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顺手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茶水，轻咽了一口。

    “奴婢是皇上派来伺候才人起居饮食的，奴婢叫素儿。”递茶的宫女细声说道。

    果真合了这细细的嗓门。素儿的模样清秀可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件粉紫色的宫衣，身材窈窕，很是讨人喜欢。看着这一屋子的太监宫女，我开始在心里赞赏召我入宫的这位主子了。应该是个圣明的主子，看人的眼光很是不错。忽然就想见见这位九五至尊究竟是何模样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宫月余。眠月阁原本就处得偏僻，加上宫女太监也少，所以我走动起来相当自由，并且无拘无束。因为皇上和太后都还没来得及召见，所以我也省去了许多宫里的礼仪，反倒落得轻松自在。渐渐地我已经熟悉了眠月阁周围的地形，常常由素儿陪着出去散步。初夏快到了，天气转热。午膳后，我嘱素儿替我换上了薄纱濡裙，拿着绣花的小团扇出去散步。

    清晨听小宫女说眠月阁附近有一座牡丹园，里面的牡丹开得漂亮极了。我素来喜爱牡丹，忍不住诱惑，偷偷朝她说的地方走去。

    找了半日终于找到了那座牡丹园，见园门未锁，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园内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朵朵牡丹开得如火如荼。正所谓“夺目霞千片，凌风绮一端。”我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引去了魂魄，呆呆地看着盛放的牡丹，看失了神。

    “谁这么大胆，敢踏入朕心爱的牡丹园？”身后传来了男子磁性的嗓音。

    我回头，却看见了一双熟悉无比的眼睛。是他。我顿时慌了神，愣愣地不知所措。

    倒是他看见我，眼光柔和了许多。

    “见到朕为何不跪？”

    我这才恍过神，跪下请安。

    原来他是当今圣上隆仁。月神娘娘你当真听到了我的祈求么？一切来得有些突然，但心中的喜悦却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

    “起吧。”他伸手扶起了我。一脸笑意。

    “你可知这些牡丹都是从你祖父的牡丹园移植来的？你自小跟着祖父长大，想必对牡丹了解甚多吧。说来听听。”

    “皇上的牡丹园里品种繁多，各个色系的牡丹都有。但论珍贵的却只有这火炼金丹、绿玉、鹤望蓝、紫斑白、白玉冰和冠世墨玉几种。但这几种却又是世间极其难得的珍贵至宝。皇上必是下了苦心，方能载出这些娇贵的花朵。”我不敢抬头，垂着脸说了许多。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说的不错。深得朕意。你可知朕为何偏爱牡丹？”

    “臣妾不知。”

    “听太后说，朕六岁那年生了场重病，眼看要去了，我有一晚却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跌入无底深渊，忽然有一朵白色的牡丹从天而降，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拉住了我，我方才脱险。那夜后，我的病竟慢慢好了。所以对朕而言，这牡丹是朕的恩人。”

    “皇上如此爱惜牡丹，牡丹才会开得这么好呢。花和人一样都有灵性，谁待它好，它自是知道的。”

    “说的好。抬起头来，让朕再看看你。”

    我微微抬头，却撞见隆仁深情热烈的目光。

    “果然国色天香，配得上你裙上的白玉牡丹。哈哈哈。”隆仁爽朗的笑声在牡丹园里回荡，我的心倏地放开了。心底涌出一阵柔情。两頬飞红。

    芳心暗动

    回到眠月阁，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我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居然是当今圣上。我又是惊慌又是欣喜。惊的是他如此威严，在万人之上。喜的是自己深爱之人竟也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夫君。更喜的是他那么儒雅高贵，那么和蔼善良。而且他竟同我一般热爱牡丹。

    我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怦怦跳动的心，叫素儿捧来了纸墨，挥笔写下了：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墨水在纸上微微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绽放的冠世墨玉。

    素儿望着我纸上的字，拍着手夸道：“才人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呢。这样的好字若是皇上见了也必是会夸奖万分的。才人才貌双全，日后定然会蒙受皇宠，富贵一生呢。”

    可是听了素儿的话，我的心中却反倒添了许多烦闷。隆仁既是当朝圣上，身边必是佳丽无数。人道是“伴君如伴虎”，君王的脾气世间又能有几人可以猜透呢？得宠失宠有时也许仅仅在一夜之间。隆仁虽是我等待多年的那个梦中之人，只是如今他此等地位已然不似梦中那样单纯了。况且而今的我也不再无牵无挂，家族荣辱，亲人的安危，还有这眠月阁上下几十个人的性命都握在了我的手上。试问我这纤纤素手能掬起多少的东西？隆仁若是宠了我，我必定日日提心吊胆，想着如何取悦于他。另一方面还得千方百计地寻思着如何应付各宫妃嫔们的钩心斗角。若是失了宠，那必定是如同冷宫里的那些白头妃嫔宫女一般，孤独终老了。何等苍凉！这种生活我又何尝想过。只是如今已入宫门，就身不由己了。我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所幸的是，隆仁毕竟是我心中所爱。这也值得心中窃喜一番了。我还能如何呢？

