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上转了两天,没有找到部队。大刘很着急。于乔说,已经摸准了部队的活动规律,肯定能找到。
果然,一天傍晚,他们找到了第6纵队第门旅。
刚跟部队走了20多里,在红山铺又与敌人遭遇。大刘随着部队上去了。一仗下来,伤员不少。于乔和陈晓静帮着包扎。一个战士被打中脖子的大动脉,血流不止,卫生所所长喊:“谁是0型血?”
“我!”于乔跑过去,脱下棉衣。
大针头扎下去,一次又一次,血管细得扎不着。抽了200cc,于乔直觉得口渴得厉害,想去找口水,一起身,天族地转,金花四溅,直楞楞栽在地上。
部队最怕出现伤员、病号。没有后方医院,抬着走影响部队转移、作战,放在老乡家里不但不安全,还会危及到老乡的身家性命。
王自阁老人对笔者谈起他当年负伤后的情形:
我的腿负伤后住在童大爷家里,区长说,敌人“扫荡”很紧,7师离这里只有20里;那些逃亡在外的土豪劣绅、伪乡保长也组成“清乡队”回来了。为了安全,区里决定把我安置在山上。那里有个老虎洞,虽远近有名但没人敢去,最安全。区长说去年打游击时,他住过,没见到老虎,里面也很干燥,问我去不去。
童大爷、童大娘都不同意,说咋能住老虎洞呢?我很坚决,执意要去。我不能连累童大爷一家。
我被抬到老虎洞,每天晚上童大爷的儿子金孩给我送饭。头一天平安过去了。第二天黄昏,我口渴得像火在燎喉咙,想试着爬到洞口抓把雪吃。还没翻身,左腿就疼得像断了,忙仰身躺下。间里已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了。忽然,洞口传来“呼哧”、“呼哧”的声响。敌人?不像!莫非是老虎?我屏住呼吸,摸出童大爷给我的火柴。他告诉过我:万一野东西来了,擦根火柴就能吓走它,那东西怕火。
“呼哧”、“呼哧”的声音越来越响,手指头偏偏紧张得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刷”的一声,火柴亮了。透过黯淡的黄光,见一个东西停在洞口。它头上有黑一块、白一块的花纹,眼里放着绿光,一闪一闪地盯着我。真是只老虎。
我一急,抓着几根火柴一齐划,“嚓——”一束大火苗亮起来。花斑虎大吼“嗥——”跟我对视了几秒钟,掉头跑掉了。
火柴也灭了。
我在黑暗里听到心口像擂大鼓。才几分钟,棉衣里外已经湿透了,一身冰冷的汗。
那些“清乡队”、“小保队”惨无人道。他们抓住暗藏解放军伤员的老百姓,就吊打、割耳朵、挖眼睛。张庙一位老汉被他们抓住后,被枪托子面朝下砸在地上,又被四根钉棺材的半尺长大铁钉钉住了双手、双脚。敌人钉一根大铁钉问一句:“还藏不藏共匪?”“还闹不闹翻身?”
这也吓不倒大别山的老百姓。
当年的区长肖明对笔者说,有一天他到各村布置工作,被敌人盯上了。一时无法脱身,就跑到殷棚庙湾。一个叫肖本银的汉子把他藏在家里。刚藏好,尾追的敌人进了村。肖本银的妻子为把敌人引开,不顾自己五个月的身孕,扭头就往山上跑。她在山里跟敌人兜了一天圈子。肖明脱险了,她却流产了。
当时任麻城东本区副书记兼武装工作队队长的赵金良说,有一天他正在布置工作,敌人进村了。鸡飞狗跳墙,村子大乱。为了掩护同志们转移,他拔脚朝村外跑。上百敌人追出村。赵金良一口气跑到李家榜,敌人跟着也进了村。赵金良越墙、跳房,跑了半个村子也没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敌人堵住了所有出村的路口。他忽然看到一家门口贴着大红喜字,就抬脚闯了进去。正房中间坐着一圈人,正举杯为新郎官祝酒。满屋子人大眼瞪小眼,惊呆了。赵金良说:“打扰了!”三两步跨进洞房。
洞房里新娘一个人坐在床上,见慌慌张张进来陌生人,又羞义怕,浑身哆嗦。赵金良明言快语亮出自己的身份,说实在无奈才来此暂避,叫她不要怕,敌人进房搜索,就说新郎不胜酒力,休息在床。
赵金良脱了棉衣,藏好;刚钻进新人的被窝,敌人就闯进了外屋:
“刚才有个人跑到你们家里来了吗?”
老百姓七嘴八舌:
“没有哇。老总辛苦了,喝杯喜酒暖暖身子。”
“老总,赶上了,让弟兄们来喝一盅吧。”
“喜酒,大吉大利……”
门帘被挑开:
“床上睡的什么人?!”
