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倚危楼风细雨，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柳永《蝶恋花》

    四月，雅苑

    清明节后，乍暖还寒，浩瀚的东风挟着漫天的雨丝，让人以为寒冬不甘的卷土重来。

    千万支银针细密的斜入深幽碧绿的池塘里，散开无数个细微的涟漪，莽莽撞撞搅碎了池边倒映的一片柳帘花影……

    繁华锦簇艳溢香融的庭院里，高大苍翠的树冠轻歌曼舞沐浴在春雨里，不时传来阵阵娇莺的婉啼，而交翅双飞的燕儿在雨中檐前来回穿梭嬉戏……

    缠绵旖旎的春光映入小素的眼帘，一声轻叹勾起无法遏止的愁绪伴着无边的烟雨弥漫开来。

    自打一个多月前与荆轲订好协议后，她就被秘密的带到雅苑中这个僻静的庭院里。

    时间被排得满满的，上午跟着绰约多姿的蓟城名姬学习歌舞琴艺，下午跟着发须银白的老师学写繁复难搞的小篆，那是秦国的文字。到了晚上，还要反复练习如何在黑暗里将匕首或是细长锐利的金簪迅速准确的插入身边男人的胸膛，是由荆轲亲自教习的。

    荆轲说：必须一击致命，因为只有一个机会。

    小素心想：机会？哪有机会！不论秦王是生是死，她是死定了。

    为此，她每天早晚都要抡起大铁块以练习臂力……

    精疲力竭的躺倒在卧榻上立马就能沉沉睡去，这倒遂了小素的意。但是被她深埋在心底的思念还是随着春雨回潮沾湿了她的心，她的眼睛……好在锦儿也被妥善的安置了，虽也不得自由，但也暂时的保住了性命。

    “在想什么？”听到这阴冷的声音，小素忙用袖子撇干了眼睛，站到长案上躺着的草絮充填的假人前，拿起了明晃晃的匕首。

    看到浑身散漫着悲伤气息的小素，荆轲的语气难得的轻缓：

    “算了，这段日子你练得很苦，今晚就休息吧。”走到门口又转身：

    “太子快回来了，赵国亡了。他若问起，你要如何作答？”

    “小素会说‘禀太子殿下，小素也是燕国的子民，国难当头，若能因此力挽狂澜，小素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若他仍坚持不让你去呢？”

    “那我会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咙‘吾宁死，不苟活’求太子殿下成全。”

    荆轲满意的点点头。

    神经病！这么烂的台词，只有深度脑残的人才会想得出。小素在心里暗暗骂道。

    “那丫头身上的伤都治愈了，只要你见到了秦王，我就会让她自由。不过，你确定没有对她提及过此事吧？不然，等她回到了秦国，若是见到了你，那岂不是要坏事？！”

    “先生多虑了。第一，她带着脸上的刺青和心上的创伤，依她的性子未必会回秦国。第二，她就算回去了，她也未必能见到深宫中的我。第三，就算见到了我，她也不会知道我是去行刺的。所以先生大可放心。”

    荆轲沉吟片刻，看了看小素潮湿的眼睫毛，挤出了一丝笑容：

    “一直以为贤贤易色，竟也有如此情义。其实，你也知道吧，不一定轮得到你动手。如果我能挟持他，让他退兵，你也就不必犯险了，就可尽情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了。”

    小素咬住嘴唇，忍住不让它扬起，怕那轻漫的嘲笑会激怒荆轲。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的问了一句：

    “先生有几成把握？”

    荆轲神色平静得看不到一点波澜：

    “五成”

    “先生计划的如此周密，为何只有五成？既只有五成，先生又何必犯险？真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太子殿下的至诚所动？或是为了名垂青史？”

    “至诚？名垂青史？”

    荆轲不屑的笑了笑，而后，悲伤在他眼里碎开。小素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朋友以性命相求。这样够不够？”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小素望着庭院里渐渐远去的孤单背影，还有在风里翻飞乱舞的衣裾，忽然觉得他完全符合了自己之前的臆想。

    那天的风，很凉。那天的雨，下了一夜……

    快闻到端午的粽子香时，太子方才从赵国回来。

    除了满身的尘土，满脸的疲惫，还带回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可不是普通的匕首，它出自名闻天下的赵国徐夫人之手，太子丹足足花了一百金才得。一缕发丝被风吹到寒光测测的利刃上，立即断成两截。

    太子回来就开始研制如何将匕首淬上剧毒，倒是也见过小素了，自然是坚决反对将她送给秦王，但见小素心意已决，荆轲又在旁冷着脸，是以将小素的事暂且放到一边了。

    就在这一年，秦军大败赵军，占领了邯郸，俘虏了赵王，赵国灭亡，赵太子嘉逃到代地自称代王。

    破赵后，秦王嬴政亲临邯郸，了解军情，观察形势，令大将王翦率军进驻中山国故地，准备下一步进攻燕国。

    而太子丹用死囚做实验，终于使匕首淬上剧毒，见血封喉。

    他再次催促荆轲动身，因为秦军已经屡犯燕国南部，并且发兵易水以西，燕国已经岌岌可危。

    而荆轲屡次要将小素和一干美女献给秦王，却被太子丹以各种借口拦下。

    公元前227年，新年刚过，荆轲已得樊於期首级。太子丹出言相激，荆轲无法，仓促带着燕国勇士秦舞阳，和献给秦王的礼物前往秦国。

    而在太子丹的坚持下，小素终于留了下来，又回到了晟日宫。锦儿则随荆轲回到秦国。

    不久，从秦国传来消息，荆轲刺秦失败，役于秦殿上。而太子丹倾尽家财，却前功尽弃，在燕王面前也不得志，整日借酒消愁。

    小素几番想逃出燕宫都未能成功，只得做足准备，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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