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僵住:“啊呀,这小贼点了老夫的穴道!”他武功本来不弱,但长居此地,少与人动武,失了警惕,更没想到这小子使诈不说,还会点穴,一时着了道儿。
梁萧一脚把老丁头踢翻,望着秦伯符消失的方向啐了口,抱起狗儿,出了厅堂,却不走大门,以免露了行迹,他老早就瞅好了脱身的地方,那是墙边一网子碧油油的“爬山虎”。梁萧揪着藤蔓,异常矫捷地翻过二丈高墙,落到外面巷子里,发足狂跑,这一趟子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眼前倏然开朗,只见得重湖叠巘,波光如聚;满堤杨柳青青,随风招摇;湖上画舫三三两两,星罗棋布,舫尾红浆击水,船首玉壶携浆,舫内琴歌流韵,缥缈不绝。梁萧虽不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西子湖,但也觉一眼望去,心胸为之一畅。
他望了会儿,怕秦伯符赶来,本想尽快离开,但忽觉尿急,当下也不顾柳堤上人来人往,在画舫歌舞声中,对着湖水就撒了一泡,这下当真煞足了风景,只看得一干游湖之人纷纷摇头。“哪来的小畜生?真是下贱!”梁萧隐约听得身后有人叫骂,声音清脆悦耳,掉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白衣胜雪,手中挽着一个白衣女孩,正愤愤转过身去,身后拥着六个大汉,个个肩宽臂长,脖子上青筋暴起,分明是会家子。
梁萧提起裤子,心头火冒,有心寻机生事,当下吆喝狗儿,蹑在后面。忽听得远处锣鼓声响,游人聚成一团,那白衣女子也移步过去。梁萧跟着挤入人群,他一身污秽,无人敢和他争路,当真势若破竹,一直挤到了最前排,只见一矮瘦汉子左手持皮鞭,右手牵个猴儿,那猴儿小的出奇,一个巴掌便能托着,浑身金毛,朝天鼻子,一对火红的眼珠子望着众人,骨碌碌转个不停。梁萧再举目一看,白衣女子正站在对面,只见她面如凝脂,姿容秀美,眉间透着一股英气,手中那个女孩则不过八九岁,眉长眼大、五官极是清秀,但面色苍白,头发枯黄,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六个壮汉在二人身边站成半圆,将人群隔开。“方才到底是谁骂我?”梁萧看看女郎,又看看女孩,一时有点那不准主意。
“各位!在下张三,来自川中!借这个畜生,挣几个盘缠!”那汉子将锣敲得山响:“请看,只因口才好,猴儿穿官袍!”那猴儿唧唧呱呱叫了通,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件袍子,呼的套在身上,众人见那它如此伶俐,纷纷叫好。
张三又道:“只因会作诗,猴儿戴官帽!”那猴儿摇头晃脑一阵,好似文人吟诗的模样,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个纸糊的官帽,戴在头上。众人又叫了声好。
“只因会磕头,猴儿坐大轿!”张三话音刚落,猴儿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然后拖了个没底子的纸轿出来,套在腰间摇来晃去。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样子。但众人都看出些不寻常的东西,一时寂静无声,面面相觑。只有那女郎脆生生叫了声:“好!”梁萧点头:“就是你了!”本想靠过去惹事,但这猴戏实在好看,一时不忍转眼。
“北方狼烟起,猴儿当将军!”张三继续说,那猴儿举起一支小枪,举着乱舞。“无力也无谋,一败三千里!”猴儿顿时丢了枪,满地乱滚,然后作逃跑状。“对敌泪如雨,情愿做儿孙!”那猴儿揉着眼睛,好似哭泣,然后连连叩拜。到这个时候,有人喟然叹息,有人则悄然离开。“焰炎熏朝野,翻手弄权柄!上欺君暗弱,下欺无忠臣。”张三犹自念叨,猴儿也做出挺胸收腹,不可一世的样子,众人看得皆是色变。
“忽闻胡使来,如见老父亲。朝夕陪笑脸,衔尾绕街行!”那猴儿跟着诗句,做出亦步亦趋的样子,端着收钱的盘子,绕场而走,不时有人丢下铜钱,白衣女则呛啷一声,扔了锭银子。梁萧见这猴儿实在机灵,喜欢不已,一心逗它,见它到了面前,忽地伸手,将它官帽扫落,猴儿急忙去拣,这时张三正念到:“不知廉耻事,不明君臣纲,所谓宰相者,实为沐猴冠!”乍见猴儿没有了帽子,哪里还叫“沐猴而冠”,一出好戏韵味大减,不由大怒,一把牵过,举鞭乱打,那猴儿痛得吱吱乱叫,眼珠子只盯着梁萧。梁萧被它盯得颇是过意不去,正想上前,忽见那个小女孩挣脱了手,冲了上来,她身法快得出奇,眨眼间便到了场中,一把将猴儿抱住,背朝那张三的皮鞭。
张三收鞭不住,眼看皮鞭就要向女孩头顶落下。忽地手中一紧,鞭梢已被白衣女郎拈住。女郎望着女孩,叹了口气:“晓霜,你又犯痴了!”
