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之子 作 者 (英)宾汉_分节阅读 6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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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惯有的傲慢自大。“我的钱全花了,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浪费了,我想你会这么说。多萝西有一些钱,所以我才娶她,这你应该知道。”他耸耸肩,好像没有什么再能让自己吃惊,“总之,她的钱大多数也都花完了。”

    “我跟你说过一次如果你想让我——”

    “对,对,拜托。不管你能提供什么,我都很感激。恐怕我不太会量入为出地过日子。”

    艾伦点点头。当然,盖伊仍然拿着军官薪水,但军官薪水不太可能满足得了盖伊的开销。“你跟我的银行家说一下你需要多少,我保证你会拿到那些钱。”他告诉他哥哥一个人名和地址,暗自希望数目不会太大。艾伦有着很高的薪水,但在过去,跟艾伦汤的股份给他带来的数百万英镑的红利比起来,他的薪水就相形见绌了。这些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艾伦汤公司所有的财力都被投入到跟诺加德的斗争中,并在这一过程中耗尽财资。艾伦惟一的安慰就在于诺加德也处于同样的困境之中。但他没有提起这些,只是说了一句,“请不要多想,而且我觉得没有必要跟爸妈提到这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谢。”

    艾伦耸耸肩,“我们是一家人,盖伊。”

    “一家人,嗯?”

    盖伊狠狠地说。艾伦注意到他已经喝完杯中的威士忌,正起身去倒第二杯。艾伦环顾着盖伊的客厅,可以从逐日的破旧中看出他哥哥的单身状态和经济窘迫。

    “钱的事,”盖伊说,“谢谢你。”

    “拜托,我不想——”

    盖伊粗鲁地挥手让艾伦闭嘴,“我没打算继续谢下去,你用不着担心。事实上,我觉得我可以做件事作为交换。”

    “哦?”

    “我觉得我会告诉你你是个该死的笨蛋。”

    艾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

    “你是个笨蛋。既然没有别人想要告诉你这一点,我想我最好还是说出来。”

    “有特定的种类吗?”

    “有……汤姆还活着,你说过。”

    艾伦的身子僵硬了,“对,”他简短地说。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而且虽然他对汤姆极为愤怒,但他从不喜欢听到盖伊谈到汤姆。

    “你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艾伦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不想再谈下去,但盖伊把它当成了艾伦不知道的意思。

    “嗯,不管怎么说,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爸妈吗?告诉他们他还活着?”

    艾伦舔了舔嘴唇,“这很难办,如果不……”

    “如果不告诉他们他为什么跑走?不告诉他们我跟他的争吵?你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现在已经不再觉得重要了。”

    艾伦现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了。他从没听过他哥哥这么说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适应盖伊的这种坦率,但这绝对是个改变。

    “为什么不重要?”他说,“不管是好是坏,汤姆选择了离开我们。没有理由——”

    盖伊又一次打断他。

    “哦,废话!需要我告诉你一些事吗?”他用力点点头,像是鼓励自己,“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恨汤姆吗?顺便说一句,我确实恨他。我真的恨他。”

    艾伦缓缓点点头,“是的,是的,我很想知道。”

    “你猜不出来吗?猜不出?我想你也猜不出。”盖伊的嘴唇静止了片刻,然后吐出嘴里的话语,“你和汤姆……你们两个……你们总是这么……我不知道……你们总是该死地这么耀眼。我比你们大七岁。我是大儿子,是继承人。我应该是一个让你们俩尊敬的人。可是相反……嗯,事实上,我不认为自己很烂,但我不像你们。我希望你们不要该死地这么完美。所以从你这儿拿钱是件困难的事。你是这样一个该死的圣人。”

    艾伦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他一半觉得悲伤,一半想要微笑,“对不起。”

    盖伊耸耸肩,“现在我不在乎了。反正不那么在乎了。”他晃了晃酒杯,“不管怎样,我已经半醉了。而且战争即将来临……嗯,你知道,这是我一生中真正擅长的一件事。我是个优秀的参谋。最优秀的参谋之一。在陆军部我也会起到很大作用。这我知道。”

