嫣然笑道。

    天汇长老拊掌大笑：“好！好！乖孩子，为师果真没有看错人。”他兴奋的脸庞满面红光，几乎要上蹿下跳方能一抒自己心中的快意。

    上官清凌催动灵力，她手中的光华渐渐散了开来，渐渐腾起在她身边，弥漫在她周身上下。她的身影忽地变得有些朦胧，有些渺远，就连神情也忽然更多了几分出尘如仙。

    不过在她试图再次催加灵力的时候，这阵光雾却颤了一颤，随即迅速黯淡了下去。上官清凌失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奈道：“这水月镜花之术，总是时灵时不灵……”

    “你的进步已经出乎为师意料了，只是气基还需夯实，不可急躁。”天汇长老笑道，一张脸显得甚是天真无邪。

    “师父……”上官清凌的神情忽然有些担忧，想了想才试探地道：“大师兄不是说，只要筑基之后便可容貌不变，若是我修炼很多很多年以后，会不会……会不会也变成几岁的小童？”

    天汇长老夸张的表情总算收敛了一点，略微正色，摆摆头道：“你若是不想，便可以不用变。”

    言下之意，是师父自己想变回来的？上官清凌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笑又忍不住了。

    天汇长老清了清嗓，一挺胸道：“笑什么？我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你师父！”他这句话说来甚是随便，就像闲话家常一般，哪里像什么师父的教诲？

    上官清凌颔首敛容，道：“是，师父。”

    “我知道你肚子里还在笑。”天汇长老斜了她一眼，负手道：“对了，跟你说一声，秦轩皓那小子被你天钧师伯关起来了。”

    “为什么？”上官清凌顿时急了，昨晚来时不是还好好的？是因为他私自探望自己被发觉了吗？

    “我话还没说完你看你急什么？”天汇长老笑道，“那小子灵力太强悟性太高，被关起来严加看管，闭关修炼了。”

    上官清凌这才转忧为喜，又道：“那……师伯什么时候会放他出来？”

    “这要看你师伯的心情，”天汇长老的眼神在上官清凌脸上一扫，便觉这句话将她吓到了，又道：“当然，也要看那小子的表现。”

    上官清凌心中酸酸的，秦轩皓好不容易来了灵山，自己却被罚关禁闭，现在好不容易自己放出来了，他却又被关起来，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天汇长老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丫头，你着急什么？那小子都已经来了灵山，还得到你天钧师伯赏识，从此你们的日子可长着了，你若是学不会平静心神，还如何修炼，如何成仙？”

    “师父，得道成仙，就一定要忘记尘缘，忘记****吗？可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平静心神？”

    天汇长老眉毛扬了扬，看着她的眼睛：“丫头，你认为呢？”

    上官清凌想了想，倔强地昂起头：“****一物，原本便该是至情至性，最纯粹的念想，而不该是什么杂念。若是心中没有****，何来怜悯众生？即便眼见苍生受苦，也一样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何谓神仙？不能救苍生于苦海，不能正人界纲纪，又何来天纲伦常？”

    天汇长老很认真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话，点点头道：“丫头，你说得很对。不过你们都还年轻，在尘世又都是那样的出身，很多东西尚不懂得。”他轻轻拍了拍上官清凌，此时以他的身高，连这个动作都已有些吃力。“为师能教你运气教你修炼，却不能教你领悟。既然你这样说了，便要学着怎样能在****之狂热中冷静下来，看清自己，平静自己的心神。”

    他忽然背转身，踱了两步，负手叹道：“灵山派虽无男女弟子不得互生情愫的门规，却是因为……”上官清凌从背后看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因为自创派以来，这样做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只因这些执着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

    上官清凌忍不住心头一凛：“不得善终？如何不得善终？”

    天汇长老却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叹道：“当年的清婉便是如此……”

    又是薛清婉。上官清凌对这个名字已经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奇怪感觉，现在每每一听到，心中便似有一根初春新藤，迫不及待要破土而出，却又像被一块大石重重地砸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丫头，等你看多了红尘凡俗，便会明白为师的话了。现在只管照着你自己所想去练习，为师虽不将你关起来，你却也不能落后了那姓秦的小子！”天汇长老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完，顿时又恢复了他的小孩心性，就像同天钧长老暗暗较劲一般，无论如何不肯认输。

    “是，师父，弟子明白。”上官清凌笑道。

    天汇长老转身走近高高的书架，够上俯下地寻了半天，忽然脸色一喜，伸长了手去够一本对于他来说放得太高的书。

    上官清凌上前道：“师父，我来。”她循着天汇长老手的方向，抽出一本书：“是这本么？”

    天汇长老连连打手势：“右边，右边，再右边……对对对，就是这个！”

    上官清凌将那本书递给他，天汇长老却推回给她：“给你的。”

    上官清凌这才收回手来打量，只见那封面上书“隐思集”三字，一眼看上去让人不明就里，远不像她看过的那些什么《筑基要诀》《炼精合集》《五气真元》那样明了。

    天汇长老道：“炼气的精要之扼，都在于此，你好好将这本书参透了，不逊于多读了十本。”

    上官清凌喜道：“多谢师父。”

    天汇长老还要说什么，忽然只听远远地一声女子的惊叫划破了寂静，打乱了虫鸣鸟声，这声音中透着惊惶，隐隐还有些愤怒。

    天汇长老和上官清凌都不约而同地向外望过去，只是这转眼之间，似乎整个灵山的静谧都被打破了，突然之间四下里便涌起了一阵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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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淡如菊——姑且把对我的这个评价当做褒扬吧。不清楚说话人的语气，但不管这个人怎么想，我自己喜欢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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