女孩放下猴儿,怒视梁萧:“坏人!”梁萧一愣。“你……你欺负小猴!”女孩又指着他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你……你打掉了小猴的帽子!”她苍白的脸变得通红。张三明白缘由,也瞪视梁萧。“别和这种小畜生说话!”那女郎冷冷瞅了梁萧一眼,拉过女孩,却见梁萧默不作声,在手上啐了两口唾沫,转过身去,双手在地上乱抹,不由微诧:“这小畜生干什么,莫非本就是个小疯子么?”念头还没转完,梁萧反身而起,倏地欺进,众人皆不知他身负轻功,纷纷措手不及,只听“啪啪”两声,女孩脸上顿时多了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女郎大惊,随手一挥,衣袖飞卷而出,梁萧只觉绵绵劲力,无休无歇,连绵涌至,顿时胸闷气喘,急忙一个筋斗,倒翻出去,知道啃上了硬骨头,撒丫子就跑!
女郎怒火万丈,正要追赶,突见四五个如狼似虎公差分开人群,冲了进来,指着张三的鼻子叫道:“好你个耍猴的,在天子脚下作乱,活的不耐烦了么?”链子一挥,便将张三扣住。张三哈哈大笑:“我这是作乱么?嘿,当真作乱的该是那个只会欺上瞒下,卖国求荣的贾似道吧!沐猴而冠,沐猴而冠哪……”公差甩手给他六七个嘴巴,张三满嘴鲜血,仍不住口,哭叫道:“大宋朝,大宋朝啊,五百年锦绣山河,便要葬送在这帮软骨头文人手里了啊……”公差们连拖带拽,拳打脚踢,打得他口吐鲜血,那女郎凤眼圆瞪,便要上前,那六个汉子死死拦住,连声道:“少主不可!少主不可……”却听那张三大声叫道:“太祖皇帝!杨令公呀!岳爷爷!淮安王呀!你们睁眼看看……仔细看看……那边厢蒙古人大军压境,这边厢大宋朝歌舞升平,你们看看这个西湖,湖里是水吗……哪里……哪里是水?是民脂民膏呀。这是个销金锅儿,熬得是民脂民膏,养的是误国的蛀虫呀……”画舫上的权贵们也隐约听到,都探头出来,公差见状急了,用铁链死死勒在他颈子上,迫他住口,张三奋力挣扎。 “让开让开!”那女郎顿足大叫。但那六个汉子拼着命拦着,连挨了几个耳刮子,也不让她过去。张三被公差强拖了六七丈远,张口怒目,再不动弹,公差一探鼻息,才觉他已然气绝了,摇头道:“当真是个疯子!”回头问同伙:“这厮的猴儿呢,索性一并弄死好了!省得又被哪个疯子拾着,给咱们惹些麻烦!”
那女郎见张三被勒死,气得头昏,遥遥听得还要弄死猴儿,掉头一看,却不见猴儿的影子。只听有人道:“好像被方才那个小叫化子趁乱抱走了!”微微一愣,又听女孩说:“姑姑,我看到刚才那个坏人把小猴抱走了!”女郎见她脸上两个黑乎乎的巴掌印,心头火起,将一肚皮怒气,全放到梁萧身上,叫道:“小畜生去哪里了?我非剥他皮不可!”带着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四处搜去。
第五章 金风玉露
再说梁萧逃了几步,没见人赶来,又听到张三与官差的叫骂声,忍不住折了回去,小脑袋伸进人群,看见张三被公差殴得一脸鲜血,大家伙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那小猴儿则缩在旁边,转着一双火眼,一动不动。梁萧悄悄掩上,伸手将它逮住,一把塞在怀里,忽见远处着白衣的女孩儿瞪着自己,张口欲呼,心头一惊,伸出小拳头冲她挥舞,那女孩儿顿时不敢言语。
梁萧唬过人,飞也似跑出老远,在一株疙疙瘩瘩的柳树旁停下,将猴儿从怀里掏出来,笑眯眯摸它脑袋,谁料猴儿恼他,甩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梁萧吃痛,手微微一松,猴儿腾地跳出他手心,把身一纵,想要跃上一旁的柳树。梁萧急忙伸脚,踩住它脖子上那根绳子,猴儿东跳西跳,却只在原地打转。
梁萧望着它冷笑:“从来只有小爷我咬人的,你居然敢咬小爷?今天非得剥了你的皮不可!”