新娘道:“我男人,酒喝多了,睡着了。”
敌人信以为真,退去了。
天黑后,这家大爷到村子周围看看确实没有情况了,才送赵金良出了村。
直到现在,44年过去了,赵金良还记得那家男主人姓詹,新娘姓胡。他对笔者说:“乡亲们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生命,我没齿不忘2”
许多老人说:47年,那个冷啊!大别山从来没那么冷过。
县、区党组织遭到破坏,许多优秀的干部惨遭杀害。金寨县县委书记白涛被枪杀后暴尸城关。敌人扬言:“谁敢收尸,与白涛同罪!”
贫农吕绍先夫妇在群众的协助下,冒死收尸,安葬了白涛。
新洲县县长刘天元被捕后,敌营长连夜提审。
刘天元说:“你不够资格审我,往上解好了。”
无论怎样软硬兼施,刘天元均置之不理。敌人无奈,只得上解宋埠敌兵司令部。行至夫子河,敌人企图趁机诱捕共产党员,给刘天元松绑,让他骑马,前后左右却安排了便衣。刘天元就在马上故意“骂”给群众听:“老子被捕了,有什么好看的!”
在宋埠,刘天元依然只字不露。敌人竟惨无人道地用两辆汽车肢解了刘天元。
晋冀鲁豫野战军第门纵队团政治部主任刘吉祥病重隐蔽在山上,被“小保队”抓住,关押在麻城县牢房。敌人动用各种原始的、现代的刑具,都没能让刘吉祥开口。终于在一天上午,敌人把遍体伤痕的刘吉祥抬到县城十字街头。刽子手说:
“刘吉祥,你该死了!”
刘吉祥艰难地站起来:“解放军不怕死!”又转过身,面对围观的群众:“乡亲们,你们记住我是麻城乘马岗细冲凹人,1932年参加红军,身上有九个伤疤。刽子手今天要杀我,这没什么。中国革命很快就要胜利了,会有人跟他们算帐的!”
枪响了。只有10米远,几十发子弹竟没打中。敌执行官:了,将一把大洋掼到地上:“给我打,谁打中钱就归谁!”
坚持在大别山区的野战部队和地方部队按既定方针与敌周旋,千转万移就是不离大别山,而且在转战中寻机歼敌、12月15日,分遣到桐柏军区的第10纵队攻占桐柏县城,全歼守敌700余人;20日,汉江军区的第10纵队解放天门、京山两座县城,进而奔袭钟祥,歼敌湖北保安第2总队及县保安大队1300余人;23日,鄂豫4分区部队在黄岗上巴河地区歼敌四个保安中队及七个乡公所;24日,在内线作战的第6纵队第16旅奔袭2o0余里,第三次打开广济县城,歼敌青年军第203师第2旅第6团1800余人。
每一仗都是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追、包抄中进行的。弹药缺乏,没有后勤供应,常常是一天辗转百余里,饿着肚子打仗。
部队开始杀马充饥。
战马随部队南北转战,与战士们结成生死之情、杀马,战士们呜呜地哭,抱住马头紧紧不放手。
军分区政委卢青田的黑驼马三次救过他的命。他把管理员叫来,说:
“把我那匹牲口取消。”
“杀黑驼马?你不如把我杀了!”
管理员蹲下来抱着头哭。卢青田嘴唇青紫。
“不杀就放了它,人都没吃的,哪有粮食喂它。”
第二天,卢青田又见到黑驼马,他火了:
“为什么不执行命令?”
“我执行了。老百姓都不要,敌人三天两头来,养在家怕出麻烦。”
“把缰绳解了,赶到树林子里去,让它自谋出路。”
部队一个月里转战几百里。一天在青蛇湾驻扎,卢青田脚受了伤,坐在村口看地形。忽听一阵马蹄声,他警觉地一跃而起。
警卫员惊异地叫道:“嘿!黑驼马!”
黑驼马尾随部队几百里,跟到了青蛇湾。
仗打得再苦,卢青田也是不流泪的,这时他却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哗哗地淌。
黑驼马仰起头,前蹄跃起,三尺长的马尾甩来甩去。
卢青田抱住黑驼马的脖子,用手轻轻地拍打。黑驼马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两只光滑的尖耳朵一抖一抖,后蹄不停地踢踏。渐渐它安静下来。卢青田检查它的四蹄,又拍拍它干瘪下去的肚子,后来在臀部发现了一块粘着泥土的伤口:“啊呀!你负伤啦。”
黑驼马有灵性,尖耳朵一抖,后蹄又跳起来。
管理员闻声跑来,仿佛重逢被自己亲手抛弃的孩子,扑过来抱住黑驼马的脖子,呜咽道:“政委,可不能再把它扔了啊!”
