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_分节阅读 3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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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编撰的《古卉谱》我抄了一份副本送人,你不介意罢?‘年年泪’与‘岁岁痴’长得也很好。”

       花蕊夫人点头道:“有同道中人,便算是神交之友,我编撰的东西能够传世也好。时辰到了,我去上香!”拉着他走进内室,对着一幅道士画像进了一柱香,又祷祝了一番。

       北宫千帆抬头一看,奇道:“咦,这不是孟,孟……”

       花蕊夫人忙道:“不错,正是我蜀中托梦送子的张仙人,你也知道?”

       北宫千帆会意,忙点头道:“送子张仙那么灵验,自然有所耳闻了。”心中暗想:“含蕊姐姐真是性情中人,蜀主孟昶这个草包人君,居然也为他馨香祷祝……唉,此人若是夏大哥……不,她若是知道夏大哥的心意,岂非更加不安?反正夏大哥已出了家,她在宋宫也不算太坏,告诉了她,反而徒增感伤。”

       心念已定,便不再多言,又问道:“传说中有一种奇卉,一百年开花,两百年结果,三百年实成。你的《古卉谱》上曾有记载,此卉已失其名。难道世间果真有此奇物?”

       花蕊夫人带它出了内室,重新坐下,笑道:“我也只在一些古籍之中见过记载,便收录了下来。据说此物极具灵性,第一百年,须将有墨迹的纸笺焚烬为壤,每七日以墨汁浇灌一次,才可保这一百年中花开不败。其花碗口大小,花瓣乃黑色心形,瓣缘渗出白色,花蕊也是白色,看上去素洁清雅、美不可方物。”

       北宫千帆撅嘴道:“谁搞出这种名堂来累人,种花的人岂不给烦死了?”心中暗道:“这种怪东西你倒心仪,可怜夏大哥为了你浪迹天涯去找它。你即便是不入宫,夏大哥这一辈子也未必找得到它的花种。不过这玩意还真有趣。”

       花蕊夫人笑道:“这还不止呐。等到第二百年,仍以墨笺焚烬为壤,每七日以烈酒代水浇灌,才可保这第二百年能够结出果实。等满了两百年,便长成了碗口大的果子,也是一颗心形,洁白晶莹,仿佛是玉琢的,美极了。”

       北宫千帆乍舌道:“莫不是一粒情种,不然怎么长出这种怪东西--墨之浓而浇其花之素洁清雅,酒之烈而卫其实之晶莹剔透。美则美矣,却要把人烦死。”

       花蕊夫人续道:“到了这第三百年,花已成实,就不必再以墨之浓酒之烈浇灌,只须捧到关外最最苦寒之地,任其饱受一百年的雨雪风霜欺凌。在这一百年里,果实会渐渐黯淡枯萎,变成荔枝大小,那时候,其果颜色灰败,其味辛涩难咽--这就修完了三百年的情劫。”

       北宫千帆叹道:“那么好看的果子,要受一百年风雪的罪孽变成那副尊容,又难看又难吃,怎么算修成正果大功告成?”

       花蕊夫人笑道:“傻丫头,你抄副本送人,自己难道没有读一读么,说这些呆话?古籍有载:三百年成实之后,服之,驻颜养容,白首可成青丝,老妪能变少女,不但有返老还童、永葆青春之效,还系了一个传说,第一对见到此物成实的爱侶,可以被保佑长相厮守、天荒地老。”

       北宫千帆点头道:“这几段是请北斗帮忙抄的,没细读。而且原本上的五幅插图我在副本里也索性省了。三百年,人都化骨扬灰了,还要这劳什子干什么?墨之浓无以浇其终老,酒之烈不足洒其相思,又要凄风苦雨自虐一番,修成的正果,却是这德性、这滋味。世间情爱难道全是如此结局么?这是情爱的果子,还是怨恨的果子?”

       花蕊夫人一呆,笑道:“你居然会和人说大道理,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北宫千帆红着脸,摇头道:“我只是叹息世间男女,朝夕相对时不懂爱惜,却要去找什么劳什子三百年的怪物,才以此表露衷情。不料书未催成墨已浓,浓得化不开,只好把自己溶化掉了。”

       花蕊夫人打趣她道:“你不是世间男女,难不成还是天外飞仙?哈,若不是有了心上之人,哪里会感悟得如此之深切?这个人是谁,我认不认识?斐宫主、北宫左护法知不知道?”

       北宫千帆低头沉吟良久,才缓缓道:“你该知道!”

       花蕊夫人诧道:“我为什么该知道?是哪一个倒霉鬼被你喜欢上了?”