他将脚下的绳子缠在狗儿脚上,发令道:“白雪,咬它!”狗儿听话得紧,闻声窜出,龇牙咧嘴,就去咬那小猴,小猴自然死命逃窜,它动作十分敏捷,但苦在刚刚跑远,便被狗儿脚上绳索绊住,两个畜生一个拼命逃,一个卖力追,磕磕碰碰,将一条绳索崩得笔直。梁萧在旁看了,笑得打跌。
“白雪”看出便宜,跑动中,突地停下,小猴被绳子一绊,顿时滑倒;“白雪”扑上,猴儿爬起又逃,“白雪”又故伎重施;一来二去,这家伙玩上了瘾,跑跑停停,折腾得猴儿吱吱乱叫。
“乖狗儿果然是我养的,恁地聪明!”梁萧正眉开眼笑,忽见猴儿变了方向,绕着“白雪”跑了起来,白雪不知其意,刹那间被它连兜了三个圈子,四个爪子被捆在一处,摔倒在地,动弹不得,只望着梁萧汪汪直叫。“好奸诈的猴崽子!”梁萧目瞪口呆。
四周路人围了上来,见这一狗一猴被绳索僵在当场,纷纷大笑。“小畜生!”忽听一声娇喝,如平地惊雷,梁萧骇了一跳,连狗儿猴儿也不及抱,拔腿就跑。刚一转身,两个大汉迎面堵住,双手大张,便要逮他,梁萧顾不得许多,头一低,贴地窜出,从其中一人胯下钻了过去。
那二人武功在他之上,双双夹击,擒他本是易如反掌,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无赖招数。一愣之间,只听“扑通”一声,梁萧已经跳进“西子湖”里。白衣女郎堪堪赶到湖边,顿时止步。
梁萧好似一尾活鲤,在湖里异常灵动地窜出五六丈,见无人追赶,转身浮在水上,抹了把脸,向岸上破口大骂:“贼婆娘!有种下水,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你……你叫……叫我什么?”白衣女郎从没被人这么骂过,气得俏脸发白,口吃不清。
“贼婆娘,贼婆娘……”梁萧在水里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你……你……气死人了!”白衣女郎一顿足,震碎了脚下一块青砖。宽衣解带,便要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一干随从大骇,七手八脚,都来拦她:“少主,您不会凫水,别上这小畜生的当!”女郎一想也对,便道:“那好,你们下去擒他!”
六个随从傻了眼,但主命难违,只好褪衣脱鞋,跳下水去,激得水花四溅。他们虽是武功好手,但水性平常。梁萧却自小就在白水湾长大,白水湾的小溪深潭,就好似他家的卧房,凫水潜泅,摸虾捉鱼,水中的勾当,他十二分地在行,见六人入水笨拙,心中一动,不退反进,迎了上去。七个人在湖中,你来我往,搅得碧沉沉的湖水好似煮开了一般。
纠缠了一会,忽见梁萧从众人中滑了出去。那六人清一色伸手拽着腰间,骨嘟嘟往下沉。
“怎么了?”女郎一惊,急声叫道:“你们受伤了么?”
“没……咕……”一个大汉奋力从水里伸头应道。
“那是怎么?”白衣女郎大叫。
“属下……咕……属下……失礼……咕……咕”一名大汉连呛了两口水。
“失什么礼?快去逮那小畜生!”白衣女郎正在叫喊,突见六名属下纷纷松手划水,裤子倏地从腰间滑下,吓得她连忙捂住双眼,另一只手将身旁女孩的双眼也给捂上。
六人狼狈万分,在众目睽睽下爬上岸来,甫一上岸,马上捏着裤头,不敢松开。感情梁萧仗着水性过人,巧施“如意幻魔手”,扯掉了他们的裤带。
白衣女郎睁开眼,见梁萧在水里大笑,一口气憋在胸口,实在无处发泄,跺脚下了堤岸,抢了一艘小船,六个随从手抓裤头,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她向梁萧划去。
女郎从没划过船,初时几下甚是笨拙,弄得船团团乱转。但她毕竟学过功夫,低着头划了数下,便摸出门道,又划了数下,一扳数尺,似模似样,再一抬头,却不见“小畜生”的影子,心头一惊,忽觉小船晃动,急忙马步一沉,使了个“东齐镇岳”,小船入水三寸,压在梁萧头顶,顶得他头晕眼花。梁萧不死心,又使劲掀了几次,但毕竟人小力弱,那女子步法又灵活,觉出力道来势,便换了位置,以马步压住小船。两人斗了六七次,梁萧气促,冒头出来,却被女郎一浆扫过额角,火辣辣生痛,心头大怒,钻进水里,抽出背上宝剑,冲着船底猛搠,两剑过去,便搠出一个窟窿。湖水顿时灌进小船。
女郎大惊,恰见一丈之外有艘画舫,舫上显贵搂着莺莺燕燕,正调笑着大瞧热闹,她想也不想,一窜而上。梁萧跟踪而至,又将画舫捅了个窟窿,底舱入水,画舫倾斜,船上人惊得魂飞魄散,乱作一团。
湖上画舫密集,女郎纵身跳上别船,梁萧赌上一口气,紧追不舍。一时间,只见女郎如点水的蜻蜓,时东时西,时起时落,她每落一次脚,梁萧便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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