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川自认识开始,虽然不怀好意算计过她与拂珠,但又同时对她毫不吝啬,给她一种故友的感觉。而她却利用安玉川的某种与她有关的羁绊很坦然地利用他,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锦云抬眸复杂地看向安玉川,似笑非笑地点头应了。
“锦云真不知该如何回礼了。”这话倒是真心的。
“……就让玉川为锦云将这簪子插上吧。”安玉川静默一瞬,抬眸轻声说着。这话语中竟有那么几分紧张忐忑。
锦云心中一直游荡着一种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心境,虽然心底隐隐有几分不愿和尴尬,还是点头应了。
他遂即将扇子一合,碧眸闪烁间投射出幽艳的光彩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而后扬起唇角笑了起来。锦云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看他站起来缓缓走近。
安玉川在锦云身侧站定,从她手中接过那墨玉簪,而后一手轻扶着她的脑袋,一手将那簪子稳稳插入她玉冠下浓密的乌发之中。墨玉簪色本漆黑如墨,在她发上遂即便融进去一般看不分明。
他碧眸深处似有强烈情绪暗涌着难以平息,紧紧凝视着那玉簪,一言不发兀自愣愣失神。
锦云见他一声不吭手上也无动作,不知他这是簪好了没有。但她能感受到安玉川身上散着冷冷的寂灭气息,那种寒冷中还有一种难以明言的悲戚。
锦云静坐着也不敢动弹,方才那些窘迫与尴尬渐渐减退。
良久之后,安玉川终于回了神,他扬着笑声音依旧慵懒:“果真很适合你,若是锦云天天戴着便好了。”她抬首对上他的视线,碧眸里笑意浅浅,好似方才那瞬间的空气凝固只是错觉。
“谢谢你。我……会的。”她低低道了声。
夜色深浓的时候,锦云正在书房翻着积压了一段时间的公文。她半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只觉手中的笔似有千斤重抬不起来。又用手背摸了摸脸颊和额头,隐隐发烫。
在一旁磨墨的玉枝见她脸色不好,劝道:“公子,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锦云搁下笔,抬头望了眼滴漏,见那时日果真不早了。又想起华容曾说过今夜会来墨府,也不知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咬了咬唇,锦云终是问道:“那个……可曾与恕己说过今晚要留着门?”
玉枝听后愣了愣,然后莞尔笑起来:“原来公子是在等人。”
锦云脸上微窘,将视线移回公文上默不作声,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门被轻轻推开,同时听见那人清润的声音响起:“让锦久等了。”锦云循声望去,看见白衣如雪肤若脂玉的华容含笑翩然走近。
“你近日似乎很忙?”锦云见他眉间染着几分倦意,便问了声。
他浅褐色的眸子光华璀璨,神韵温柔如水,似生出皎皎明月。听锦云这样问,浅笑道:“尔雅将宫中人的方子搞混了,最近一直在帮他收拾着烂摊子,这才解决。这几日冷落了锦,锦不会怪罪我吧。”
锦云下意识瞥了眼一旁静默而立的玉枝,咬着唇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对玉枝说道:“玉枝,你先下去歇息吧。”
待房内只剩下锦云与华容二人,锦云才说道:“宫中可有什么动静吗?”
“不曾发现什么。”华容随口应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叹息道:“锦,你我难得见一次面,说些其他的好吗?宫中的事情,我会让小容告诉你的。”
锦云眨着眼,抿唇不再说话,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先瞧瞧你手臂上可曾好些了。”华容将她拉到软榻上坐好,小心卷起了她的袖子。于是莹若脂玉的肌肤上,一道红色且深的伤痕张狂横卧着,看得由是触目惊心。那是前些日子锦云被青璃的迷药控制住时自己留下来的。
华容不由得眉头锁了起来,握着她的手腕半晌一言不发。
“咳咳。”锦云在这样的安静中显得有些尴尬。
“果真是个狠心的人,连自己都下得去手。你若是再往上划个半寸……实在不敢想。”华容幽幽抬眸望向她,又是怨怪又是心疼。
“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时间多想……”锦云弱弱解释着。
“伤口结痂了,我先帮你抹些药。以后每日都要抹药,我无法时常在你身边,你便让玉枝她们帮忙,切勿忘记了。若是日后留下疤痕来就糟了。”华容一面叮嘱着,一面从小瓷瓶中挖出一些膏体,用指尖小心涂抹在那伤口的边缘。
药膏微凉,他的指尖也微凉,在她肌肤上游走的时候带出一阵阵痒麻的感觉。锦云咬着唇若有所思盯着他垂首认真抹药的样子:他的睫毛其实很浓密,如同蝶翼轻微扑扇着,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来。
整个画面安静又温暖。
锦云眼眶微酸,有一种想要时间在此刻停止的希望。她想她是幸运的,能够遇见华容。他给予她第二次生命,他能在她被自己所认为的骨肉亲情所深深伤害时给她慰藉。
“嗯,我知道了。”锦云颔首,声音闷闷的。
华容抬起头来对上她泛红的眼睛,莞尔一笑:“这会儿倒是知道疼了。”话语里宠溺可见。
他涂好了药,握住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棱洒在他的脸庞上,眉宇轮廓温柔而恬静,一双眼眸流转出潋滟月华。锦云愣愣看着他,与他的眼波无声交流,无声胜有声。
良久之后锦云终是败下阵来,她垂首佯装查看伤口,借此避开华容浅褐色的深网。
华容难得见这般乖顺还带着些许羞怯模样的锦云,又觉得好笑又感到欣喜,目光依旧锁在她身上。待她垂首时,目光扫过她的发,却惊见那发髻上稳稳斜插着一直墨玉云纹簪。
“这个簪子是……?”华容马上便脱口问了。
“是安玉川送的。”锦云如实回答道。
“安玉川?”华容微愣,想到安玉川那双泛着狡黠幽深光芒的绿眸,又瞧了眼她发上的簪子,带着浅笑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快和郁结,“……锦云可知,送簪子与接受簪子意味着什么?”
