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回春之术一连施了三次，秦轩皓的气息才平稳了许多，人却兀自未醒。上官清凌查看他身上，只见左肩上原先已经施法止血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还在不停地渗血，忙又为他止血，俯身撕下裙裾，小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这地宫之中静得可怕，四面八方都透过来一股阴寒之气，更是叫人不寒而栗。上官清凌取出随身带着的芙蓉清露喂给秦轩皓，又伸手放在他后心，缓慢沉稳地渡过去一些灵气，助他顺气疗伤。

    她手中未停，一面又抬起头来打量四周。除了左首边那扇黑洞洞的门，再没有任何出路。上官清凌抬起头看一眼他们跌下来的地方，只见在头顶几丈之上的地方有一个黑洞，然这般的大小是绝不可能御剑飞上去的，更何况那魔门门主还守在上面，出去也是自投罗网。上官清凌的目光又落在那扇门上——唯今之计，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闯一闯了。

    可是秦轩皓伤成这个样子……一想到这里，上官清凌心中就是一紧，她若是再多考虑一些，他若是不曾情急关切独自前来，恐怕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难以脱身。

    “清儿……”秦轩皓的声音在这四壁空空的石室中低低地回响。上官清凌转过头，他已经坐起身来，离开了她放在他后心的那只手。“你留着些元气，我自己来。”他说着坐直身子，静静调息一番。

    上官清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也不知等了多久，大概是妙手回春加上芙蓉清露，再加之他自己的灵气，他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许的血色，看起来也不再那般憔悴了。

    秦轩皓收了功，抬起头来四顾一番，伸手拉起上官清凌的手：“我们走吧。”

    对于他的决定，上官清凌从来不需要多问，因为他总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又或许是因为每一次他都会考虑过她的心意吧。这石门之后的黑暗中隐藏着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什么，他们总可以一起面对。

    上官清凌抬起头看着秦轩皓，正逢秦轩皓的目光也迎向她，四目交汇之间，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转身向那石门走了进去。

    秦轩皓掌间托起一个小小的金天祭，轻柔的光芒围绕中，四周都亮了起来。原来这石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前面深不见底，也不知通向哪里。左右以及头顶上方的石壁上都绘满了华丽的彩画，从入口一直延伸向里面，竟是完整的一幅画，可以想象这场景有多宏大。

    只见这画面中都是亭台楼阁，雕栏玉砌，钟鸣鼎食，车水马龙。喧闹处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幽谧处则小桥流水，垂柳扶风。长幼有序，嫁娶有宜，上至耄耋龙钟，下至垂髫黄口，每个人脸上都是欣慰满足的笑容，似乎展开了一个红尘间不曾有过的大同世界，美好得令人一见之下便神往不已。

    这阴寒地宫的四壁竟绘满这样的图画，若非方才从那惨绝人寰的血池边掉下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两处会有什么联系。

    这壁画不过是寻常的市井生活，虽然较之现实繁华了些，却瞧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然而走了有一炷香的工夫，长长的甬道还没有到尽头，而这壁画也一直没有中断过，从春意阑珊一直到了冬雪晴峦，倒真像是走过了岁月惊丸。

    “轩哥哥，”上官清凌忽道，空荡荡的甬道中立刻传来了回音。“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她这句话着实有些没头没脑，但她抬头看着秦轩皓的侧脸，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秦轩皓低头沉吟，也没打算要问明白，半晌才微微侧过头：“清儿，你应该听说过乾元回神术吧。”

    “乾元回神术？”上官清凌在脑海里飞快回想了一番，忽然灵光一闪，点了点头：“师父曾经说起过，只要有逝去之人的骨血，便能祭起他的前尘肉身……”她的脚步忽然一顿，“你……你看到过了？”

    “我那时候修为有限，只看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画面，”秦轩皓垂首淡淡一笑，“但不难认出来，那是你师父、大师兄，二师兄，还有……薛清婉。”他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是难以形容的奇怪，似乎十分的决心才能出口，似乎权衡了一番该怎样出口，而阻碍他的正是自己心中莫可名状的矛盾。他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上官清凌，“清儿，对不起，我没有早告诉你，我始终……是自私，不想……不想让你知道。”

    上官清凌却愣住了。他早知道，早在自己之前就知道了，可是他还装作那样若无其事，还那样对她……她忍不住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去掩饰住。“我不会怪你。”