    入夜，宫里灯火辉煌。我吃过晚膳，闲来无事便叫宫女拿来了古琴。坐在眠月阁前面的小亭子里，我看着远处的湖水，心潮起伏。

    不知道隆仁此刻在做些什么？他英俊的眉眼在脑中挥之不去。我抬起手，轻轻拨开琴弦。琴是家传的古物，琴声如珠如玉，加上我精湛的琴技，一首《长相思》从指间如流水一般流泻而出。琴声里带着我淡淡的愁绪和浓浓的相思更显得动听无比。一曲弹尽，我尽久久不能回神。

    “弹的好！没想到你除了精通花道外琴技竟也如此了得。当初朕召你入宫真是选对了啊。”

    回头竟然见到隆仁伫立在身后，也不知来了多久。心里却是惊喜不已。

    “皇上怎么会来看臣妾？”眼角瞥见隆仁穿了一件紫金袍子，英俊异常。

    “哦。刚刚路过眠月阁，听到琴声犹如仙乐，耐不住诱惑便随了琴声找到这里来了。没想到竟是你在弹奏。你真的让朕惊喜万分啊。”

    “皇上厚爱。如果皇上不弃，容臣妾再为皇上弹奏一首，可好？”

    “正有此意。”

    隆仁身边的小太监早已搬来了椅子。隆仁坐在椅上，双目微闭。我定了定神，一曲《春醉》信手拈来。曲声悠扬悦耳，隆仁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我忽然很想时光就此停住，让我就这样静静地守在隆仁的身边，不用去想他是否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不用去想自己该如何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更不用想自己的命运是否真的与隆仁相生相克。为什么这样残酷的字眼会出现在我和隆仁之间。老天真的开了一个让人心痛的玩笑啊。

    我注视着隆仁英俊的脸庞，心里愁思万缕。一曲将尽，隆仁竟忽然睁开了双眼，我的目光和他撞了个正着。他绕有兴味地看着我发红的脸颊，笑意凝上唇角。

    夜凤吹起我耳边的发丝，抚过脸庞。我心神恍惚，尽弹错了一个音。

    “丹儿，你心不在此曲。可否告诉朕，你在想什么？”

    听到隆仁唤我丹儿，我忽然觉得如梦如幻。那每夜的梦境竟在此刻重叠。我抬头看到隆仁一脸疲倦。

    “皇上，臣妾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皇上好像十分疲倦。臣妾心中不舍。”

    “是啊，今日听边关传来的军报，说突厥屡屡进犯我朝边界，朕甚是心烦啊。”

    “皇上，龙体为重。边关的战事也并非一时可以解决的。”

    “好在刚才听了你的琴声，倦意倒是遣散了不少。朕也该回去披阅奏折了。夜凤凉，你也早些回房歇着，别染了风寒才是。”隆仁满脸关怀之意表露无疑。

    我看着隆仁充满爱意的眼睛心内犹如一只小鹿闯入，怦怦乱跳。

    看着隆仁慢慢走远的身影，我抚着琴身心内暗想，隆仁他喜欢我么？

    我想今夜，我又该无眠了。

    素儿在身旁见我一脸不舍，捂着嘴笑道：“才人不必如此，皇上既然来了眠月阁，自然是把才人放在心上的。日后才人总会成为皇上的人，到时必是恩泽不断呢。才人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好你个耍嘴皮子的坏丫头。连主子你也敢取笑，看我不打你。”我嗔笑道。

    “不敢了，不敢了。才人你就饶了奴婢吧。你看这夜也深了，奴婢伺候你回房歇着吧。明日太后召见，才人可得早起呢。”

    素儿向来细心。只是听她这么一提醒，我的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说莞太后脾气古怪，十分难相处。我初入宫，许多东西还是懵懵懂懂的，生怕明日出错。一颗心，随着素儿手中灯笼里的火苗，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我心中明白，当年父亲正是为了躲避莞太后的追查才辞官回乡。如今我居然仍逃不出命运的掌心，依然进了这危险重重的皇宫。明日还要与莞太后面对面，一旦明日被太后看出了什么端倪，只怕我们裴氏一门都没有好日子过了，甚至性命堪忧。我心底这样想着额上便早已冷汗涔涔了。裴氏一门乃至洛氏一族的安危全都系在我一人身上。

