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垂首瞧见她拽着衣袂的手捏住了那朵袖上的曼陀罗,眉头不由得拢了起来。锦云冷冷甩袖,盯着她恨恨说道:“你不是青璃,没有资格唤我‘七姐’。你不过是……凌寒南玩弄的一个蠢女人罢了。”
“七……”青璃见锦云面上阴冷,眸中凝结着厚厚的寒冰,于是不敢再唤,又伸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袖子,抬起头红着眼眶望向她嗫嚅道:“求你原谅璃儿……”
还不待青璃说完,就被锦云冷笑一声打断:“原谅?你要我怎么原谅?又要东青如何原谅?灭国之恨,夺土之痛,这些都是凌寒南带给我们东青的。你忘记那年是谁攻破了皇城的门倾了东青的天下自立为王?你忘记你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都是因为谁丧了性命?如今你却留在他的身边怀着他的孩子,与他一道看这曾属于东青的天下?!”
锦云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不要外泄,说到最后却难以自禁低吼出声。
窗外一阵巨大的轰鸣,接着感到整个房子都在轻微震颤,好似有一团雷球炸响在房顶。青璃身子狠狠一颤,抱着自己的双臂失声痛哭,她一面哭着一面不断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对不起……”
话不成句。
锦云闭上眼深呼吸,以此来平复心情。雨声噪杂烦乱地敲打着窗子,中间还夹杂着青璃的哭泣声。她默然半晌,缓和了不少,这才又缓缓开口:“事到如今,便不再多提。今日我以‘青瑾’的身份来见你,也算是到了最后一步。你我终究姐妹一场,我也不想轻易断了这情谊。”
见她的语气柔和不少,言语中也留了些情,青璃遂即前倾着身子想抓住她松口的机会。
“求七姐原谅璃儿!求七姐给璃儿一次机会!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七姐能够原谅我……”
锦云闻言,眸光微闪。她沉默不语转身走到桌前,打开方才进来时提的食盒,揽袖端起一碗汤水来,又缓步走回青璃的身边,面无悲喜地淡淡吩咐道:“将它喝了,我便原谅你。”
青璃似乎猜到了什么,面色愈发惨白,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问道:“这是……”
“青家的人不该怀着仇人的孩子。”锦云这样说道。
青璃慌了神,她抬眸望着锦云死死咬住唇一句话不说,只是拼命地摇头。泪水又一次留下来,覆在她还未干透的泪痕上。
“不……不可以……求你,不要夺走我的孩子……”青璃一声泣音之后,慌张地伏身抽泣。
“这孩子不是你的,是凌寒南的。你懂吗?青璃。”锦云一字一顿念着,端着药碗的手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不可以……求你……我不能这样做……”青璃只是兀自埋首痛哭。
锦云的脸慢慢阴沉了下来,她依旧端着乌黑的药汁,视线不知游离在何处,喃喃问道:“你爱上他了,对吗?爱上了凌寒南……想留住他的孩子?”
青璃没有回答,泣声愈响。
锦云只觉心凉了半截,端着药碗的手也有些颤抖。映着窗外冷蓝色的乌黑药汁起了涟漪,晃碎了光影。
锦云深吸一口气,稳住手上力道,强自平稳着声音说道:“青璃,现在你没有选择。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喝掉这碗药,然后离开他回道青家。”话语后面透着沉重的抉择和催逼。
锦云是在逼青璃,给她答案。
屋内两人都沉默了,雨声依旧不肯停歇地敲打着窗子,似乎在配合此时的情境数着拍子来等待青璃的回答。
锦云那只手在她面前伸了许久,就快僵硬。青璃抽泣声渐小,半晌之后她从双臂间抬起了头,脸上虽犹挂泪痕,而眸子里却已然没有慌乱与恐惧了。
青璃直勾勾盯着锦云那张冷酷的脸,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哑着嗓子轻声呢喃:“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说罢,她伸出了手。
第二十四章 从此恩义绝 握瑜殿遇刺(下
更新时间2011-9-21 19:20:25 字数:2005
青璃直勾勾盯着锦云那张冷酷的脸,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哑着嗓子轻声呢喃:“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说罢,她伸出了手。
打翻了锦云手中的药碗。
一声碎瓷,好像上次锦云摔破茶杯一样清脆。那乌黑的药汁泼洒在锦云的墨色衣袖上,很快晕染开来看不分明。
锦云身子微僵,她眸中闪过诸多情愫,缓缓收回了被药汁弄脏的手。
“这就是夫人的选择?”锦云嘲讽一笑,“锦云明白了。”
她再次深深看了眼榻上神情狼狈、眸光坚定的青璃,只觉得心里那根柔线断了。锦云转身离开,甫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疲倦地说道:“锦云尊重夫人的选择,也希望夫人不要后悔,不要……怪我。”最后几字吐出后,锦云心底忽生出难以明言的悲戚。她从不曾想过,她与青璃两人会成为今日的样子。因为凌寒南,断送了姐妹十年情谊。
