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

    “再加一两。”

    “二十两。”……

    这场拉锯战进行了半个时辰，最后小九从掌柜手里接过了汗津津的十九两白银。他觉得掌柜的蛮有意思，早给不就得了，弄半天就少了一两而已，那还是为了给掌柜一个台阶，毕竟人家生意也是难做嘛。一般来说很多赌场不远就会有当铺反之已然，何况小九对那种嘈杂的吆喝声还特敏感，寻着声音就找到了赌坊。现在身上有四十两，除去保本五两要住上一个月的花消还不够。通宝是不会管这种事的，所以他得事先有所准备。

    这个场子还蛮大，宽敞的大厅赌桌分三行，一行过去就有五张长桌。赌的花样就跟外头是一样，无非是推牌九抛骰子。现在不过申时，这里边却已经热闹起来。各个桌上都围着人，吆喝声此起彼伏。看场的彪型大汉也开始在桌间四处游荡，他们主要看有没出老千的，有时候也得帮老板修理一些耍赖的人。小九一进门就感觉着一股热浪扑面，立刻便刺激着他全身兴奋起来，径直便向中间那抛骰子的一桌走去。这桌人不是很多，而且衣着光鲜，一看就知道跟其他桌的不同。

    那堂倌扯着嗓子正卖力的吆喝：“唉！来啦啊！买中点子，有赚不赔啦！快下注啦啊！”

    小九觉得还是通宝喊得有滋味，那声音没这么文诌诌，又快又急让人一听就全身来劲。不过无所谓了，通宝现在已经是和尚，除了吃斋就是阿弥陀佛。小九掏出二两碎银挤进堆里，一扫桌面上他心里可就乐了：“嘿！这些人都这么有钱啊！一下就是白花花五两十两的银子，可都是有钱的主。”

    小九心想着一脸上都是笑眯眯的，他能不乐吗？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绵羊聚在一块的时候。

    “奶奶的这回是掉羊卷里了。”小九心想着就要下注，却觉得背后有人拉住他的衣服，他回头一看是这看场子的打手。

    这家伙一脸横肉，人高马大的粗，张的可是蛮横。就他这副德行出去，那是人看着就躲，他那叫凶像。当然啦，他要是张得帅了，这老板还不会请他。“喂！我说这桌的注可是有槛的，最少都得五两，你有那多银子没？要不要另找桌啊？”那家伙说话了。

    小九明白了：“难怪都是大锭的银子，感情他还有槛。嘿嘿……这不正好吗？”他可是乐了，冲着看场的一摆手：“我就喜欢大的，小的还不过瘾呢。”

    保镖一怔倒也没话说，心道：“这小子不怕我？行！看你赔没了，我怎么收拾你。”心想着他也不动了，就杵在后头看着。

    小九不理拿出五两白银轻轻一掂，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忽然有一股冲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种冲动跟在两老那留宿时是一样的。他不敢再想下去，伸手就压在十点上。这桌是赌的点子，三颗骰子没有豹子最大十八点。你要买中骰钟里的点数就吃其他没买中的，庄家要赔三倍。没买中的也分个头三家，点大的吃点小的。

    其实这样庄家抛骰子赢面还是很高的，可是因为要赔三倍，手气坏起来或者技不如人也是够人受的。赌博就是这样，就是要看你有没那种胆子。小九新来刚才又给看场的叫住，众人这会都在看着他买什么。给看场的叫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那就是说他的运气不好，运气不好的买什么当然是该排除的。稍是沉默堂倌又吆喝起来，庄家下注，其他人也跟着压下来。这把可是积极，少了个数字机会可就大得多，只是十点上的五两就显得有些孤单了。

    堂倌看了小九一眼，再看看后边的保镖，他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骰子在碗里滴溜溜的转着，碰着边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旁边的赌客这会都兴奋起来跟小九一样，指着骰子拼命的喊着自己所压的点数，就好象他们真的可以控制那骰子一般。还别说真有人现在在控制着骰子。一个三一个五已经翻出来，还有一颗在转着，速度却已经慢到让人可以看清楚那些点。赌客们喊得更大声了，最后一圈，“停！停！”的喊声震天。堂倌笑了，照这样的速度他还是有把握的。

    骰子一面着着底，是个六。应该是没力量再翻起了，有经验的赌徒们并不一定要骰子完全停下才能知道，一时间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皆大欢喜当然不好，小小的骰子似乎也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它居然又翻了个边，侧躺下再也不动了。是二！当然是二，只有是二才会是十点嘛。堂倌就象见了鬼似的眼睛鼓得溜园，本来完全有把握的事情，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改变了。

