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调情_分节阅读 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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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忌的隐晦色彩,大概很少人会去注意或思辩两者背后的关系。

    在嬉皮盛行的年代,特立独行的美国女影星珍芳达一度引领风骚,其敢言的作风,也在反越战运动中大鸣大放。但是,她在2002年一项支持阿富汗妇女权益的国际会议中坦承,即使直到现在,她仍无法开口说出“阴蒂”(clitoris)这个字。

    晚年嫁给媒体大亨梅铎,退出影坛的珍芳达,一直都给人活跃于女权、社运的形象,很难相信,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什么争议话没说过的人竟会如此表白,说无法从她“最私密、最接近本我的那个女性核心”说出“阴蒂”这个字眼。珍芳达清楚地指出,她内心的这个恐惧就跟许多女人存有的恐惧是一样的。

    尽管很少人会去注意语言与性禁忌、身体禁忌之间的密切关系,但此一关联确实深刻地操控了我们的思维,包括用词遣句与观念运转。

    我在旧金山就读性学博士期间,乍听见我们学院中学务长艾柏(taniceepp)博士以“胯下”(crotch)称呼所谓的性器官时,颇感新鲜。后来发现,她始终使用这个字眼,而非偶一为主,我更感到好奇了。直到有一学期,选修她的一门“个人身体工作坊操练课程”(personalworkshoppractice),课堂上她才道出了原由。

    她解释道,一般人称呼两性器官有几个说法,比方,“私处”(privatepart)用法颇有不坦然、不自在的意味,示意那个地方应该要隐藏起来,乃不能讨论的禁地。另一个词语“性器官”(sexorgan),则过分强调两性的性欢愉只集中于男性的阳具、女性的阴蒂,那么其他身体部位如果也能带来性享乐,就会被排除在外。还有人使用“生殖器官”(genitals),这更狭隘了,把性的所有功能局限在繁衍后代。更何况,譬如女性的阴核,与生育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是女性高潮的大功臣,但若被一体划归为“生殖器官”,根本是乱扣帽子。所以,权衡得失,她宁愿用比较中性,没有语意限制的“胯下”,在与人沟通时,方便给对方一个位置图,而不是抛出有价值观的任何暗示。同样地,她也不喜欢用大家惯常使用的vagina(阴道)来称呼女性的性器官,而是称它为vulva(阴户)。因为在语意的想像空间里,vagina给人一种陷落的沟渠之意象,仿佛中间被切割出一道伤口,使人联想到萎缩、缺陷。但是,vulva就单纯多了,有一种空间感,就像“胯下”一般,也是一个位置显意图罢了,没有旁岔的影射。

    当时在课堂上我心想,有她说的这么严重吗?语言在人类性方面的指涉,真有潜移默化到这种地步?后来渐渐地,我果真从书中、日常生活中印证艾柏博士的深层考量并非庸人自扰。性禁忌与身体禁忌的观念的确如影随形,透过我们的所有用语,严格控制我们的嘴与脑。比如,在医学术语里头,女性的阴户曾一度被称作pudenda,现在仍有一些医学院学生或医师们还在使用。而这个字在拉丁原文中居然是“一个应该要感到羞耻的部位”之意。【注1】

    “性”或“身体”的语汇来源

    总括来说,目前我们使用关于“性”或“身体”的语汇,不外有三大来源。第一是宗教,其次是法律,再来是医学,多数都还是从保守的维多利亚时代流传下来,当时那套对身体感到负面的意识形态,便随着语言遗赠给我们了。

    这三个领域看待人类的性与身体,简言之,倾向于“罪恶”、“疾病”和“惩罚”,如果我们都跳脱不出这三个范畴的字源,那么可想而知,我们对性或身体的价值系统,也将随着语言一起建立在“罪恶”、“疾病”和“惩罚”这三大地基上。

    假设有一名妇女无法享受性高潮,甚至被性冷感所困,每次性交都感到疼痛,因此总是设法避免,当然就谈不上乐在其中了。那么,她去求诊的结果,医师很可能直接在她的病历表上,大笔一挥,写着unorgasmic(无法达到性高潮)。这个字眼一写下去,这位妇女从此就被安上了一个病。但事实上,她很可能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何放松,或者与性伴侣配合的技巧上,尚待进一步沟通而已,此后却没得商量,成了一名病人。这样的例子,其实发生在许多人身上。一谈到性,我们每个人似乎或多或少都变成了有病、有罪,而且必须接受不同程度的惩罚与治疗。

