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粥、炖马肉,等待神情威严的统帅到来。
速不台—把阿秃儿来到为他准备好的帐篷前,跳下马来。帐篷前插着一只长长的矛,矛头上挂着牛角和马尾。帐篷门上挂着地毯。门口有两个面色忧郁的哨兵把守。门口还拴着两只褐色的蒙古猎犬,它们闻到炖肉味急不可耐地发出嘶叫声。
速不台走进帐篷。帐篷中央生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悬挂着一只中国式铜锅,铜锅里煮着的肉粥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一个面色灰暗、长发披肩、左耳戴着大铜耳环的老奴,端着一只蓝色的小碗,拖着脚镣走过来。速不台—把阿秃儿伸出他那只健全的左手,从小碗中抓出一把小米。圈在笼子里的大尾巴金色公鸡原来正卧着打盹,见有人来,便张开羽毛,站起来,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公鸡腿上拴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速不台—把阿秃儿把小米撒在公鸡面前。公鸡低着头站着,似乎在谛听什么。然后,它开始懒洋洋地啄食起来,把小米甩得满地都是。速不台也低下头来,看那公鸡如何选食小米,一直看到它拍着翅膀发出啼叫为止。
从营地的四面八方传来公鸡的啼叫声。
“公鸡虽小,却能唤起整个大军2!” 速不台—把阿秃儿说道。说完之后,他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到篝火后面的毡子上,毡子上铺着毛茸茸的狗皮。
7 左右为难的伊玛目
两位身穿条格丝绸、举止稳重的长袍老者,走到地区长官唐古忒汗宫高高的大门前。其中一个人手托着苹果,另一个人手持着白玫瑰。他们小心翼翼举着这些礼品,犹如举着斟满珍贵之酒的玻璃杯。
老者身后庄重地缓缓地走着二十个面色枯黄、骨瘦如柴、饱受饥饿的徒弟。两位老者头戴雪白的缠头,蓄着精心梳理的长胡须,满脸忧虑之色和庄重之气——这一切都表明,他们属于圣伊玛目或伊尚1之列,充当着人世间普通的罪孽之人与云霄外全知全能的真主之间的中介者。
把守在汗宫门口的卫士不准任何人进入花园。二位伊玛目请求首相出来接见他们。他们等了很长时间,首相才满面愁容、惶惶不安地走出来。他的缠头扣在后脑勺上,他不停地用手指抹着额头上的汗。看见来人,首相急忙道歉说,他让尊敬的上帝仆人等候的时间太长了。
“唐古忒汗命令我无条件地完成蒙古诸王的全部要求。要知道每个王子来汗宫时都带着自己的马匹、猎鹰、快犬和仆人。每个人都应当安顿一个位置,每一个活物都应当喂养,这容易吗?你们有什么要求,神圣的伊玛目?”
年长的伊玛目说:
“从尊敬的蒙古诸王来到昔格纳黑之日起,我们就应当为他们做祈祷。我们听说,他们准备对异教徒——愿真主惩罚他们!——发动一场伟大的征讨。我们应当向真主——愿他英名远扬!——做祈祷,祈祷征讨成功,诸王强盛,功勋卓著!”
“总共来了十一位诸王2,其中最主要、最不安分的是贵尤汗——合罕之子,整个蒙古帝国的继承人。他朝令夕改,不停地派出传令兵,喊叫跺脚,还用象牙板子抽打他不中意的人的脸……最主要的是他做什么事都很野蛮。听说他还要当大军的主帅。难道嘎嘎乱叫的野鹅能命令雄鹰吗?”
“愿真主保佑我们不要这样!”老者感叹地说道,“可我们听说,当大军主帅的是已经去世的术赤汗——愿真主保佑他遗体平安!——之子、年轻的拔都汗。是这样吗?”
“只有真主才知道!”首相悄声说道,“听说,贵尤汗和拔都汗现在就准备把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呢。”
“啊,这算怎么回事啊!”
“拔都汗来过这座宫里,见过自己的弟弟唐古忒汗,只带着五个骑兵。但是,唐古忒汗并不因为他的到来而高兴。兄弟俩吵了起来,连眼都红了。拔都汗喊道:‘圣祖成吉思汗的所有西部地域都遗留给了我。只是因为当时我年幼,并且到中国打仗,你唐古忒汗才管辖了这块地面……现在我想自己管理自己的兀鲁思……’ 唐古忒汗回答:‘你已经十年不在这里了……你留下的踪迹已经被风刮掉了。我现在是这里的主子……滚回中国去吧!’说着,唐古忒汗就召唤自己的那可儿。拔都汗大叫起来:‘你虽然喊叫起来像只野鹅,可是颤抖的样子却像沼泽草墩上蹲着的一只青蛙。你不想让位,那就当我的仆人吧!’那可儿们举着雪亮的剑正要包围上来。拔都汗冲出帐篷,跳上战马,跑得不知去向……”
伊玛目们惊呼道:
“我们该为谁祈祷呢?这两位汗当中到底谁会当上主帅呢?”