    他不明白了狐疑的看着小九心想：“那家伙隔着碗那么远，应该不是他干的啊，难道真的是我的手滑了？不会吧？”刚才也没见小九动，他也找不出原因了。

    小九高兴得蹦起来道：“哎呀！是十啊！真的是十点，手气真太好了。”

    头三家的红分掉，其他的一下子将全都扫到自己跟前，也不及点了就直往怀里装。十几个人一次最少五两，多的就下了二三十两，这把怎么着也得有个一百五六十吧。

    “这生意好，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赚，嘿嘿。”小九心里乐开了花。

    堂倌最终还是相信这是个意外，不过一把而已，于是他又嚷了起来。这回赌客们下注可就小心多了，大都是贴着底线下了个五两看风向，还有的干脆就停了。

    一连三盘结果都是一样，这个新来的小子如有神助，买什么中什么简直不可思议。堂倌再笨也知道不对头了，不用招呼旁边已经有人过来。一个矮个中年汉子，削瘦的脸膛，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可小九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个普通人，那双眼睛在与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就好象可以将人看透一般。

    “这是个内家高手啊。”小九立刻上了心：“没想到这样的地方还有如此高手。”他正想着，那汉子说话了：“现在我做官，要下的赶快。”平淡得就象随便说了句，拿出五十两就押在了三点上。

    广饶辽阔处 单骥走天涯 第一章 监护堂头一凝香（之一）

    三点？骰子只有三颗，最小的是一点，也就是说他必须抛出个小豹子。其实这也没什么，还有一点和两点都可以下注，那才叫难。精瘦汉子只是开始的时候扫了小九一眼，然后便再也没看他。小九随手押了个五点，几乎可以肯定不是三就是五，赌客们分成两边，不过跟庄家的比小九这边多了两倍。

    “押好了吗？押好手放开，要抛了。”精瘦汉子说道。每个字都象在耳边响起，声音比堂倌喊出来的还要清楚。

    骰子在碗里滴溜溜飞快的旋转，居然是很有规律的一颗追着一颗往前跑，而且跟得很紧象列短火车似的贴着碗内壁旋转。这列车似乎从一开动就没打算再停下来，害得赌客们的眼珠子随着它一个劲的打转，这也许是他们做眼部活动最多的一回。小九已经知道对方的底子，从一开始他便完全掌握了骰子的运动。强大的力量随着骰子形成三个独立的旋涡，牵引着吸收的外部的力量。精瘦汉子这回是有苦难言，他感觉自己的力量给对方夹住，攻不进去拼力想要抽回来却都不能。

    他的真力被小九牵制在带头的那颗骰子上，你一弱他的力量就象蛇似的直往自己身体里钻。他只有不停的加力，以抗衡那种力量。可怜不管他怎么加，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争脱出来。就象一只未脱奶的猫在成人的手掌中费力的挣扎，它只能扭动着身子，而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扭动身体而已。汉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出，这样的天气虽然是在屋里，可要冒出这么大一颗也真是难为他。

    “好汉手下留情。”他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句，再这样下去非脱力挂掉不可。

    小九并没要伤害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玩，借着他练习一下控制自己真力的技巧。在宝庆疗伤时他还只是控制一路，现在分三路而且力量不同，他都觉得是游刃有余。汉子求饶，小九轻轻将他的力量一松放他跑了。骰子翻出来当然是五点，有跟着他压的人立刻欢呼起，总算是跟对了人。

    小九还要赌，对面那汉子抱拳道：“这位小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小九一看心道：“这人还蛮象条汉子，虽然落败可那气势依然不减。”

    他想着便点了点头，跟着对方离开了赌桌。反正也赚了四百多两，只要没什么事，就是天天吃好肉喝好酒都没问题。

    跟着汉子进到里边偏室，汉子又是抱拳道：“请小兄弟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老板过来。”

    小九楞了，找老板作什么？他一想明白了，便解释道：“兄台不要客气，我这次来不过是为了好玩，并没有找茬的意思。”

    他说着笑了笑，对这汉子他的印象并不坏。虽然见面时有些冷，可那跟前边那看场打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要是那打手被自己这么一修理，怕不是叫嚣着搬兵搬将，就是窝在一边哆嗦去了。人是什么样的气质，有时候是很容易表现出来的。

