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川又恢复了平日里不羁又慵懒的模样，与之前那个劝她时认真严肃的安玉川判若两人。

    这才是锦云认识的安玉川。

    安玉川见锦云兀自思量并不理会他的告辞，自嘲一笑，摇扇转身离开。撩帘走出去的那瞬间，他侧眸用余光瞥了眼依旧沉默不语的墨锦云，垂下眼睑将碧眸深处一切涌动悉数湮灭。

    而锦云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安玉川意味深长、欲言又止的话语。

    因为他是……他是……不好惹的角色。到底是怎样的角色，而安玉川又是如何知晓的。为何……要让锦云为自己留条后路，难道安玉川认识的华容，会有一日将她逼到死路吗？

    安玉川说，你且信我。

    可她眼前掠过的，是华容温存如水的目光、清雅温润的淡淡笑意；是华容踏月翩然行来的优雅身姿；是竹林中他闲淡抚琴的手势；是寒窗上跳跃着火光投映出的侧影；是为汲取温暖他们相拥而眠的寒冬；是对弈谈笑的雨天；是他执着她的手；是他揽着她的身子；是他让人沉溺其中的温柔……

    即使有时候锦云亦明白，华容温柔的眼神未必是全心真意的，但她有时候宁愿去相信，他对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锦云不愿相信安玉川所说的别有所图。

    安玉川又问，你爱他吗？

    爱吗？

    光阴深处，那些零碎的回忆，关于华容的点滴，熬成缠绵的思绪温柔绵延至今。她站在时光彼岸，爱与不爱都显得被动。若说不爱，却从内心深处依赖他，静心于他的安抚，宽心于他的劝慰。若说爱，却又包含着诸多猜疑戒备。

    爱又怎样，不爱又能怎样。锦云只能静默地等待着命运以怎样的姿态扑面而来，给她怎样的结局。

    今夜安玉川的不请自来，让锦云的心情一直低沉着。她在捧玉阁的阁楼上独自一人临窗望着看不见明月的苍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只是在发呆。对街逐云楼安玉川房间的灯光亦燃了整晚，奈何锦云并没有注意。

    微亮的清晨还残留着昨夜的凉薄，锦云从捧玉阁慢悠悠走了出来，顺着尚且冷清的大街回了墨府。路上锦云掐指算了算日子，才发觉今日竟是自己平民生活最后一天，明日她又要承凌寒南的“宽宏”重回朝中，做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御史中丞去了。

    卯时过了三刻，街角已然支起卖早茶的小摊。粥铺、包子铺碗笼一掀，腾腾热气和着香气四溢开来，勾着过往路人胃里的馋虫。锦云从边上路过，肚子亦是一空，她望着包子铺老板吆喝着刚出笼的鲜肉包，想起一些幼时的好玩事情来。

    那时候青瑾不过七八岁年纪，第一次跟着三哥偷偷溜出宫，尝过的第一个宫外吃食便是皮薄馅美的鲜肉包。青瑾素来疼爱弟弟妹妹，想着不能自己吃独食，便藏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在怀里。就这样辛苦地一路揣回宫里，待将包子递给青璃青珏的时候，早就凉透了且皮陷分明汤汁四流。

    青璃瘪着嘴一脸哀怨地望着她，青珏也苦着张脸但还是一口一口将那勉强可以叫做包子的东西给吃了，末了还道了句好吃。只是后来她每次提议给他从宫外带包子回来，都被青珏立马回绝了。

    锦云想到这里，不禁“扑哧”笑出声来。遂停下脚步买了几笼拿锦布裹好带回墨府，甫入大门，就见紫梢在厅里苦着脸侯着。她一见锦云回来，连忙坐起身迎上去：“公子！你又夜不归宿！”

    锦云歉然一笑：“下次一定打声招呼。”

    “还有下次？”紫梢嗔怪瞪她，“对了，冷公子说想见你，估摸着等了至少有一个多时辰了。”

    “他起得这么早？”锦云微愣。

    紫梢白了她一眼，懒懒回道：“一夜没睡。”

    青珏半倚着软榻侧头望着窗外，不知道这样静默了多久。门又被推开，听着脚步轻快。青珏扭过头，正见锦云含笑走至床边一边将手中的锦布打开一边说着：“饿了吗？我特意为你买了肉包，赶紧趁热吃。”

    还冒着热气的肉包散开诱人的香气，直接钻入了青珏的鼻中，惹他不动声色地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青珏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样，斜眼瞄了眼锦云捧着的肉包，竟蹙起眉头轻哼一声：“肉包不长这样。”

    “啊？”锦云脱口发出诧异的声音。肉包不长这样长什么样啊……

    青珏的视线飞快掠过锦云疑惑的脸，不耐烦解释道：“没有看到肉。”