“我是个小蚊子,能说些什么呢!”首相喟叹了一声,转身消失在宫门里。
两位伊玛目摇摇头,把玫瑰和苹果塞进怀里,手指按住嘴唇,一声不吭地互相望着。
“理智要求我们等待。我们不会为他们任何一个人去祈祷!”一位伊玛目说。
“这样做不妥。”
两位伊玛目一边争论着理智和妥当与否的问题,一边返身走回去。
8 贵尤汗的板子
成吉思汗之孙贵尤——全体蒙古人的合罕窝阔台之子与继承人,突然离开昔格纳黑城长官的宫殿,来到远离城市的草原上,在一座高坡上安置好了他那顶深红色的大帐。从大帐里可以看到下面的盆地,看到源源不断地来到盆地里的大军1,看到大军又分成一个个古里延2安顿下来。
显赫的贵尤汗大帐的四周紧紧环绕着许多帐篷。这些帐篷中住着他的卫兵——出身于草原封建主家庭的年轻精干的秃儿合黑。帐篷围成的圆圈中央拴着汗的坐骑。这些坐骑得到了悉心保护,身上裹着苫布,只露着尾巴和耳朵。这全是些罕见的珍贵马匹。贵尤汗喜欢在围猎中炫耀它们的速度和灵活。
贵尤极力在各个方面模仿圣祖成吉思汗讲究豪华的做法。他在大帐旁栽了一根木杆,木杆上挂着黑五角旗,旗上用金线锈着兽首骑士——战神速勒达,蒙古人远征时的保护神。
据萨满巫说,速勒达神暗中陪伴着成吉思汗远征,为他带来震撼世界的胜利。成吉思汗身边总有一匹不备鞍子的黑眼睛奶白色小马驹伴随着,这匹小马驹就是供速勒达神骑的。成吉思汗之孙贵尤汗也在大帐旁拴着一匹不备鞍子的白马驹,由两个萨满巫寸步不离地照料着。
深红色的大帐前,昼夜不熄地燃烧着两堆篝火。身上挂满铃铛、腰间挂着毡制玩具的萨满巫们跳着舞步、敲着大鼓,围着篝火绕来绕去。
四个蒙古人向前哈着腰,迈着罗圈腿,慢慢地爬上山坡。他们的背上背着弓箭。走到篝火旁,他们规规矩矩向萨满巫通报了姓名。萨满巫高声念起咒语,并用圣烟熏了他们一番——为了让恶念随烟飘去。大帐门口秃儿合黑们把矛交叉在一起,然后蹲下身子,注意让走进去的人用剑挑起门帘,不让他们的脚碰到门槛——这会导致天神的愤怒:雷神会用闪电和雷击惩罚大帐的主人。
四个蒙古人依次跨过交叉在一起的矛,进入帐篷,跪在白毡子上,以额触地。
“愿大汗声名远扬,战无不胜,永远健康!”他们高呼道。
“过来!”大汗答道。
士兵们爬到大汗跟前,站立起来。
在装饰着黄金和象牙的宽阔宝座上,盘腿坐着一个臃肿不堪、挺着肚子的年轻人。他头戴一顶紫色帽子,帽子上插着一绺白天鹅翎——成吉思汗家族诸王的标志;身穿一袭绣着金龙的深红色缎坎肩;脚蹬一双带弯曲高跟的上等山羊皮红靴子。宝座的右侧放着饰以金纹的金属权杖——政权的象征,左侧放着长长的象牙板子。
贵尤汗用他那细细的双眼盯着四个蒙古人的脸。
“你们又像野鹅一样空着爪子回来了?他的腰带呢?他的帽子呢?他的红宝石扣子呢?”
汗挥起象牙板子就朝他们的脸上打去。他们挺着胸、板着脸一动不动地站着挨打。似乎每一板子打过来,他们的脑袋都往肩膀宽阔的身子里缩一些。
“世界之主,饶了我们吧!”他们一起喊道,又一次跪倒在毡子上。
“你先说,孟和萨勒3!你是这几个人里最聪明的。”
“我说,我的汗!我们打听到心比天高的拔都汗离开速不台—把阿秃儿,带了五名那可儿4,到了昔格纳黑……”
“他和速不台—把阿秃儿发生口角了?”
