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冲着父亲喊，你把皇子伤成那样，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呢？我就是要你解释清楚！

    趁着父亲还没有回答，又补充了一句，您答应过我的！

    看得出父亲本想骂我，可是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望着我委屈的眼神和无限的失望，嘴唇停在了瑟瑟的冷风中。他能感觉到我因欲绝的悲怆而表现出最惊悸的寒战，他不会不注意到自己骨肉的任何一点最细微的伤。

    孩子，今天是一个意外，若非如此，我们整个家族都会有灭顶之灾。父亲厚重的声音开始灌入我的耳膜，那是我熟稔的慈祥。

    父亲，我只想知道这个意外是什么。请您告诉您的女儿。我舒缓了骤然凝聚的眉宇，发丝拂过我仰望的目光。

    圣域。我感觉父亲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明显怀着无比的怅然，怅然里又有许多冗长的内容。他的唇在凌晨里几乎见不着任何细微的开合。

    他又说，今天在昼圣阁里，圣域的大巫师用巫术制造了一个灰衣术士，破坏了星焕的披星护盾。如果我不在背后阻止子烨，现在躺在皇宫，不，躺在渊霖宫的就是星焕了。

    这是多么荒唐的解释啊。我对着这位似乎久违了的慈祥父亲，淡淡地说，为什么非要星焕做光辉神？你是他们两个人的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偏心？我恨你。

    这是我从生下来迄今使用过的最阴柔的语气，像毒藤一样蜿蜒。可笑的是，我竟要用这种语气和赋予我生命的父亲说话，人间界最勾心斗角的家族内讧，就要在我的身畔发生吗？

    霖儿，有些事你不明白，必须是星焕来做光辉神，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孩子，我很爱你，你终有一天会理解你父亲的。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可以对你的母亲起誓……

    母亲？那是多么敏感的两个字，我不愿听，我感到泪花又要泛起了，我赶紧转过身去，开始向皇宫奔跑，我要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比子烨想象的坚强。

    但愿我的父亲没有玷污对母亲的承诺！我头也没回地说，诗行一般的泪已经夺眶而出……

    4

    等我回到皇宫的第三天，皇子依然没有醒来。

    未来光辉神星焕从黯岩岭悄悄地来过水晶阁，他在烨的身畔单膝跪下，眼光无比温柔地刮过子烨的眉毛，反复不已。

    当时，我就站在焕的身后，难于形容的疼痛从我指尖流动到了发梢。我知晓他告诉我的秘密，我却因这个现在无法讲述的秘密而加倍疼痛。心底在一遍一遍地呼喊，我的皇子啊，你快醒来，你的霖儿在等你……

    皇子的长眠何时才能结束，我尝试过用幻术占卜。那没有用，我的法力太微弱了。但是焕知道他何时醒来的秘密。他已经经过神式的洗礼，法力长了好几倍，还吸收了烨的全部修为。他在离开水晶阁的时候告诉了我这个秘密，十天。然后焕静静地远去，湛蓝的星光把暗红的水晶地板映成了深紫色。

    我日夜呼唤着他的名字，幻想能够早些看到他明亮的双瞳。我的烨。

    我的身旁还有皇后，那个日夜以泪洗面的烨的母亲，她是那样的和蔼和令人尊敬，举止是那样优雅和温柔。皇后是圣林里最美丽的女性，是我从生下来至今最仰慕的伯母。

    看着皇后日益憔悴的面容，我的心也如同刀割。时常到了深夜，我倒在皇子的榻上，醒来时却依偎在皇后的怀里。

    那是天界里最温暖的巢穴。

    皇子昏迷的第六天，圣域的公主来了。和我们联姻来了。

    听皇后说，他是暗夜宫教皇的妹妹，倾国倾城。如果圣林能得到圣域的庇护，那林帝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寝食难安了。圣域可怕的强大是天界毋庸置疑的，圣林却只是五神族里最弱小的一族。

    我不在乎那个公主的任何事情，真的，我只关心我的烨，谁也不能夺走我的烨。如果她非要人娶，就让星焕娶吧。我的烨还没有醒来呢……对此，我竟有一丝窃喜。啊烨，原谅我，不希望你快快醒来的，是对你的爱呀！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烨真的爱上了她，我还是会默默接受。只要我还能为他照亮那破晓前最后的一抹暗。