锦云却笑了:“这簪子是捧玉阁与逐云楼联合的信物罢了。况且我墨锦云是男子,华容你多心了。”
不说“墨锦云”还好,一提到这三个字,只见华容脸上的笑意瞬间隐没了,褐瞳深处涌动着难以察觉的寒意狠厉。
锦云见他面色愈冷,眸色愈沉,心中一惊,出声问道:“华容……你怎么了?”
“将它摘了,好吗?”华容长叹一声,那些寒意也随着这一声长叹四散而去,只余一种忧悒寂寥的神情,“我……不喜欢见你戴着它。”
锦云心弦微颤,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时间说不出是何种情感交汇于胸口,手上却依着华容的话将那簪子摘了下来随手搁在一旁。
一头乌发如瀑倾泻而下,更衬着她的清丽面容。她凝视着华容,勾唇嫣然笑了起来,眸光灼灼流转着难以名言的光彩,风华万千又有几分含情脉脉的味道。华容亦回之温雅一笑。
他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墨锦云,而是青瑾。
只是……华容深眸中隐约仍有未消尽的阴冷,那个安玉川……
第二十三章 莫问当年事 西风多少恨(上
更新时间2011-9-15 19:20:28 字数:2077
锦云将这些时日所收集到的关于杜存风私藏军火的资料全部整理誊写完成,出了廷尉寺直接入宫去见凌寒南。到了书房门口却被告知凌寒南并不在,一边守着的小太监说道:“陛下吩咐奴才若是见大人来了便转告您,陛下临时有事要离开约莫半个时辰,请墨大人先不要离开。陛下还说墨大人可以去静心阁瞧瞧打发时间。”
“陛下可曾说因为什么事?”锦云怀中捧着的公文整了整,不动声色询问出声。
小太监答得倒是爽快:“听闻是念夫人染了风寒,陛下前去看望。”
“是么。”锦云闻言挑眉,眼中却划过几分嘲讽,“陛下真是情深意切。”
静心阁其实就是凌寒南个人的藏书阁,也就是齐渊曾经提到的那个地方。当时她还想着一定要想办法去静心阁里,现在凌寒南的建议真是好机会。
静心阁对于锦云来说并不陌生,她童年的大多数光景都在此消磨。那时静心阁主要都是由三皇子青璞照看着,她与三哥关系好,每日便缠着三哥借她书看。
推开藏书阁的门,一股熟悉的气息便涌过来。她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扑到一定坐在桌案边垂眸凝神于书册的三哥身上,攀着他的肩膀缠着他的脖子撒娇地让他讲些外面的事情。三哥一向宠她,由她胡来,每每这时便笑着揽着她的身子任她折腾。可是……桌案仍在,却少了她温文尔雅的三哥。
她分明记得,那日血光染红了夜色,三哥雪白的深衣上一朵朵绽放的妖艳红莲开成一簇簇……锦云不敢再深想,吸了吸鼻子关上了门。
静心阁大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那块曾是锦云与三哥嬉戏的还算宽敞的几方又增了书架。
她依着次序逐个书架走过都没有看到她想要的东西:那些记录着东青官员各种详细事件以及军事分布等与命脉息息相关的的档案,并不在其中。从最前面一排到最后一排,锦云都细细翻过,依旧不曾找到。
半晌之后她回过神,暗骂自己犯了傻。凌寒南怎会将这样重要的记录放在可以允许她抑或是楚慕淮可以出入的地方,以前三哥也不会就这样将它们堂而皇之摆在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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