    “这我可以肯定。”

    “告诉爸妈,告诉他们汤姆还活着。就说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们应该知道。”

    艾伦缓慢而严肃地摇摇头。六年多来,从波斯到得克萨斯他一直在跟汤姆较量。他这么做是出于愤怒。现在,愤怒也许已经离去,但习惯仍在,而且没有别的东西足以动摇它。

    “不,”他说,“他们已经老了。他们已经安定下来。我也已经安定下来。你……”他顿住,盖伊看上去并不太像一个安定下来的人,“嗯,你有你的威士忌。”

    “对,我有我的威士忌。”

    艾伦站起身准备离去。

    “告诉他们,”盖伊说,“我不会再说一遍。”

    艾伦摇摇头,“我不会说的,不过谢谢你。”

    这一天是1939年6月12日。

    第七部分 1939年夏天第89节 这一天是1939年6月28日

    得克萨斯的夏天。夜晚并不炎热,而是舒适的温暖。这一年是1939年。

    欧洲的形势愈发紧张。德国报纸满篇都是声称波兰攻击了德国农庄的报道。当然,这些报道都是谎言,而且还是危险的谎言:可能会引发战争的谎言。但在这样一个怡人的六月的夜晚身处得克萨斯,欧洲好像是几百万英里之外的地方。

    **

    为了享受夜风的吹拂,丽贝卡将桌子搬到屋外的阳台上,最后一丝阳光正依次掠过平坦的草坪和高耸的白杨。两头圆背犰狳正为着草丛里的什么东西扭成一团。巴德正在讲一个故事。

    “他们往上收着钻杆,有个钻工爬到八十英尺高的地方,把升上来的钻杆收好。可他肯定是没抓住梯子或是什么的,因为接下来我听到一声叫喊。那家伙从八十英尺高的地方摔下来,撞到了钻塔的横梁上,滚了几圈,然后落到水泵棚上面,崭新的铁皮房顶,很有弹性。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说:‘有烟吗?’我只有烟草,所以我说:‘没有。’他很难过地看着我,说:‘别光站在那儿,快给我这个笨到家的、屁股摔裂的狗娘养的找根烟去。’对不起,丽贝卡。绝对是真的,我发誓。”

    汤姆笑起来,因为他相信。丽贝卡笑起来,因为她不相信。巴德笑起来,因为在老板那难懂的欧洲妻子面前说了粗话而尴尬——虽然巴德很清楚在怀俄明那段日子里她的谋生手段。

    “莱曼,”她说,打断了他们关于石油的谈话,“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当然,”他擦着嘴巴说。

    “为什么我丈夫拥有美国南部最好的石油公司之一,但在过去六年里却一个仔儿也没挣到?”

    “噢,拜托,这个问题你得问你丈夫。”

    “我问过了,可他什么也不告诉我。”

    巴德和汤姆对看了一眼。在汤姆的公司起步一两年之后,丽贝卡就很少参与公司的具体业务了。首先,帐目太大,她的家中工作已经无法胜任。第二,她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由专业会计师接手。丽贝卡的精力已经找到了别的发泄渠道。

    “你知道,我在负责一个名叫美国犹太人定居社团的基金会,”她继续说道,“以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接收了七千名来自德国的难民。我们为他们找住处,为他们的孩子找学校,还有工作。这是一项美好的事业,而诺加德石油公司是我们最大的捐助者。绝对是最大的。问题是,德国还有数十万犹太人,波兰、立陶宛以及受到希特勒威胁的所有国家里还有数百万人。这些犹太人需要我们,如果没有我们他们可能会死。我们弄出来的人越多,救的人就越多。汤姆很乐意提供金钱,只是诺加德公司没有这些钱。所以我才会问。”丽贝卡谨慎地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加进任何情绪。

