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凌从石室中转出来，正好听见萧洛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彼岸花很快就要开了。”

    她正想问，忽然耳畔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这声音正是天元掌门。萧洛背对着她，她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原来萧洛手中握着一面铜镜，而天元掌门的声音似乎正是从那里面传来的。“你自己处理吧，凡事不要强求。”

    上官清凌舒了口气，转身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忽听萧洛道：“无尘。”

    “嗯？”上官清凌转过身望着萧洛，等着他说下一句话。萧洛又一次用那种让她很不舒服的眼光看着她，就如她第一次遇见萧洛的时候，这片眼光幽深怅邃，她分明不想要，却无法有半分诟病。

    上官清凌等了半晌，萧洛却只是看着她，迟迟没有开口。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大师兄，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去了，太师叔交代的事情我还没做完。”上官清凌实在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转身就想逃开。

    “无尘！”萧洛又在背后叫住了她。

    “嗯？”上官清凌转过身，萧洛却还是不说话。“大师兄，你放心吧，太师叔已经答应跟我们回灵山了。”上官清凌朝他笑笑，一瞬间山花盛放，阡陌留香。

    “我早知道你能做到的，我没有白带你来。”萧洛笑道。

    上官清凌微笑点点头，又一次转身想走。她有一种感觉，若是不赶紧逃离，萧洛会说出一些让她无法接受的话来。

    “无尘。”萧洛果然第三次叫住她。这次不待她先发制人，萧洛抢着道：“跟我走。”

    他说着就朝上官清凌走过来。上官清凌眉头一蹙，又是这句话。当初他就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扔下这三个字，就强行将她带来了灵山，强行让她突然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中。

    “我不去。”上官清凌想也不想便道，语气也明显冷了下来。

    萧洛快步走过来，低头望着她，沉声道：“你果真不去？就要到秋分了。”他嘴角微微一扬，看着上官清凌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企盼的光彩。

    上官清凌心中一惊——秋分！她猛地抬起头望着萧洛，这些日子只顾着练功，根本都忘记了时日，秋分……就要到了？

    她一直想知道真相，一直纠缠她却让她摸不到看不明的真相，现在终于能让她触摸到了。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胆怯，一丝退缩？

    她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波动显然没有逃脱萧洛的眼睛。萧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么？我从未告诉过你，因为这样的真相……你应该自己忆起来……”

    就在此时，萧洛的手忽然被一股力道击中了。这力道来得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却半点也不会伤到上官清凌，强弱更是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会击伤他，却让他不得不松开手。更难得的是速度如此之快，快到连萧洛都没有半分察觉，更不要说抵御了。

    这性质有些近乎偷袭的力道激怒了萧洛。他蓦地转过头，箭一般的目光射向突然出现在一旁的秦轩皓。秦轩皓亦冷冷地望着他，丝毫不甘示弱。

    “我不会再让你把清儿带走。”秦轩皓一字一句地道。

    萧洛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冷笑。“你有这个本事吗？”离他近一些的上官清凌感觉到了他身上突然透出的丝丝灼热灵息。不等她说出一句话来，只见萧洛一扬手，一道烈焰喷着火舌猛地窜向了秦轩皓。

    秦轩皓眉梢一扬，连结界都没有布，便直接扔出了一道法诀，只见他手中一道金色流泻而出，纭纭地流转在他身前，轻轻旋着淡淡的华彩，就像在秦轩皓身前撑起了一方灵盾，而那道烈焰击中这氤氲无形的光华，竟然无声无息地被吞了进去！

    萧洛再也藏不住脸上的惊讶，怔怔地望着秦轩皓。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沉得墨云密布，大雨倾盆。

    “大师兄！”上官清凌忍不住惊呼出声，她看出萧洛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他手中的光焰腾地窜起，瞬间映红了这整个石室，聚成一个硕大的火球，狠狠向秦轩皓扔了过去！

    他方才确实轻敌了，还将秦轩皓当成了那个才方刚炼精化炁的初级弟子。不过秦轩皓太放肆了，这些年灵山派上下从来没有师弟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这道货真价实的上元真火可没有方才萧洛的小试牛刀那样好对付，秦轩皓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火球堪堪从萧洛那边出手，秦轩皓已经感觉到了一股炽烈的火炎气息。

    秦轩皓手中氤氲轻旋的光华蓦地暴涨了一倍有余，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上元真火呼啸着风声，势如猛虎般扑将过来。两道光华相接，只见眼前光芒大盛，上官清凌被这强烈的光芒炫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用手遮住了眼前。