       见她依然沉默,花蕊夫人自知失言,忙又安慰道:“其实你也够倒霉。依照你的个性,若陷入情仇爱恨里,烦恼也更多。到底怎么回事?”

       北宫千帆抬头问道:“你可有喜欢过谁,为他而烦恼的?”

       花蕊夫人叹道:“我哪里有这个福气?从小读书写字、养花种草,还没懂得情是何物,便入了宫。亡国之后,由蜀宫到宋宫,又是以亡国妇人的身份入宋,便是孟……也只不过是恩宠而已,现今宋皇虽然对我宠幸,可终究不是什么两情相悦……你究竟喜欢上了什么人呀?”

       北宫千帆道:“唐主李煜,此人你可曾有过耳闻?”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寢人无语。”花蕊夫人点头道:“此人盖世才华、儒雅风流,可惜错生帝王之家。怎么,会与他有关联?”

       北宫千帆当下把如何认识李煜、周娥皇,又如何请夫妇二人赴“巾帼山庄”之宴,及至周娥皇病殂,几年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只是在认识李煜前,与西门逸客陪伴夏哲山游历河山三个月、此后西湖送行一事,则隐了不说。

       花蕊夫人越听越奇,呆了片刻才道:“个中曲折,真是出人意表。你的个性,去垂青一个文弱才子已是奇事,而此人居然还是一位国主,难怪你沮丧。”

       北宫千帆一撅嘴,再度低头道:“若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此人才藻风流、儒雅温文是不必说了,难得他手无寸铁,居然遇上我都不躲不避,我刁蛮任性胡作非为他也不曾害怕,连我都以为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啦。”

       “以为?”花蕊夫人更是奇怪,道:“难道你不是真的喜欢他?”

       北宫千帆微微点头,面带隐忧地道:“我从小野惯了,连爹娘都管束不了,旷姑姑宠我更是不用说了,便生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我这么顽皮,诗铭哥哥虽是宠我,心底里却也怕我,有机会总要回避我。我和大家都称兄道弟惯了,很少想过什么男女有别、男女相悦,所以诗铭哥哥就喜欢上二姐了。”

       花蕊夫人笑道:“你生来从不掉泪,顽劣手段我也是领教过的。当年你就曾说,有朝一日会吓得庄少侠退婚,原来是知道他心仪裁云妹妹。”

       北宫千帆续道:“因为怕我多过喜欢我,所以我对他从来不曾抱希望,只把他当成好兄弟。难得又有一个像诗铭哥哥那样温文儒雅的李煜,手无寸铁却对我毫不回避,还倍加溢美之辞,我自然是欢天喜地了。后来我去黄山‘托义帮’捣乱,想替他出口气,那时候还不知此李遇非彼李煜。可有一天,我到‘凝慧庐’的静室里去面壁,却忽地大彻大悟了。”

       花蕊夫人听得出神,也不接话,只是略一点头,听她又道:“我当日便想:那半年,和姓李的投契,原来是因为一个和诗铭哥哥一样谦和可亲、儒雅温和的人,却不像他那样头痛我,我去‘托义帮’捣乱,替姓李的出气,所尽的,原来不过是朋友的本份而已。”

       “如此说来,你喜欢的还是庄少侠了?”

       “若非早看出他对二姐有意,又那么头痛我,我岂会连自己喜欢他也不知道?怪只怪我平日里不男不女,和他又称兄道弟,却连自己心里想什么也都不明白了。”

       “那么你为何还要怂恿他去对裁云……你不伤心么?”

       “他喜欢二姐是我早就知道的,可我发现自己喜欢他却是这以后的事,真正插在他们中间的人其实是我,我哪里有资格伤心?只好笑叹人生无常了。”

       花蕊夫人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没有一点点伤心过么?”

       “有点惆怅罢了。当日一面壁,就想通了,诗铭也好、从嘉也罢,我总会让人伤心担忧,他们那么好的个性来容忍我的顽劣,岂非太不公平?我也不该触人霉头的。想想也真好笑,自以为喜欢的人我其实并没有喜欢上他,实际上令我喜欢的人却生怕给别人知道、隐之不及。人生失败,莫过于此。”

       “你的心意庄少侠不知道?”

       北宫千帆皱眉道:“只是我喜欢他,还是在从前,可不能让他知道。他喜欢二姐那么久了,二姐又芳心未许,若有缘分,该当两情相悦的人终成眷属才对,我搅和什么?”

       花蕊夫人失笑道:“从前?难道你又有心上人了?恭喜!此人是谁呀?”