    待锦云领悟了青珏嫌弃的意思，登时额前挂起三条黑线。敢情自青瑾那次，她可怜的小九就没有见过包子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个陷在皮外凄惨露着的模样。锦云眉毛难以察觉地抽动了一阵，嘴角的笑意也有点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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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寸心难言尽（下） 小剧场第四回

    更新时间2011-10-11 19:20:44  字数：2454

    “这样啊……呵呵……”锦云尴尬讪笑，将包子随手丢在桌上，清了清嗓子问道，“听说你有事找我？”

    青珏应声开口：“能否请你每日都告诉我关于凌寒南的消息，如今这样与世隔绝般的生活让我很难熬。”青珏言语间客气了很多。

    锦云点头应允：“正好明日我又要重新上任了，这个也许不难办到。”

    青珏又接着说：“能否请你每日都告诉我关于七姐的消息。”

    “……”锦云并没有像方才一样马上作答，而是顿了顿斟酌回道，“好，我尽量。”

    青珏抓住了她一瞬间的思量，眸光深了些，冷声发问：“为什么方才犹豫了下？”

    竟有几分凌然之气，锦云不免为此惊喜，心底顿起了玩笑之心。面上却依旧那副浅笑淡然的模样：“可能是想到你姐姐了吧。”

    闻言，青珏眉头又蹙起来，眸光略带不善：“墨锦云，你与我七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该怎么回答呢……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可又千丝万缕联系着。墨锦云与青瑾是怎样的关系？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看青珏这灼灼的目光，知道他不再是原先那个好哄的傻小子，怕随便说说难以含糊过去，飞快思忖后索性横了心开口说道：“我与你七姐互许了终生，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后一句是真话，前一句纯属锦云即兴想得说辞。奈何当时情急解围，把自己推入了火坑。

    青珏一听“互许了终生”这几个字，眸中骤起强烈复杂的光芒，五分不信三分气恼两分悲伤。

    “不可能！我七姐怎会看上你！”她终明白青珏眸中的各种情愫到底为何。

    其实这话让锦云挺难过的。

    帝都里多少官家小姐都惦记着墨玉公子，能够与墨锦云互许终生的人在她们看来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为何青珏这样愤愤，难道在他眼中，墨锦云就真的如此不堪吗……

    “看上我怎么了？你七姐她当初还不是看上了凌寒南？”锦云苦笑，又添了些自嘲的意味。

    然而不明真相的青珏并不知锦云心中所想，只觉锦云言语中的嘲讽是一种对青瑾的侮辱，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青珏如尖刀一般差点刺穿她的胸膛。锦云应该庆幸青珏此刻身子俱是伤处无法动弹，不然他定会一个翻身弹跳起来冲她袭来。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现在不让你见她，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七姐这么嘱咐的。她说……”锦云刻意顿了顿，去观察青珏的神色，果真一听到“七姐嘱咐”，眸光急切更甚。这让锦云心情微沉……青珏终究太容易受人左右了，那关键就是他的“七姐”。若是哪日，“七姐”的任何事情都丝毫无法动摇他就好了。

    “她说，她只想再次重逢的是健步如飞的青珏。”言下之意，养不好伤见不到她。

    青珏一颓，垂眸不再言语，似是妥协，又或者是不愿意再见到墨锦云。

    锦云知趣不再多言，侧头瞧见桌上已然热气散尽的肉包，想了想将它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的肉馅，又用被汤汁弄脏的锦布重新裹上。让它看起来比较符合青珏心里的“肉包”，这才将它放在榻边青珏可以够到的矮几上。

    她手掌上还淌着包子的汤汁，顺着手腕流到小臂上，感觉很不舒服。青珏又是一副据他千里之外的模样，更是心头添梗。锦云无奈摇头，默然离开了房间。

    半晌后，青珏用尚有一些力气的左手拾起矮几上那油渍点点的锦布，想看看方才墨锦云到底在折腾什么。

    待青珏好不容易打开看见里面肉包形态的那瞬间，手势顿时僵硬住。四周寂静无声，他直直盯着手中那馅肉分离汤汁四流的肉包，眼眶蓦地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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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之【第四回肉包打青珏】

    话说某年某月某一日，小青珏听说七姐一早就跟着三哥出宫玩去了，而且马上就要回来了。于是二话没说迈着小腿踉踉跄跄就往元承殿跑，吓唬身边的小太监小宫女说若是他们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七姐，就让他们半夜被鬼抓走。

    小青珏一路喘着气，好不容易跑到元承殿，拐到第三间，熟稔地打开柜橱的门拎起裤脚就打算钻进去。奈何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小青珏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叫唤起来：“八、八姐！你怎么在这里！”

    但见青璃早就坐在柜子里，已经闷得满头大汗了。她看见瞪着眼睛的青珏，小声问道：“七姐回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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