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说的是实话。

    在雅苑静籁的湖边，风儿乱得好紧，太子丹听到荆轲要将小素献给秦王的提议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记忆将他带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江边，在那里仙儿被秦王掠走，因而香消玉殒在江边的那片芦花里……

    不能再将神情颇似仙儿的小素再送给秦王，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何况将燕国的生死系与这娇嫩的花蕾上，他也不放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不能对荆轲说，那就是在心里最隐蔽处的那一片芦花……

    那天的风太大了，他的心被刮出了千万个细细的血痕，时间只是让它们表面愈合，里面却已经灌满了脓血。每每只要轻轻的触及，就会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希望小素能平安快乐的活下去，替仙儿活下去，以救赎他饱受折磨的灵魂。

    如果那天小素不是提到仙儿，他也不会如此暴怒，也不会让小素在牢里好好清醒。

    是以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荆轲的提议，并且置疑荆轲的动机。

    荆轲也被激怒了，对着湖面扬起手中的石子，石子飞旋，击碎了金光潋滟的湖面，激起了一串涟漪，由近到远处一圈圈的荡开，

    “你小子口口声声为了燕国，为了子民。却总是顾虑重重，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樊於期的人头你舍不得，这芙蓉美人你也拽着不放。我又如何能进得了他的身？！真是妇人之仁，如何成得了大事。既然如此，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先生息怒，樊将军因为信任我大燕，前来投奔，若我要了他的人头，那让那些前来投奔的义士岂不胆寒，会引起慌恐。至于那丫头，为什么一定是她。”

    太子丹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忙打住，讪讪的提出

    “不如我们多送些珍宝？何况还有督亢。把督亢的地图带去。对了，说起地图，昨夜我抓了个细作，那丫头正要偷我们的防御图，被我们抓住了。一定是秦国派来的。前段时间不时有刺客去文渊阁，想来也是在找那图。你见到秦王，把督亢的地图拿出来，然后近身为他讲解，再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逼他退兵大功即可成。”

    太子丹说的是眉飞色舞，荆轲是愁眉蹙额，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暗自打定了主意。

    “太子此番去赵国，危险重重，自从那老奸巨猾的王翦用反间计除了赵国大将赵牧，赵国就大势已去了，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灭亡只是迟早的事，太子去做个样子就罢，无需久留。以免激怒了秦王，恐怕再难以接近。”

    荆轲心道这太子太过乐观了。那秦王素来多疑，只献个地图就想骗过他，未必能近得了身。

    秦王许了千两黄金、万户封侯来换樊於期的人头，只有奉上人头，秦王高兴了才会亲自接见，才有机会捉住他，胁迫他退兵，永不来犯。这是上策。

    万一胁迫不了，就杀了他，秦军没了大王，也会退兵，三五年不至来犯。这是中策。

    如果行刺也失败了，那就由小素杀了秦王，虽然名声不好听，但一样也可以让秦军退兵，为了天下的苍生，也顾不得许多了，这是下策。

    这太子优柔寡断，与他说不清楚，等他去了赵国联合赵国太子嘉抗秦的时候，我再依计行使就行了。现在关键是如何说服那小丫头。

    太子丹在去赵国的前一个晚上，小素得以重见天日，又回到了她那香气四溢的小房间里。

    夜晚，站在离小房不远处的梅林边，月下花影稀疏，轻风吹拂着梅枝，瑟瑟有声，时时渡来幽冷的暗香……

    久违了的大片如水如冰晶的月光轻轻的照在小素的身上。

    她闭上眼睛，迎向高挂在苍穹的半玄月，贪婪的深吸这天地的精华连同似有若无的芬芳，希望这轻柔泼洒的月华能洗净那遗存的阴晦，这飘忽的香气可以浸润她的衣袍她的每寸肌肤，最好能浸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骨髓……

    那股臊臭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在干什么？”

    总是听不到背后的脚步声，小素睁开眼睛转身看到来人后屈膝行礼

    “小素见过太子殿下”

    软糯的娇声带着清冷的味道。

    “不必多礼，外面很冷，小心受凉，快进屋去吧。”

    这样风轻云淡的关怀驱不散小素幽幽的怨恨，但她还是乖乖的和太子丹回到了房里。

    太子丹细细的打量这越发轻盈的身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她折断了。

    “你瘦了，回头让他们给你补补”