    你说的话得“体”吗(2)

    因为性学的建立与发展不过是近一百年的事,很多跟性有关的字眼都不是经由性学这条途径创造的。所以,这些字汇堆里没有性学家的意见,只有教会人士、法官、医师等一面倒的观点,而担任这些职业或身分的人最习惯以审判、训诫、解剖的眼光来看待事务。因此,当我们一再地使用它们,就如同不断套用他们手上的工具:严苛的教条、蛉酷的法庭槌、冰寒的检视器或手术刀,一一加诸在我们自己的身上。

    以“自慰”为例,早期教会把自慰视做“罪恶行为”,所以都是用selfabuse(自虐)来形容之。这个词汇尤其被十八世纪中叶的瑞士医师铁索(s.a.d.tissot)发扬光大,他在《自慰引发的病态之论述》(onana,atreatiseonthediseasesproducedbyonanism)一书中,坚决认为自慰会败坏身体机能,使得疾病丛生,包括肺结核、癫痫症、淋病和疯狂。在铁索医师的认知中,那么多的毛病都归咎于自慰,难怪他会以“自虐”这样的负面字眼来称谓之。也正因为这本书广为流传,他的个人见解深远地影响了世人对自慰的观念。

    不过,晚近在性学家的努力下,新的字汇如selflove(自爱)、selfpleasure(自我欢愉)、selfstimulation(自我刺激)已经逐渐被众人接受。光从字面观看,它们跟“自虐”一比,就予人迥然不同的感观。

    再来看看我们的中文。聚集在胯下的耻部、耻毛、耻骨,都由“耻”字大军压阵,一个个简直成了灰头土脸、当众游街的死刑犯似的。但是最原始的汉字字根,其实都身世清白,没有被赋予太多主观的价值判断。比方,中文的“且”是男性器官的古字,属于象形,后来又发展成“祖宗”的“祖”字,表示阳具有繁衍后代的功能。古人以“也”字来称谓女阴,照古代的写法,它确实将阴蒂、阴唇的形状描摩得栩栩如生。“且”、“也”这两个字,不论就字形或字义来说,都只在表达一个客观的形容。

    拉丁字的两性器官也很中立,男性的penis表示“尾巴”的意思;女性的vagina表示“鞘”之意,两者均在传达形状或意涵。

    语言反映出人类对性、性别与情欲的看法

    不过,许多后来衍生的字就不同了,多数沾上了历代文化、民族主观性的好恶取向。一本在性学界十分重要的书《性爱之否认》(erosdenied),作者杨格(waylandyoung)专研现代历史,他以两个篇章来讨论“为何某些特定的文字在人类文化中会被驱逐出境”的现象,以及语言如何反映出人类对性、性别与情欲的看法。他指出基本上,法国人对待与性相关文字的在意程度,比美国人、英国人都要松绑。而比较英格鲁萨克逊与法兰西两支民族,可以从文字中发现,两者对性、性别看法的相异处。譬如,法文中“con”主要字义带有禁忌色彩,指涉女性器官,但它的第二层意思表示蠢笨,有如英文里的“silly”,常被人挂在嘴边。像是法语常说的“nesoispassicon”,即在指“dontbesosilly”(别这么蠢了)。

    据杨格的研究,英美两地的男人想做正经事的时候,就会把女人支开,以便专心投入。但是法国男人却只在想好好放松、尽情享乐时,才会把女人支开,自顾自的悠游。法文中“deconner”这个字指的就是“放轻松”,如果把它拆成两半,意思就更清楚了。“deconner”一字乃由“deconner”结合而成,“de”的前缀就如英文中的“dis”、“un”一样,表示摘去、除开;而“conner”在法文中,就像英文的“cunt”,系指女性器官。简言之,法国人的意思是,把女人排除之后,男人才得以轻松自在。杨格指出,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法国人传统上把女人看成“蠢、不是好玩伴”的特质。【注2】