    秦轩皓没有再说话，转身继续向前走。上官清凌等着他问自己，可他只是沉默着，甬道里一时又静下来，只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轩哥哥，我……”上官清凌实在忍不住，可是开口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话到嘴边仍是僵住了。秦轩皓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淡淡道：“别说了，我知道此刻心里最不好受的是你。清儿，我不会逼你做选择，”他没有停下脚步，原本一直握着上官清凌的那只手紧了紧，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颔首，嘴角一扬，轻声道：“我等着你想清楚，问清你自己，再给我答案。”

    上官清凌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脸上清俊而干净的线条，胸中一阵阵暖流激荡不已。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起来，让她无法抑止，忍不住就想开口：“我只要……”

    可是秦轩皓的脚步猛地停住了，上官清凌的话也咽了回去。这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刚转过了一个拐角，只见前面豁然开朗，透过掩住洞口的几缕虬枝，依稀可见外面的亮光和绿树彩花。

    秦轩皓和上官清凌对视一眼，以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这一眼早知对方心意。秦轩皓握了握上官清凌的手，低声道：“当心。”回身看了一眼背后的甬道，两人一起走出了前面的洞口。

    面前不远是一处河岸，河水清澈透洁，能见其中鱼虾嬉戏。两岸垂柳依依，暖风轻拂，飞扬漫天柳絮，宛若连天白雪，尽染琉璃素裹。

    “轩哥哥，你看。”上官清凌远远指向河对岸，脸上掩不住诧异之色。其实不用她说，秦轩皓也已经注意到了，只见河对岸人来人往，正是一片闹市繁华景象。红墙黄瓦，歌台舞殿，亭榭依水，高阁傍日，华殿重檐，别榭攒顶，其间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俨然一片世俗之声，却少了几分烟火气，多了几缕如梦如幻，却不正是那甬道石壁上的画中情景？

    至此他们才终于明白了那壁画的含义。只是原本以为这三思地宫中尽皆刀光剑影，定然满是生死搏杀，如今初进来此，却是这样一番场景，实在叫人很是费解。

    “小心，也许只是幻象。”秦轩皓想起了他刚踏进三思宫时那漫天黄沙的茫茫大漠，“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近旁不远处便有一座石桥，上官清凌拉拉秦轩皓，两人从那石桥上走过去。河面上远远荡过来一叶乌篷船，看不清船里坐着的人，但那摇桨的船娘却是十分年轻美貌，她一面摇着船，一面丹唇微启，清脆的歌声远远飘出去，引得上官清凌都不住侧耳倾听。可是河岸边来往的人流轻松而慵懒，却没有一个人转过头来看一眼这船娘，似乎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轩哥哥，你瞧这船娘，”上官清凌一拉秦轩皓衣袖，努了努嘴：“你看她美不美？”

    “什么？”秦轩皓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见她确实盯着那船娘，停步低声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上官清凌反倒有些诧异，“我是问你这船娘美不美。”

    秦轩皓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那船娘，道：“确实是美又如何？莫非她……”他话说到一般，突然明白了上官清凌的用意，释然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头：“她美不美有什么打紧，总归美不过上官大小姐就是了。”

    上官清凌扑哧一笑，嗔道：“你就知道花言巧语讨人欢心。”

    秦轩皓笑着低头凑近她：“那究竟有没有讨到你欢心？”

    上官清凌推了他一把：“没正形。”抽身沿着石桥台阶跑了下去。她这般盈盈一笑，这连日来压在心底的阴霾散去了不少，虽然此时身在魔窟，不知何时才能脱身，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握住对方的手，前面纵是刀山火海，又有什么要紧？

    “轩哥哥，我看这里比起京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真的是那魔头的地宫里吗？怎么会有这样大的一座城，这么多的人？”上官清凌四下里顾盼，集市中摩肩接踵，秦轩皓紧紧拉着她的手，生怕一个闪失两人走散了。“奇怪的是这些人并非妖孽，”上官清凌侧身让过一个推着车叫卖的小贩，“也不是修真之人，倒真的只是些普通凡人。”

    “嗯。”秦轩皓点点头，低头沉思什么。

    “你说……”上官清凌刚一开口，声音就被淹没在了旁边小贩的高声叫卖中：“这位姑娘！快过来看一看，我家的东西独一无二，只此一家，保管你喜欢！”

    上官清凌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目光倒真的被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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