    巴德又瞥了一眼汤姆,可汤姆的脸上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全靠自己了。

    “时局很艰难,我想,”他说。

    “我问汤姆的时候,他也这么说。可美孚公司在对股东宣布结果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联合石油公司不是这么说的。德士古加公司不是这么说的。”

    “对,这属于地方性事务。”

    “这个答案还不错,只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你说到这些——你和汤姆——你们从来都不正视着我。正是这一点让我感到纳闷。”

    一只蛾子在蜡烛的玻璃罩里扑闪着翅膀。丽贝卡用餐巾抬起玻璃,把蛾子放出来。她穿着一件从波斯进口的光滑的黑色晚礼服。巴德觉得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之一。

    他挑战性看着汤姆,“也许你应该再问问汤姆,让他正视着你。”

    巴德和丽贝卡都看着汤姆。他将盛着肉丸和土豆泥的盘子拽到跟前,以从前那种防卫的姿势将胳膊环绕在盘子外面。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联合压力。

    “亲爱的?”丽贝卡说。

    “噢……我们跟一家敌对公司有点争端。一家叫黑水公司的工厂。”

    “如果你停止争端的话会怎么样?”

    汤姆沉默着。

    “莱曼,如果你停止争端的话会怎么样?”

    丽贝卡直直地看着巴德。他不能正视她的目光,但他也不能对她撒谎。该死,不管怎样,这件事他站在她这边。他低头怒视着自己的盘子,说,“如果我们停止争端,那我们就会开始赚一点钱,那边那家伙也会开始赚一点钱,我们所有人都会赚一点钱。”

    丽贝卡灿然一笑。她把餐巾放到桌上。

    “好,那我们停止这场争端怎么样?”

    丽贝卡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直地看着巴德,但两个男人都知道她是在直接跟汤姆说话。

    “没这么简单,”他说,“这还牵扯到那边那家伙。”

    “莱曼?”丽贝卡说。

    莱曼有一种想要吐口口水的强烈冲动,但是又不能这么做,因为有丽贝卡在场。因此,他拼命地挠着后脑勺,脸胀得通红。他说,“他说的对。这还牵扯到那边那家伙。不过如果我们停手——该死,丽贝卡,那他们也必须停手。他们是一家上市公司,明白吗?董事会。定期清帐。管理层只能停手。如果不停手,他们就会死翘——就会破产。”

    丽贝卡点点头,“我明白了。这听起来很简单。汤米克?”

    汤姆也知道莱曼说的对。知道丽贝卡说的对。他可以选择。他可以继续惩罚艾伦汤,也可以放弃他久远的怨恨。但在孩提时期他就没有认输过。现在他也绝不认输。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沉默不语。

    巴德打算说点什么,想要说服他,但丽贝卡竖起一只手指。

    “让他回答。”

    汤姆坐在那儿,试着找到那颗久远的怨恨之心:让他的怒火旺盛而又坚定地燃烧了二十多年的战俘营里的情形。他试着回想起导致近期仇恨的原因:他的宝贝诺加德在近几年里经受到的无尽创伤。

    但他失败了。

    相反,一个全然出乎意料的形象跃入他的脑海,一段他多年没有想起的记忆。他想起赫特斯特战俘营里一个寒冷的春日。他想起自己那因为肠气和空腹而突出的腹部。他想起一个看守在冰冷的院子那头喊着他。他想起自己慢慢走过去,而一份奇迹般的礼物被放到他吃惊的双手中:鹅油,果酱,一包糖。那一刻清晰得就仿佛是昨天才发生过。那名看守是个犹太人。满头银发,上了年纪,犹太人。

    有大概两分钟左右汤姆试着开口说话。如果他开口的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他的嗓子被哽住了,而最真实的事实就是:就像22年前的当时一样,他又一次几乎落泪。

    终于,丽贝卡打破了沉默,“我们并不是说你应该完全这么做。也许可以缓和一点点。

    沉默继续着,但汤姆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过去是过去。愤怒和同情正面交锋着,而同情第一次占据了上风。

    “当然,”他说,“缓和一点点。为什么不呢?”

    这一天是1939年6月28日。

    第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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