    “不必了，太子殿下。”

    小素后退一步，要说的讥讽好不容易才忍下，勉强的将嘴角上翘，挤出一丝笑容来填补退出的这一步而造成的与太子过大的距离，但还是弥补不了太子的尴尬。

    太子丹顿时发现他与小素之间何止这几步的距离，他想试着靠近。

    “回来就好，让你吃苦也是为你好。你这样的性子会毁了你的。还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

    好熟悉的话语，在前世里每次很k一顿女儿之后都会端来果汁糕点像这样语重心长的对女儿说。

    原来女儿是这种感觉啊，有千万个抗议反对的理由却无从说起，小素无语。原来女儿每次都以沉默应对，是因为实在无语啊。原来折磨我是为了我好啊，

    “烦劳太子殿下费心了，都是奴婢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奴婢活该！”

    太子丹蹙起了眉头，他不是这个意思，当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换个话题

    “我明天要带兵亲征了，去帮助赵国击退秦军！”

    “什么？”

    小素惊诧的表情让太子丹很满意，这妮子看似冷淡，内心还是很为我担忧的。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趁着小素发呆的功夫，将她轻轻拥入自己的怀里，用下巴摩挲着柔顺的秀发。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理会荆轲，我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绝对不会！”

    可惜小素没有注意到他的话，她的思绪已飘到远方了，在听到‘击退秦军’的刹那。

    太子猜对了一半，小素确实在为某人担心，不过不是他。终于又听到了有关王贲的一点消息，如果不是因为是敌对方，小素甚至想央求太子丹将她也带去，这样就会离他很近了。

    小素的沉默让太子丹有些意外，本以为小素即使不是感激涕零，至少也会用盈盈秋水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那他就可以用细碎的吻来拉近他们的距离了……

    “怎么啦？”

    “哦，没什么。”

    太子丹这样抱着自己，让小素很抵触，她可不想当锦儿的敌人。遂轻轻挣开，在卧榻边坐下，佯装站累了。谁知却误传了信息，太子丹会心的微笑，走到卧榻边，

    “先为我宽衣吧……”

    “什么？哦，不是，我是觉着太子殿下明日就要出征了，今晚锦儿一定盼着太子呢！”

    太子旋即变了脸色，重重的哼了一声

    “莫提那贱人！”

    一贯温文尔雅的太子竟冒粗口，小素心里咯噔一下悬空了

    “怎么呢？锦儿做了什么？”

    “忘了告诉你，你不必再牵挂她了。不日就会将她炮烙！”

    “什么叫炮烙？”

    “就是将她烧死，这是对付细作的刑罚。”

    “谁是细作？锦儿吗？她做了什么要将她烧死？她不是在不久前还舍身救了太子吗？”

    小素断不能接受将锦儿绑在柱子上，投进熊熊烈焰里。

    “我们都被骗了，她前几日夜里偷看我们的防御图，还偷偷的绘在了罗帕上，幸而被当场被捉住了。虽然她死不开口，但证据确凿，也由不得她了，只等廷尉府查出她在宫里的同党，就会依法将她炮烙。至于她舍身护主，不过是演的一出戏罢了。目的是想接近本太子，好偷那盗了几次都未得手的图。”

    说完将小素拉起，柔声说道：

    “你还小，在这个乱世，不要轻易相信谁。除了我……”

    “太子，太子殿下，”

    小素侧过脸，避开了太子的亲吻，发生了太多震撼的事情，她一时难以消化

    “奴婢在牢里多日，头上长了虱子，传给太子殿下就不好意思了。”

    果然，太子丹突地放开小素，像碰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还不好意思的掩饰尴尬。

    “那，你好好休息，这些日子没睡好吧，等我回来了再来找你。”

    小素一阵窃喜，假装依依不舍的送走了太子。

    一个人待在房里，心潮却久久不能平静。思前想后，果然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譬如那次在文渊阁，譬如她千方百计的靠近太子，还有那次在牢里关于‘飞蛾扑火’的看法……小素只当她是痴迷太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她和王贲他们就是一伙的了，那她说有人托她照顾自己，难道是王贲？

    最后小素决定天亮以后要想办法见锦儿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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