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盈,我现在才知道,爱一个人会使人疯狂。”我不禁轻笑,“在他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有小鹿乱撞。那些在小说里出现的句子,我现在才明白他们的意义。”
“夏雪!你跟他……加上这次不过只有两面,你就这么确定你爱上他了吗?”她还是想说服我这都只是我的幻觉。
“是的,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每天醒过来,在脑里反映的第一个影象,就是他的脸。在我做每件事的时候,他的声音总好像绕在我耳边。郭盈,我是真的爱上他了。”说到最后一句我的语气骤然下沉,因为看到了郭盈阴沉的脸色。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轻轻地喃喃,“难道所有的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吗?以前的旧爱在碰到新的心动时就变得分文不值了吗?”
我这才意识到郭盈的伤口,而我也开始痛斥自己。当初是那样盛气凌人地斥责阿文,而如今,我也与他做了同样的事吗?
郭盈看到我自责的表情,笑了笑:“夏雪,你别多想啊,我随口说说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再见那个柯宇了。你们并没有真正相处过,你对他只是一种虚幻的感情,如果真正地跟他在一起,也许很多缺点就跟着曝露出来了。”
会吗?我没有再问郭盈,因为很多事情是要靠自己判断的。需要自己反复询问真心到底爱不爱他,恨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脑子忽然混乱,我兀然想起母亲,悲伤加倍地向我袭来。她说她恨我,是什么让她这样排挤我?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曾在无数个受伤的黑夜里这样重复问着自己,但不会有答案。其实沛原比我幸运得多,至少他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而我,却什么都不是。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那个人不肯认我;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妈,那个人不爱我。又想起了小时侯的噩梦,我,究竟是谁?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望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我需要证明,需要一个人来证明我的存在。
一星期后我出现在母亲家里,我用一星期的时间来思考到底要不要寻求真相,结果是肯定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父母会不爱我。
我去的时候父亲没在,蓝鸿雁和蓝鸿美也都去上班了。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和母亲,只有我们。
她看了我一眼,脸立刻寒下来,嘴里依旧不客气:“你来这里做什么?”矛头全部指向我,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的敌人。
我毫不掩饰地给她鄙夷的神情:“爸不在这里,你不用装作很痛恨我。”语气如她一样冷,我应该恨她的,不是么?
“哼,爸?他什么时候应过你?他根本就不认你!还有,我不是装的,我恨你,我比谁都恨你!”她瞪着我,我真不敢相信,一个母亲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我不想拐弯抹角,直愣愣地丢出盘绕在我心底多年的疑问:“我父亲究竟是谁?”
她一愣,既而哈哈大笑,笑得我有些无措,有些出乎意料。
“你还是问了,不是吗?那你认为,你父亲是谁?”她在歇斯底里的狂笑中,反而丢给我问题。
“什么?”我有些慌,从没见过她这样。印象里她一直在扮演着端庄淑女的名媛闺秀,暗地里却这般地大而化之。
“你认为你的身世是怎样的?”她压抑住笑意,眼神里透露的讽刺却让我不自在。
“父亲不肯认我,听说是因为你在怀我的时候曾……”我不自觉住口,望着她,又继续说,“所以爸爸认为我不是他的孩子,是吗?”
“哈哈哈……好啊,他瞒了这么多人,却瞒不了我!”她恶狠狠地望向我,“你和你妈长得真像啊。”
“什么?”我搞不清她在讲些什么,“你说什么?”我紧接着问。
“好,我一直等你问,你真是能忍啊,这二十多年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她大声疾呼。
这时父亲回来了,见到我俩,或者具体说,见到我,脸忽然一沉,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来做什么?”
原来,我真的是多余的,是不应该存在的。
“蓝鹰奇,我今天要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她像发狂的母狮,每一根毛发似乎都在竖立。
“你胡闹什么?”他想喝住她,她不以为然。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做了什么吗?她!”她冲着父亲,愤怒地伸手指向我,声音都有些嘶哑,“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我倒退一步,脑子里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感觉耳边像回音环绕地充斥着:她不是我的女儿!她不是我的女儿!
一个趔趄,小腿肚碰到沙发上,双腿一软身体摔在沙发上。无助地望向父亲,他的脸铁青铁青,却也有一丝吃惊。
“你……你知道?”不愧是父亲,埋藏几十年的秘密将在一夕揭穿,竟还是这样镇定地发问。
“她是那个女人的孽种!对不对?我是一个母亲,难道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吗?从护士抱她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仿佛无视我的存在,只是大声地斥责父亲。颤抖的双肩显示了她的愤怒,她一如我一样,话已经压抑二十多年了。
“你真狠啊!自己的亲女儿却那么凶狠地对待她,有一刻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可是看着她那张越来越像那贱人的脸,我就知道她是个孽种!”