    这种语言左右性与性别的现象,也使我想起了电影《艳倒群雌》(towongfoo,thanksforeverything,julienewmar)中饰演三位扮装皇后其中之一的那位拉丁演员里古尔萨莫(johnlequizamo),他是位多才多艺的喜剧演员,最近刚在纽约百老汇推出个人脱口秀“sexaholics”(性瘾头),独撑全场,同时在hbo频道播放,十分叫好叫座。

    你说的话得“体”吗(3)

    他在那场脱口秀中,提及以前认识了一位女权主义的女友,意识形态挂帅,常常跟他抱怨,说“月经”明明是女人特有的生理现象,男人连这个都要插一手,因为“月经”的英文“menses”,是由“menses”组合而成,前缀居然是“男人”,他的女友抱怨为何不是叫做“womanses”。

    另外,最常见的性病:泡疹,又叫作“herpes”,字首竟被冠上女性的第三人称,怎么不是以男性第三人称当前缀,而成为“himpes”呢?还有,“字典”这种表示有学养的字汇,也充满两性歧视,成为男性专享。因为它的英文“dictionary”是由“dic”(发音与dick这个阳具的口头俗称完全一样)当前导部队。他那位女权至上的女友对此很敏感,大声抗议说,“字典”为何不能由女性器官前导,而叫做“pussytionary”?男人真是吃干抹净,还要打包回家,把好的词汇都一网捞尽,坏的则通通推给女性接收。

    虽然这些听起来不过是搏君一粲的舞台笑话,但深入细想,它未尝不戳中了要害,人类的语言与字汇确实充满了价值观的铺陈。

    在生活中培养对语言的自觉

    最早提出“性别认同”(genderidentity)、“性别角色”(genderrole)而在性学界享誉的麦尼(johnmoney)博士,指出一项早期实验,由心理学家高柏(philipgoldberg)在1968年于康乃狄克大学进行,要求接受实验的大学女生,对一些专业论文加以评比。

    所有的论文上除了标注作者的名字之外(亦没有姓),其余资料阙如。结果,那些被冠上男性化名字,如约翰、大卫的论文平均分数较高,而那些一看就是女性名字,如琼丝、珍妮佛的论文则相对地低。

    但实际上,那批论文全部是由女性撰写,只凭着男性化、女性化的名字作辨识,居然会不知不觉影响了打分数的公正性。更叫人注意的是,即使是女性评审,她们对于这种男女优劣势的潜在歧视,虽然常常抱怨,但自己也常犯下同样的错误。

    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一个简单的名字,一旦具有了性别指涉,竟然就会左右人们的观感;同理可以想见我们假如没有自觉的话,也常在生活里,被语言中的价值取向牵着鼻子走,因此很容易就走入仇视性与情欲,以及恐惧自己身体的这条不归路。

    《身体觉察》(bodyconsciousness)作者费雪(seymourfisher)对此有深刻的体认,他建议我们在教导下一代时,不仅应该让他们多了解身体的世界,也要致力提供他们丰富一点的语汇去形容身体的感受,特别是正向的词语。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一般人常用的身体取向之字眼,多半是负面的,像是头痛、紧张、害怕、生气等,比方我们经常把“我今天感到头很痛”或“我真的很生气、“我怕嘛”这些说法挂在口边,却鲜少去表达好的、正面的、愉快的跟身体有关的字眼。我们小时候开始学习与身体有关的社交行为时,多半是从负面的机会教育着手。因为只有在我们生病时,才会被大人细心兼耐心地询问身体的感受,“跟妈妈讲你哪里不舒服”、“肚子痛吗?是左边还是右边”诸如此类。大人往往会循循善诱小孩将身体的不舒服,讲得精准一点。但当小孩感觉愉悦、兴奋、舒畅时,却很少被大人要求具体形容生理的感觉。于是,久而久之,小孩长大了,不禁认定所有可资辨识的身体感受都是跟病、痛、难过有关;或者,他所熟悉的身体字眼都倾向于描述身体的不对劲,而缺乏多样丰富的词汇表达身体的正向好感。有了这层深入的认识,从今以后,当我们说话时,更应该有意识地注意到自己说的话究竟是否得“体”。

    【注1】公元前一世纪时,罗马人奥维德(ovid)写过一本arsamatoria,当中提到女性器官便是使用“pudendum”这个字汇,表示令人羞耻之物。

    【注2】伦敦凯赛(cassell)出版社刚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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