    满目绚丽的红光盛放到极致，忽然像冲进了一个无底洞，刹那间暗了下来，就像后羿一箭射出，那道炽热的火光顿时变得黯淡了，湮灭在对面清肃沉降的华彩中。

    然而萧洛和上官清凌都看见了，秦轩皓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推得连连后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子。

    “轩哥哥！”上官清凌抢上扶住他。秦轩皓轻声道：“不碍事。”他虽然这样说，上官清凌却能听出来，他强压着的声音有些颤抖，体内的气息也止不住有些混乱，她当然清楚这种感觉，当初她自己被崔氏兄弟那一个惊雷当头劈中的时候也正是如此。

    秦轩皓虽然挡住了上元真火大半的凌厉攻势，却依然有很大一部分炽烈的气息猛地冲进了他的气脉。他只觉自己全身都有如火焚，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经脉中流动冲撞，他努力想让自己灵力将这股外来的火性灵气化解掉，无奈这火辣辣的气息十分强大，他试了两次都徒劳无功。

    萧洛冷笑了一声，纵然有天玄真人倾囊相授，两个月的修炼，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与百余年相比的。他懒得再与秦轩皓啰嗦，一个错身便闪到了上官清凌身边。他堪堪伸手抓住上官清凌，她却猛地将手臂一掀，萧洛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的眸子里竟也分明闪动着愤怒。

    萧洛顿觉有些自嘲，只是因为我对他出手，你便要这样怒目相向？

    不待他说一句话，上官清凌手中寒光一闪，一蓬白色的清光从她指间绽开，就像盛开了一朵硕大的雪莲，萧洛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那朵雪白洁净的清光猛地向他吞噬而来。

    萧洛眉头一蹙，又是一道光焰出手，心无旁骛地朝那朵雪莲正中心的花蕊击过去。他果然得了要领，只是这小小的一束火焰，眼见就要包围他的那股寒意顿时消散殆尽。

    上官清凌清丽绝尘的面庞上依旧是愤怒。

    “住手！”三人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喝声。

    三人同时转身，箭拔弩张的气氛立即矮了下去，三人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有些愧疚地望着闻声而出的老人。

    天玄真人负手看着他们，踱步过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同门弟子自相残杀，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天玄真人的话秦轩皓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事实上他正在努力运气，想将那股令他烦闷之极的火热气息压抑下去。

    “太师叔，弟子知错。”萧洛低声道，语气中却显然有些不服。“太师叔……”他鼓起勇气道：“彼岸花就要开了。”

    “那又如何？”天玄真人这句话险些没把萧洛噎住，他努力耐着性子，朝上官清凌看了一眼。

    这股火性灵气一直在秦轩皓身体里冲撞，在他的经脉中来来回回，一时与他自己的灵气嬉闹一番，一时又任性起来骚动一番。他强忍住欲要喷薄而出的戾气，小心翼翼地将那股火性灵气包抄住，一点点地将自己的灵气透进去。他耐住性子步步为营，足足过了一炷香工夫，才终于平息了几分身上乱闯乱撞的火性灵气。

    只听萧洛沉声道：“无尘应该想起她从前的事情。”

    秦轩皓一把拉住了上官清凌：“我这次不会再让你将清儿带走。”

    “你有什么权力替她做决定？”萧洛眉梢一扬，冷冷看了一眼秦轩皓，向上官清凌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你想知道魔门是怎么回事，想知道薛清婉是谁，跟我来，你都会知道的。”

    薛清婉。

    上官清凌的心蓦地被这个名字挠了一把。

    “萧洛，”天玄真人淡淡道，“逝者已矣，过去的事谁都别再执着了。”

    “太师叔！”萧洛第一次敢这样冲撞他，“如今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

    天玄真人、萧洛、秦轩皓三个人的目光都同时看向了上官清凌。上官清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秦轩皓。

    “清儿，你自己决定。”秦轩皓这句话显然说得有些艰难，他很快地吐出这几个字，像是怕慢了半分自己都会后悔。

    天玄真人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秦轩皓，随即欣慰地点了点头。

    上官清凌愣了愣，随即低下了头。秦轩皓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上官清凌感觉到他的手掌有些炽热有些颤抖，但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他眼中是那份从来未曾改变过的温存和深静，带着几分安抚，带着几分纵容几分宠溺，一如从前。

    上官清凌忽然觉得，也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虽然她不知面对她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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