“啪!”父亲的巴掌打在母亲脸上,“我不许你叫她贱人!”他也怒吼,母亲终于把他激怒了。
“你到现在还护着她?蓝鹰奇,你还是不是人!你到底把我和阿楠的孩子藏到哪里了?你说啊!”开始是用力地质问,越到后却带了一点软弱和恳求。她想知道。那种软弱,是属于一个母亲的。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是不是?那个孩子是你偷人生出来的,是不是?”父亲则不然,他的音调是由轻及重,怒气再也压抑不住。
“没错!你能和那个贱人生,我为什么不能和阿楠……”话音未落便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我只像看戏一样,看着愤怒,爆发在两人之中。
从断断续续的争吵中,我竭力使自己平静,以便能理出一个头绪,事情大概应该是这样的:父亲和母亲各自都有外遇,为了其余的孩子他们勉强维持着婚姻。而我,长得像父亲的外遇,母亲和外遇的孩子则不知所踪。一下子推理下来,还有疑问环绕不散,如若母亲所言,我应该是父亲和外遇的。但如果这样,他为什么会那样对我?想到这,背隐隐疼痛,若是生父,他会这样对待我吗?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父亲的吼声惊天动地,似乎地面都在微微摇晃。
他指的你们,是我和母亲。
“你和那个男人的野种,已经死了!”他的音调不肯降低。
“你说什么?你……你说她……她死了?”语气立刻软趴趴,而母亲也一下瘫坐地上。
“没错。你和玉兰在同一天生产,你和她先后产下两个女婴。你虽然看了那孩子一眼,可是后来你睡着时,她就没呼吸了,医生说婴儿先天心脏不好,她夭折了。”他看到母亲的脆弱,音调多少降了一些,然而又愤然道:“你活该!”
母亲没有气力反驳他,只是呆呆地流下泪水,口中轻轻念:“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玉兰和我的事,更不可能让她的孩子进我家的门,于是我就调包了。”他缓缓说出真相。
“那……”我幡然醒悟,急忙插嘴,却被他堵了回来:“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么对待你?为什么不爱护你?”
我点点头。
“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
“我不明白……”
“在我抱你回家的第二年,我忽然发现玉兰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而她和那个男人跑了!我不能确定当时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看着你越来越像她,我就越恨你!”
又是恨我。我怔怔的,我叫了二十多年的父母,竟然都恨我。那我呢?我应该恨谁?那个给我生命却又抛弃我叫玉兰的女人吗?
“你为什么不带我去做亲子鉴定?”我没有哭,是因为我已经没感觉去流泪了,只能麻木地问,宁愿把自己伤到最深。
“哼!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她有多彻底地背叛我!我宁愿相信你是我的孩子,却又不能阻止自己不去恨你!”他声音颤抖。他是爱她的,我想。只有因为爱她,才会这么地恨她和别人的孩子,才会不肯承认自己是怎样地失去她。
所以他恨我。在他眼里,我就是母亲,那个玉兰。
“哈哈哈!蓝鹰奇,你的结局又好吗?石玉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她背着你去勾三搭四!还让你养了她女儿二十多年,真是讽刺啊!哈哈哈……”母亲像是魂魄回到了躯壳,在地上大笑。在放声大笑中安慰她那颗刚被敲碎的心,那笑声听着这样疯狂,而又这样苍白。她只是用嘲笑来掩饰她的痛苦。看着这个女人,我,还能唤她母亲吗?
“爸,妈。或许你们谁都不愿意再看见我,因为我的存在,见证了你们当年所犯的错,不可挽回的错。爸,你给我取的名字是对的,夏雪,夏日的雪,是不应该出现的。我是个多余的人,是么?爸,妈。我承认,我像你们恨我一样地恨你们,可是无论怎样,谢谢你们养了我这二十多年,不过你们加诸于我身上的,我想已经够还你们的情了,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会再叫你们爸妈,你们死了我也不会为你们送终。”我的语调由平淡到冷漠,或者语气里还有一些恶狠狠。我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们,那里面有怨恨、愤怒及悲伤,他们把上一代的恩怨释放在了我身上,我恨他们。
是的,我恨他们。我终于知道了这一切,一切真相,却没想到这个真相令我这样无法承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耳边所有的喧闹都听不进去,我的世界是安静的,安静得令人害怕。泪始终流不出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的情景,还有,母亲。
我想见见她,见见这个把我带到世界又让我承受伤害的人。我甚至连她的样子都不知道。我看着镜子摸自己的脸,真的像她吗?茫茫人海,我会认得她吗?
我也应该恨她的,不是么?可是她是我的生身母亲,我对她,有好奇,有疑惑,有渴望,有害怕。而我的父亲呢?却无从判定,我永远忘不了离开家门时他们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说完那段话他们的脸色有多么苍白,这是第一次我占了主动,也是最后一次。
或许我真的是“他”的女儿。现在,我只能用“他”来形容他,无论他怎样虐待我,怎样折磨我,我都会叫他爸爸。如今,即使他是我的生父,我也不会再叫他一声了。
我矛盾。虽然我说我恨“他”,但是在内心深处,我却那样深切地爱着“他”啊。只因为我一直相信,“他”既然是我的父亲,就一生都是我的父亲,无论“他”怎样对待我,“他”还是我的父亲。所以这么多年我努力着爱“他”,可是现在,这唯一支撑我对“他”的爱的理由竟訇然崩塌,以至于我有点,难以接受。
我爬到床上,拿起床边的电话,我想此刻,我需要有人安慰我,不知道沛原在做什么,听到我的叙述后,他会是怎样表情。
习惯性地按下一串数字,不假思索。
一个男音响起:“喂,你好。”
我脑子瞬间清醒,这声音,不是沛原的,而是……头脑极其快速地反应出一个名字:柯宇。
我没有柯宇的名片,当初他告诉我手机号码时,我也没有刻意去记,更从没打过他的电话,却在这时,极其自然地拨出了那并不好记的号码。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一字一句,都已被我深深地刻在心里。
“喂……”我不知所措地应。或许我可以找个借口,随便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慌称打错。可是这个想法被他即刻否定,他开口道:
“蓝小姐,是你么?”声音中夹带一丝兴奋。
是我的错觉吧?或者是,自作多情?他怎么可能兴奋呢?兴奋的只有我而已。因为,现在紧张的,只有我一个。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42_42651/646748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