    为了爱人获具爱的光明，我愿意成为远远的阴影：待着，不动，不声张。

    第七天。我从宫女们那儿听到林帝和父亲在争吵的消息时，连忙跑了出去。那会儿，他们在空荡荡的皇宫里还是吵得那么厉害，声音在墙裙和陈设处啸聚，又向四面八方散开，传来阵阵刺耳的回音，为了确定到底是星焕还是子烨迎娶异族公主，谁都不肯向对方让步。赌，是底牌翻转前的牺牲游戏。后来我知道，二人的坚持和退让是以赌的方式来解决的，而赌资是公主的意愿。

    可是父亲是圣林的大法师，是林帝的臣子啊。他从不会这么忤逆君主的意志，为什么今天……我就要不认识我的父亲了。

    父亲坚决不许子烨娶公主，他说拥有强大法术的星焕才有与圣域联姻的资格。

    林帝阴沉着脸，迸发出寒冷的目光，和我记忆里那个慈祥的伯父完全是两个模样。他就坐在威严的王椅上，皇袍垂地，俯视父亲脚下暗红的地板：

    你不可能违抗我的意思，皇子已没有了法力，我要尽全力赐予他最后的幸福，这才是我应该对他所做的补偿。作为两个人的老师，你就狭隘到这种地步吗？子烨还没醒过来呢！

    林帝说话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

    那一刻，我真想父亲被天狱关押起来，他简直就是要把我心爱的子烨逼上绝路！尽管我深深地爱着皇子，爱得如痴如醉，可我也绝没有父亲对星焕那样偏心，那样狭隘！他是唯恐没有把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统统送入焕的怀抱。

    我累了，我怕了，我没有再听下去，而是选择默默地转身——我感觉我有比父亲更辽阔的爱……

    《1227的三生石》 春风之书《1227的三生石》 点亮破晓前的那抹暗(5)

    5

    从皇宫回来后的那个黄昏，宫女们才又告诉我，他们的争吵终于有了结果。只要等皇子醒来就让公主自己在两个人中选择未来的夫君。圣域的驸马。

    相信那一定是林帝向父亲妥协的结果吧，我比谁都清楚，父亲从来固执得像一座苍老的城堡。林帝和父亲般若仲伯的友情，再一次得到了佐证。

    我没有见过公主，可我希望她真如传闻那样比我还漂亮，因为如果她很丑却又偏偏选择了我心爱的烨，那我会伤心的。爱人的痛苦就是爱的痛苦。我愿用我的全部牺牲换取他一生的幸福。

    皇子昏迷第九天的时候，我在凤羽宫前见到了那个比皇后还要漂亮的女孩，一头乌黑的长发，从身后垂抵至腰，睫毛轻扬，长长地覆盖住冰雪晶莹的眼瞳。涌泉在她身后绽放着水晶般的光彩，仿若恍惚的天使。

    当她弯腰去拾一只被风刮伤的蝶儿时，婀娜的身段齐齐为我展现了一幅前所未有的皇女画卷。我微微地为之一怔。

    那时，她把蝶儿轻轻捧在手心，用修长的手指抚慰它皱褶的一翅，瞬时显出一道悱恻的华丽幻术，蝶儿挥动洁白的翅膀飘向天空。

    女孩仰起头目送蝴蝶的一霎，也看见了莫名惊呆的我，她似乎很惊讶，却又立即弯起了好看的眉毛，站起身来冲我灿烂地笑。

    她就是圣域的公主，晴霜。

    后来，她把我带进了凤羽宫，那个一切都是粉红色的宫殿。我告诉公主我叫霖兮，她说我如果叫她霜儿她会很开心，不要叫什么公主。我答应了她。

    答应了这个让我无法拒绝的小精灵。

    晴霜比我小，她一定要我做她姐姐，我还是答应了。因为如果是子烨娶了她，我对他的妻好，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可能别人会笑我很傻吧，但只要看到我心爱的烨开心，我就有说不出的快乐。