“我没听说过……”
“这正是不能疏忽的地方啊!那你们为什么没有把他抓住?”
“他是径直跑进他弟弟唐古忒汗的宫里的。他们俩大声争吵起来,喊叫声大得怕人。唐古忒汗招呼那可儿们:‘把他杀死!’拔都汗跑出来,一面诅咒他弟弟,一面跳上马背跑了……”
“你们跟踪他了吗?他现在在哪儿?”
四个蒙古人再一次磕起头来。
“你们不是战士!你们是白吃自己父辈羊肉的黄颜色傻瓜!”贵尤汗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是拐腿驴!……”
他用不信任的目光瞅着他们,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
“绕城跑几圈!把我的宿敌找着!他穿着蓝袍子,上面缀着六枚红宝石扣子……如果你们能掐死他,你们就可以当百户长!……还可以当千户长!如果你们再空手而归,如果拔都这个说大话的家伙当上领袖——只罕盖尔,那你们就死定了!刽子手会割掉你们的耳朵,打断你们的脊梁!记住我的话!快滚吧!”
蒙古士兵倒退着,撩开绣着银色黄鹤的门帘,连滚带爬地出了大帐,来到一片漆黑的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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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勇敢的纳扎尔—克亚里泽克
纳扎尔—克亚里泽克老人饱受惊恐,从昔格纳黑城的集市回到自己的帐篷中。
“这些消息真让人毛骨悚然啊!”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我要去找我的巴彦德日汗, 核对核对我听到的消息是不是准确。”
纳扎尔急忙开始穿衣服。
“趁吉兹—图格玛思1没看到,我得赶快走人!不然,她又要唠叨,说我不干活,说我晃来晃去……所有的老婆子都爱唠叨。我要揍她一顿。我是当家的……”
他穿了一件黑色长袍。长袍破得开了绽,他只好又套了一件驴皮大衣,系上生牛皮腰带。他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皱皱巴巴的带马刺黄皮靴——这双皮靴,他的父亲就曾经穿着出征过。他戴上有护耳的羊皮帽子,把鞭子别在腰带上。然后,他端详起自己来:
“现在这样子,我可以去见威严的巴彦德日汗了!……这么重要的大事,可不能再延迟了……”
这时,纳扎尔的小儿子图尔干从草地上跑回家——在草地上,他和其他小孩儿一起放牧村里人的小马驹。图尔干惊讶得咧开了嘴:“怎么回事?父亲穿着驴皮大衣?这么热的天?他想干什么?”
“让我跟你一起走吧!”孩子很想说这句话,又怕坏了事。他蜷起身子,躲在门口,用一双松鼠般闪亮的眼睛盯着父亲的每一个动作。尤勒杜兹跪在图尔干旁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儿是纳扎尔在蒙古人入侵时期收留的,他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尤勒杜兹用肘子碰了碰图尔干,用眼睛瞄了瞄纳扎尔。
“把马牵来!”父亲严厉地命令道。
“我猜得不错!”图尔干得意地想。他麻利地跑到放牧老马的沟里,爬到瘦骨嶙峋的老马背上,骑着老马返回到帐篷前。
纳扎尔用一小块毡子把公马擦了一遍,再把旧鞍子放到削瘦的马背上,并竭力用绳子把鞍子捆结实了,又在鞍子上铺了双层毡子。当纳扎尔用马肚带勒紧马肚时,老马抬起一条后腿,扭回头来,想啃啃自己的主人。
纳扎尔身材削瘦、面颊塌陷的妻子吉兹—图格玛思在锅灶边忙活着。她时不时地看看丈夫,却不敢问他要到哪儿去。“老头子想起什么新花样了,”她想问,又怕和丈夫顶起嘴来。她只是急急忙忙地和了几小把面粉,烙起饼来。
“我们的父亲要到哪儿去?”当老人走出帐篷时,尤勒杜兹悄悄问图尔干。
“我知道要到哪儿去了——去打仗!”图尔干很自信地说。
“你说什么?打什么仗?”母亲惊叫道。
“我们的长官说,很快就要打仗了。快看,快看,父亲在干什么?”
纳扎尔返回帐篷,走到篱笆墙下,从墙上摘下系着细带的带皮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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