    我忽然觉得异常地疲累。为何我日思夜想的良人会是当今的圣上呢。而且还是和我全族性命息息相关的男子。只是，我怎么也无法忘却梦中他温暖的掌心，和那双包含怜爱的眼睛。

    隆仁，在这金壁辉煌的宫殿之内你我的命运究竟会是如何？

    莞太后

    一夜无眠。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素儿伺候我洗漱好后，我坐在镜前心思恍惚。想到与莞太后相关的种种，手心不觉的就湿了一片。

    “才人，今日梳什么发髻好呢？”素儿举着金梳子，一边替我理顺睡乱了的满头青丝，一边暗暗瞧着镜中的我。

    “就梳宫里最普通的发髻吧。”我压下慌乱的心轻声说道。

    素儿的手在我的发上熟练的上下翻飞。很快，一个坠云髻便被梳得光溜顺滑。

    我顺手拿了一枝清晨宫女从花园里摘下的粉牡丹，插在发上。又拈来一个紫金嵌玉的花钿插在髻中。轻描蛾眉，淡扫胭脂。镜中的我，清丽脱俗。

    “才人真是仙子下凡啊。这样的美貌，真是无人能及。难怪听宫里的小太监们说，皇上当初在延城初遇才人，便惊为天人不能忘怀。遂遣了贴身的太监传旨接才人入宫呢。”素儿替我捧着铜镜，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

    我轻扫了素儿一眼，素儿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低下了一张清秀的小脸。

    我忽然开始厌恶起自己这美丽的容颜。只怕这正如父亲所言，是祸非福啊。这粉黛重重的后宫里，一旦出众，只怕招来的是性命之忧。

    素儿见我眉头紧锁，便宽慰道：“才人不必如此紧张。太后纵然再不讲理也不会刻意逆了皇上的意思。再说，才人的姑夫也是开国的功臣，太后念及此处也必然会多加怜惜的。”

    听了素儿的话，心头一惊。这正是我最不愿意太后提及的。心里一阵烦乱。

    “罢了罢了，一切岂能尽如人意。”我穿上素儿递来的藕色衫裙，一切打点妥当后，朱嬷嬷便领着我去了莞太后的坤祥宫。

    一路上我都在思忖着莞太后会问些什么，我又该如何回答。短短一段路，我竟走得满头是汗。

    眼看到了坤祥宫，朱嬷嬷回头见我一头汗水，便拿了丝巾递给我。

    “才人不必担心，太后虽然严厉，可是这是头回召见，不会为难才人的。何况才人如今是新宠，太后犯不着和皇上过不去。皇上毕竟是太后的骨肉，太后心里还是溺着皇上的。才人小心些说话便可。”朱嬷嬷一边替我整理衣裙，一边附耳说道。

    其实朱嬷嬷又怎知我心中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呢。莞太后毕竟是我们裴氏一门心里的一个大结，我不得不如此谨慎。

    好不容易过了通传进了坤祥宫。只见莞太后坐在高高的殿上，一身华服，尊贵无比。双眉微微入鬓，凤目轻扬，目光只是略略一扫，我便感受到了不可轻视的威严。

    今日天气甚好。金黄的晨光穿过坤祥宫朱红色的宫门，照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脚下是厚软的红色地毯。这样温暖的颜色，而此刻我的身体却前所未有的冰冷。

    朱嬷嬷轻轻拉了一下我冰凉的手指，我这才跪下请安。

    “太后万福。臣妾是眠月阁的洛才人。”

    “哦？你就是日前皇上钦点的洛才人？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我微微抬起了头，低垂眼帘。

    “嗯。模样儿倒是俊俏，人也清爽，难怪皇上喜欢你。听说你姑父是前朝的太史院主事裴清？”太后终于问出了我最惊心的问题。

    “回太后，正是。”

    “那你祖父是专门栽种御用牡丹的洛员外？”

    “是。”

    “家室倒也清白可靠。皇上素来喜爱牡丹，而你祖父又是深得皇上心意的花匠。裴清也是一代忠臣。你们一家倒是为朝廷尽心尽力了。好好。”莞太后一脸平静，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已是手足冰凉。

    “太后抬爱。臣妾一门自是效忠朝廷，无怨无悔。”

    “好。哀家最喜欢无怨无悔之人了。昨夜哀家没有睡好，你先跪安吧。”莞太后由嬷嬷扶着起了身，威严的目光再次从我的脸上扫过。意味深长的一眼，我却不解何意。

    压下心中的慌乱，我俯身跪了安。

    见太后进了内殿，朱嬷嬷这才上前扶起了双脚松软的我。然后两人慢慢出了坤祥宫。

    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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