卢青田:“唉,这是什么时候啦,战士们都没有吃的了。”
司令员来,也动了情:“政委,我们分区只有这一匹马了,留下吧,让伤员、病号轮流骑。”
黑驼马终于幸存,随着它的主人日夜奔袭。一个月里,分区部队收复县城12座。
多少支这样的部队在大别山内外出击、转战。据不完全统计,刘邓大军主力在大别山反“清剿”及在桐柏、江汉、淮西展开的作战中,共歼敌1.7万人。
河南西平 祝王寨金刚寺 1947年12月25日——26日
冬雨浙浙沥沥。
天黑下来,枪声也停止了。陈粟、陈谢兵团的一线部队在完成包围之后,僵旗息鼓,开始做总攻的准备。被围的敌人也趁机巩固工事,准备死守待援。双方的阵地显得异常寂静。这是激战前的那种一触即发的寂静。
战场的后方却是另外一种情景:大路上、田野里拥挤着炮车、骡马、担架队以及主力部队的行进纵队。道路、田埂被踩成了烂酱缸,脚踏下去,泥浆和破碎的薄冰就淹没了脚背;每个人的小腿都成了两根泥棍子,停下来又冻成冰柱子。
大战在即。
前面不远处升起一片照明的火光,火光勾勒出祝王寨、金刚寺外圩子的轮廓。敌第5兵团兵团部及属下整编第3师奉顾祝同之命兼程北上,走着走着,就懵懵懂懂地走进了“圈子”里。
按照指定位置,各部队分别进入前沿村庄。每座村庄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星火光,也很少听到人声,使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集中了数万部队的大战场。只有走进这些庄子,才会发觉这里的空气紧张得嗤着火星。庄内庄外挤满了部队,有的还在运动,低声传达着口令。
在沙土集押着俘虏见到陈毅的那个排长刘金锁突然无声地笑了。他不知怎么想起前些日子陇海、平汉路破袭战,也许是即将爆发的大战使人联想到以往的胜利吧。不过,那轰轰烈烈的铁路拧麻花似的破袭战也确实有意思……
12月13日,也就是刘邓分手后刘伯承遇险的那一天,陈粟大军第1、3、4纵队和陈谢兵团为调动、分散大别山的敌人,只用几天时间就破坏了陇海路郑州到民权段、平汉路郑州到许昌段的420多公里的铁路,同时攻克许昌、漂河、驻马店等重要基地和兰封、民权、长葛、遂平等23座县城,歼敌2万余人。刘金锁参加了这场破袭战,但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这不是神了吗?现在想想,那种“神”是有来头的。
长期在陇海、平汉路外围作战,战士们对这两条为国民党军队“输血”的大动脉早就耿耿于怀。况且,听说斩断它是为了直接配合刘邓大军粉碎白崇禧33个旅对大别山的“围剿”,事关战略进攻大局的成败,大家的劲头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光是部队,连老百姓也叫好。在向平汉路开进的途中,一群一群的男女百姓肩扛锄头斧镐,汇人部队。
那天,刘金锁碰到了一位50多岁的老汉和他的小闺女,他们也来破路。老汉叫李长贵,从陕北逃出来的。胡宗南的军队占领延安后,奸淫烧杀,无恶不作。他的大儿子被抓去当兵,死活不知;大闺女被敌军抢走,几天后,惨不忍睹的尸体被抛在清凉山的河边。老伴悲愤交加甩手去了,老汉就带着二儿子和小闺女逃回河南老家。哪料回来不久,二儿子又被国民党抓走。老汉流着泪说:“这日子是没法活啦!”
漫长的铁路线上,远远近近人山人海,铁锨撞击石块、钢轨的声音震彻四野,沿路一个个国民党军队的碉堡都成了一座座燃烧的小火山。被撬起的枕木左一堆右一摞,也在猛烈燃烧,压在枕木上的钢轨被烧得变了形。一座座桥梁在大火中毕毕剥剥地炸响,整个铁路线仿佛变成了一条带火的地龙。
人火通宵燃烧。
天亮,雾散,敌机飞来侦察,数百里铁路已经像一条碎尸万段的死蛇.零乱地散落在冰冻的中原大地上……
刘金锁就这么想着。他知道,自己在这千军万马中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卒子”。但是,他佩服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摆摆嘛:他和陈毅说过话;还有那数百里的铁路线,喊着号子就掀翻了,一把大火烧得精光光,痛快,壮哉!
寒冷的冬雨已经转为雪花,纷纷扬扬,迷迷茫茫,好大的雪。雪遮盖了金刚寺的地堡和掩体,道路也被埋没,仿佛世界一下子变得干净起来。
天光微露。还是没有声音,阵地更如死去了一般。
沉寂的战场是被炸醒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碉堡、鹿砦下的炸药几乎同时爆响,那声响惊天动地,十几里外都能听到。浓浓的硝烟中,金刚寺圩门哗哗啦啦地倒塌。埋伏在雪地里的突击队一跃而起,疾速冲进敌阵。
后续部队如同一桶桶滚开的水向金刚寺的两侧泼过去。
金刚寺西面的陈赓兵团张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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