    最伟大最圣洁的爱，往往是变态的爱。倘需要，我愿意如是爱。

    我不敢在那儿待得太久，晴霜把我逗得几乎忘了时间，烨还静静地躺在水晶榻上呢。

    走的时候，晴霜一直拽着我的手问：皇子长得什么样啊？

    我说，他就像天空最耀眼的云。然后我看见她一脸疑惑，并抬起头来。我顿时笑得吞下了大把大把飞舞而来的蒲公英……

    那个时候，我还真希望她能爱上烨而不是星焕，因为她会给烨带去我无法带去的快乐。跟她比，我只是一个民女，一个素女。我缺失那份高贵的外相和血质。

    真正的爱情可以把人变成幸福的傻子。别人快乐，自己痛苦，这就是爱情的生死定义。不历经这样的定义，爱情不到至爱，不至真，当重新来过。

    我要为他把破晓前的亮照到最后。

    《1227的三生石》 春风之书《1227的三生石》 点亮破晓前的那抹暗(6)

    6

    第、十、天、终、于、到、了！可是皇子依然没有醒来。

    我和皇后、星焕静静地伫候在他的身旁，聆听着他最细微的一丝呼吸，最寂寞的一次心跳，四周是一片只有花香和林岚的静谧。

    我们从清晨盼到太阳就要下山，可是皇子还是没有醒来。万念俱灰的皇后实在抑制不了心扉的疼痛，终于倒在榻上。我吓得赶紧让星焕把她搀回了寝宫。

    他们走后，我的妹妹来了。她把脉，试温，轻轻地吻了吻皇子的额、眼，然后说她已经治好皇子的身体。我为她的善良和本领由衷地现出了惊讶的样子。因为我真的好感谢她，却又没有信心去相信小女孩的能力，那是连父亲都无法治好的沉睡。直到晴霜离开后，我终于彻底无法掩饰自己的不安，开始来回在宫殿里踱着乱七八糟的圆圈，可是皇子啊，我在心底千万遍呼唤的皇子，仍冰冷地躺在水晶榻上。

    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他交换处境。

    望着如同蝉翼般透明的天花板，就要点亮的光砚，我跪在了大殿中央。我第一次为皇子跪向天界最神圣的方向——圣殿。我虔诚地祈求传说中圣殿里最伟大的天神能救救我的烨……

    忽然，我感到有一道修长的影子从皇子的寝阁投了出来。我回头一看，那正是摇曳在余晖下的皇子子烨啊。

    当我站起身奋力向他一边喊一边跑的时候，他正用孱弱无力的手一个人扯着帘纱，向外四望的姿势是多么的孤寂！

    我感到泪就要喷发了，就要从我迎风的脸颊飘向身后，我恨不得立刻紧紧抱着我最思念的烨！可是我不能哭，不能唤起他封存的任何记忆，此刻他一定比我难过百倍，千倍。

    所以，我跑到他跟前的时候，没有抱他，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虚弱。我只有安静地等着他那张苍白的脸，等着脸上那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地扇动。十天来，我终于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霖妹别担心我了，你看我不挺好的吗？

    那一刻，我的心海是波澜起伏的澎湃，为我坚强的烨打心眼儿里感到无比的自豪。可是我不能告诉他我最想倾诉的一切，我必须压抑着全部的情感去维持烨的平静。他的心现在经不起任何一波浪潮的击打，我甚至不允许一粒浪花的叩访。

    尔后，我必须用最安静的语气和他说话，哪怕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当我告诉他已经昏迷十天的时候，我好怕他会惊呼着奔出宫去。只要见他眉头一皱，我就会让张着的嘴霎时冰凝，屏住呼吸。

    从皇子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失去法力后的慌张。那时，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我当时多么想告诉他我就是你永远的依靠，我最亲爱的烨……

    后来，他把头埋在我的裙裾间，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就像没有归宿的云，轻轻地盖在了我的身上。皇子问，这十天圣林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回答呢，那都是令他伤心的事啊。皇子，请原谅我对你善意的欺骗。我说是皇后不让我告诉你的，那一刻，我的心是多么的慌！

    结果他真的生气了，我感到轻挠他发丝的手一阵酥麻，当他的目光从我的腿上挑起时，我瑟得成了断弦的琴，大乱的音律弥漫了整个寝宫。

    可是我又实在不忍看到他那无助的控诉，我只有低着头，装作很轻松地跟他讲兴许能让他高兴一点的事儿，因为晴霜是那么可爱，没准儿皇子真会爱上她。

    说完之后，我没有看到皇子眉宇的舒展，反而更加的沉闷，脸色铁青。我只听他淡淡地强调了“圣域”两个字，便知道他和我当时获悉那个消息一样，不明白他们的公主为什么要和我们圣林联姻。

    我这才想起我忘记问晴霜了。

    7

    当我离开皇子的寝阁时，我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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