    汉子闻言站在那没动，小九接道：“现在我也玩够了，要是兄台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说到这心想起还要买些东西才能回去，这时节天黑得早，说不定会赶不及。汉子听着微怔，跟着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忽然间小店能引来象少侠这样的高手，原来少侠也是好着这手。呵呵。”小九头次给人称呼个少侠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拱手道：“兄台这可是太夸赞我了，我这也是出门没事进来逛逛。”他终究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是为了花消迩来。

    “好！那是这样，下次少侠再来可得事先通知我，我给你安排些好局，保准让少侠玩得痛快。”汉子言语客气，小九有些不习惯，而且现在自己还有正事也不能久等，便笑着道：“兄台不用这么客气，就叫我小九好了，家里人都这么叫我的。恩，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这还要去买些东西赶回去。”小九这番话又丝毫也没了江湖味，一口便提到了自己家里，让汉子也不禁为他的这种爽快所感染。

    “好，那我就不再耽误兄弟，我姓张，单名一个曲字，兄弟下次要来可以直报我名号便是。”汉子当即自报上家门。小九也乐了，这可是在京城交的头个朋友，没想到会是赌场里的监护。他想着就爽快答应了：“好的，那我就先走，下次来再找你赌，呵呵。”张曲一直将小九送出门口才回来，场子里的打手们还没见过这位将人送出这么远的。平日里即使是掌柜抬举的人，这张监护还不定瞧得上眼。这回一小子可以得他如此，打手们和场子里眼尖的堂倌们可是上了心记下了小九的模样。上头看中的人，只不定哪天就是贵宾，到时候可不能再怠慢了。

    小九站街中间踮起脚左右张望：“这哪个酒楼高呢？”按他的经验，这楼子越高，那的酒菜肯定就越好，人家生意好才请得起大厨啊。小九这么一扫，德玉楼的招牌立刻入了眼。黑底镶边斗大的金字，这么大的架势，里头吃的也该不会错。小九看看天，这就快黑了，心急就往那边赶。快入酉时也就是快到下午五点，这还要等他们做好再回来，小九还真有些担心。

    德玉楼里门面宽敞，偌大的前厅。正中有五人并行的楼梯，上边红色青花地毯铺就，真是气派非常。那前厅后边还有一大院，那里头全是包间。沿院中间花坛水池而建，整个就象个大府邸，人来这身份可就是不用说了。堂头有张好嘴，还有张让人百看不腻的笑脸。别说就这功夫，还不是什么人都能练得好的。要拽起先那赌场里的打手各这，“你给我笑！”得，他笑是可能会笑，不过怕是饿鬼都给他弄得呕吐。这好堂头待客的笑，那得是真心实意的，来不得半点职业化。

    不信？你看这位。小九前边两穿得花团锦簇的大肚子先到，那堂头看着老远就打起招呼，笑着大声吆喝着：“哎哟！王爷、二爷，您两位今可是早啊。来来，快到里边坐，我给您先上壶好茶。”跟着一小声，手掌一挡嘴：“这可是我们家掌柜从君山托人送来的，真正的好货色。他还要留着自己享受，就连我都只弄了那么一星半点。这不，也就您二位来了，我可不能亏着。嘿嘿。”起先那吆喝声里可都是听得出的笑，半点都不含糊，人家可是有面又风光。赶人家大街上喊你爷，你心里头当然也会高兴了。跟着说得一壶茶都快神了，可他又没说什么清香碧绿之类的花词，全靠的是那语气的变化。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也就这两位难伺候的地还是他们的姓。赶巧了，一个姓王，他另一个姓巴。这堂头要是没脑子，一声吆喝：“哎哟！王爷、八爷，您两位今可是早啊。这天寒地冻的，两位可是能游上来啊？呵呵。”那可好，这两位不给他抡家伙拼命才怪。所以这堂头一个喊了姓，后边这位就喊了他家里的排行。就这么轻轻一绕，那忌讳的事就给避开了。再加上他那大声热情，这两位手一指轻点他道：“就你这张嘴会说话，爷我爱听，哈哈，爱听。”他们这就给堂头笑着送进去了。

    就这工夫小九到了门口，一抬头望了望招牌，心说：“这地方有素菜吗？”想到赢钱还得吃素，他有些郁闷。“小爷，可是要找家好的馆子啊？”旁边一轻声询问道，小九一看就是刚才那堂头正看着自己。他点了点头，堂头立刻微眼一笑说道：“那您可得上我们这德玉楼里试试，不是我夸口，就京城这片数得上的酒楼子，能跟我们德玉楼相提并论的，那还真不过五家。您说这在京城里吃东西，您不来我们这试试，那不是亏着吗？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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