她想,她再不用顾忌什么了。她的青璃,也许真的早就死了。
而后在雷雨交杂声中,她大步离开了思祈宫,再不看雷光中榻上呆坐的那个女人一眼。
听闻在暮春的一个深夜,念夫人两个月的身子流产了。从此之后她便神情郁郁喜怒无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寝宫中不见任何人,就来有时前来探望的凌寒南也被拒门外。又听闻夜里经过思祈宫的宫人时常能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怪声,似在哭泣又像是尖锐的笑声,总之让人听的毛骨悚然。宫中开始议论起关于念夫人的事情,说怕是在宫里怨气缠上了变得疯疯癫癫成日面目可怖一个人说着浑话。到后来越流传越玄乎,宫人纷纷远远避之。加之恩宠不再,思祈宫渐渐沉寂下来,如同冷宫。
不久之后,又听闻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念夫人悬梁自尽了。据在场的宫婢说,当时那副场面阴森诡谲地让人连着几个晚上噩梦缠身。
这些都是后话了。
已是二更天。
窗外的雷声依旧很大,像是积压了许多要一次发泄干净似的。
御书房依旧亮着灯,案前提笔沉思的凌寒南一点要休息的意思也没有。他盯着满桌的折子,心绪却有些飘移。
白天在静心阁与墨锦云遇见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是不是浮现出来。墨锦云藏着心事有些闪烁的眼神;恭顺的三言两语疏离的蛛丝马迹;染着石灰的袖袍;乍见时那么一瞬间的惊慌……
凌寒南亦明白墨锦云表现得再怎样恭顺忠心也好,他依旧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的。原先曾想过,墨锦云不过是爱财,借着官商之道将他墨家的祖业继承发扬。如今看来,并非这么简单。
墨锦云瞒着他的事情,恐怕比他猜想的还要多还要深。
这种感觉……实在是厌恶万分,惹人急躁烦闷,满肚子不痛快。
凌寒南轻拢着眉,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他有一种冲动,现在立刻宣墨锦云进宫,命令他不得有丝毫隐瞒欺骗,一五一十说出他的心思。想着便扬手招呼一旁守着的米公公过来。
米公公以为凌寒南终于想起要休息这档子事情了,满脸欣喜地小步跑过来。
而凌寒南手势却僵了一下,慢慢垂了下来。他恍然发觉,自己此刻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因为一个臣子的神秘兮兮琢磨不透而不快,欲惩之以儆效尤。而紧紧是因为,墨锦云隐瞒了他。
于是凌寒南心里恼火,为何要隐瞒。仅此而已。
太过简单,反而变得不简单。
他注意到这点异样,眉头拢得紧了,细思片刻欲寻出缘由来。
想起与墨锦云在宫宴上第一次相遇,墨锦云缓缓走上高阶在他面前跪拜,抬眸时一双幽邃沉如古井灿若星河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那瞬间莫名只觉钝物捶胸,说不清到底怎样的感觉,却印象深刻久久难忘,生出与他早就相识的错觉来。
墨锦云给他的感觉,是恭谦忠诚的。那钟爱曼陀罗的墨袍少年总是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副波澜不惊镇定自若的模样,也因如此让人看不清笑靥之下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他。他的笑容下,横亘着无法言明的疏离与冷漠。凌寒南有时会想,若是当墨锦云失去了温雅的面具,会是怎样阴戾狠绝的模样。
又忆起那夜上元,凌寒南命墨锦云随行出宫。他只是来了兴致,想看看宫外的墨锦云,会不会有一张他不曾见过的脸。事实上,的确有所不一样。
“此心只为一人留。”当墨锦云微扬着唇角,呢喃这句话时。凌寒南望着灯火照映下神情模糊暧昧的俊朗少年,只觉他的眉宇间生出淡淡的美艳,眼眸中却因温暖的光火凝结了冰层。透过墨锦云的眸子,凌寒南恍惚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不明的情愫瞬时冲击着他的心口,说不出喜悲来,只能苦笑与缄默。
凌寒南想,也许墨锦云的出现,并不是个意外。
米公公见凌寒南又陷入沉思,眸光变换极快揣测不出心思米,遂在一旁兀自纠结,不敢惊扰了凌寒南的思绪。
窗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地让人心烦意乱同时……有些不安。米公公在宫中有些年头,隐约嗅出这场雷雨不同寻常的味道,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殿内有扇窗没有关严实,一阵大风刮过将窗子吹了开来,登时夜雨便顺着那开口钻了进来,甚是大胆地翻乱了凌寒南桌案上的纸张。那双冷眸淡淡扫来,米公公浑身一凛赶忙跑过去欲将窗子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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