       “我现在连诗铭哥哥也懒得去想了。唉,情之一物,害人不浅,我才不会为了谁而茶饭不思良宵难眠呢。最好是一辈子独来独往,捣捣蛋、整整人,见势不妙就易容逃跑,多逍遥快活!闷了乏了,找几个好朋友,聊天解闷对酒当歌,不亦乐乎?为一个人相思独守、牵肠挂肚、柔肠百结?哈,还不如杀了我!”

       花蕊夫人忍不住又笑起来:“此李遇非彼李煜,你说那个住‘凝慧庐’的李遇是丹凤公主送去的,你又怎么捉弄人家了?”

       “这个李遇,确是家破人亡,又自认背负了一段血海深仇。当日山庄大喜不方便,就把他暂托给传心姐姐治腿,再慢慢教他习武。”

       “是了,李承波的名声虽然不好,可是在儿子心里却不然,他是报仇的苦主,难道不谢你曾替他去‘托义帮’捣乱?”

       “现在他在山庄疗伤养病,是个文弱书生。要练上乘武功,恐怕他先天不足。若贪功躁进,外魔侵入、内魔心生,更有性命之虞。现在暂居清净之所,以养心神。”

       花蕊夫人见她若有所思,也不打断,任她遐思迩想。

       北宫千帆忽又道:“你入宋之后,听素丹说,你与各位皇子公主都相处得不错,特别是德昭,你更是疼惜怜爱,视若己出,可有此事?”

       花蕊夫人点头道:“难得他们不以我是亡国妇人为嫌,大家自然就会和睦许多。”

       “那你可要小心,万事皆以自保为上。”

       花蕊夫人奇道:“皇子公主与我相厚,不过出自本心,难道还会有凶险不成?”

       北宫千帆四顾一番,见宫娥太监皆侍立厅外,才压低声音道:“我是怕你和皇子们相交过密,会惹人忌恨。”

       花蕊夫人瞪大了眼睛,听她又道:“宋皇尊杜太后慈命,立开封尹赵光义为储,事态如何发展还不知道。自古宫廷权变倾轧层出不穷,你与皇子公主亲厚,虽出于爱怜之心,可若遇到心胸狭窄之辈,会猜疑你是想进谗言让宋皇改立储君……”

       花蕊夫人越听越惊惧,手心出汗、不住摇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听北宫千帆继续道:“赵光义身份特殊,身边仰仗他权势的皆为朝中重臣,你又是眼下最受宠的妃子,为人美言几句自是举手之劳。若惹他忌恨,加之他身边倚仗权势的小人出点诡计,你就处境堪忧了。”

       花蕊夫人颤声道:“不过是长辈多疼些晚辈,也会如此?我在蜀中也是……开封尹赵光义乃宽厚人臣,又是至孝之子,该不会忌恨于我一小小妇人罢?”

       北宫千帆叹道:“我不过是私心揣度,为你的安危着想。但愿真的是我小人之心。”

       花蕊夫人强笑之下,心中犹有余悸地道:“虽是谬言,难得不问天下大事的你会为我想到这一层,还是要谢谢你。”

       “功高防震主,情多误美人,自古理皆然。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虽是伪善所为,比之勾践弑文种、刘邦杀韩信,却已经高明了许多,到底不失为人君风度。后世君主若能袭此风范,也能少枉死许多功臣……唉,又来了,不说这个!唐主昭惠后重修《霓裳羽衣曲》,我求宋帝入见于你,便为了将此副本送给你。艳质虽逝,然以此曲传世,却是芳魂悠悠,千古难灭!”

       花蕊夫人大喜,将方才的惊惧顷刻间全部抛诸脑后,接过那册曲谱,边看边调起弦来。北宫千帆则在一旁逗弄鹦鹉玩。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黯,厅外太监来禀:丹凤公主到!

       段素丹蹦蹦跳跳跑进来,拖着北宫千帆笑道:“师父,传晚膳了,我亲自来接你和蕊妃娘娘。”

       花蕊夫人也将她一推:“你的好徒弟来了,别再欺负我的碧儿。”北宫千帆懒懒一笑,心中顾虑重重,当下即随二人一同出去。

       三人同去见赵匡胤。赵匡胤见了她们,笑道:“蕊妃,你认识这个丫头之时,她有多大?”

       花蕊夫人应道:“那年她刚好十岁,轻功不错,一到臣妾家,便飞身摘走了檐下的几朵‘岁岁痴’。”

       赵匡胤道:“朕在高平遇到她时,她还不过是个偷军粮的女飞贼,只有八、九岁,哈哈哈!”想到十数年前智激北宫千帆透露汉军军情的往事,开怀之际,不禁捋须大笑。

       北宫千帆瞪眼道:“哼,多亏了我这女飞贼!若不是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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