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法神之死 第八十八节 天算人算

    一箸卦卜完，天尊定定地看着卦象许久，倏忽恍然，口中喃喃道，原来是她；怪不得我先前如何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也委实太让人意外了。又凝神思虑了许久，天尊将头缓缓抬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也随之微微翘了起来，挂着一抹得写意的冷笑。

    夜凉如水。

    第二天，天色尚裹挟在一片朦胧中，微明未明。天尊已然起身，早有道童通知十四天尊护卫，共聚于静默堂内。道童走出门后将门带了，堂内仅剩得天尊与十四护卫。

    天尊凝神阖目静听了一会儿，众人也都屏息静气，看着天尊的目光中带着疑惑，不知天尊今日为何这般动作。确信周围没有旁人窥听，天尊睁开眼，淡淡道，今日将大家一齐叫来，有件事，一件举足轻重的事，想与大家商谈。

    众护卫听天尊说出“商谈”二字，心中更觉惊疑。平日大小决断，天尊从来都是一人独行独揽，几十年如一日，从无破例之举。今日竟要与我们一道商谈，到底是什么事，竟让天尊也拿不定主意了呢？

    天尊看了看众人，微一笑，我今日将与大家所议之事，不论作以何种结论，都有一个要求：众人需守口如瓶，不得向外泄漏，否则徒事无功；事关整个职业兴衰之举，鸿图志远，绝不是哪个人能担当得起的。

    众人齐道，师祖宽心，弟子纵使物故在际，也绝不泄露只言半字。

    天尊微微点头，把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起，语重心长道，法玛大陆，武士、法师、道士三分天下，亦互为制约。此时世道昌平，国家安抚，三职业和平相处，并无过激冲突过节。然而，分久合为，此乃天数，在我们无法预知的未来某一天，三职业中的一方必将取代其它两方，成为大陆的霸者，甚至国家届时为之取代，亦如同探囊取物。说到这，天尊将目光重又落回众人身上，明知如此命运摆在面前，作为职业中人，我们是应该贪图安逸，求得一生快慰无忧，莫管身后之事；还是顺时就势，抓住一切可行之机，将己方职业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听得天尊这一番剖析，深觉天尊高瞻远瞩，目光鸿远，心中本已拜服五体投地，再听天尊如此问询，便都齐声道，愿从师祖之命，将我道士职业立于不败之地。

    好。天尊看着众人，道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今日早饭过后，我将与仇记一道去落空崖，将他身边的女人欣莹留在城内。那欣莹我自第一眼看到，便觉有些蹊跷，乃用卦棋卜测，竟是魔尊之女，也就是魔神。众位事前在他们二人所住别院埋伏妥当，待我与仇记走出城门半刻后，即行动手，一定要全力以赴，抓得活口，

    众护卫听天尊说要将法神仇记的女人拿下，心中颇为忐忑，都知道仇记一手能抓住四道灵魂火符，不用别的，就凭这身手，将护身符换成脑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虽然天尊认定那女人就是魔神，可魔神谁也没见过啊，那都只是世人的传说，难道这传说真的是事实？忐忑也好，疑惑也罢，师祖天尊老人家发话下来了，我们这些做护卫的又能怎样？只有唯唯诺诺。便再次齐声道，弟子遵命。

    天尊蹙着眉又想了想，说道，那魔神也是极为历害的角色，此次行动大家还需多加小心。

    弟子明白。

    交待完毕，天色已经放亮。天尊带着十四护卫走出静默堂，直奔堂后的别院而来。

    到了别院门口，天尊回头以眼神示意众人，众护卫赶忙四处散开，各自寻找适宜的隐蔽所在，作好埋伏。天尊见众人已经各就各位，隐藏妥当，这才信步踏进别院园门。

    绕过几道回廊，前面一处假山座落在一湖碧水之上，假山下数条红鲫一尾衔着一尾，追逐嬉戏。天尊今日似乎特别好的心情，看着湖中的红鲫，满面带笑，有一种意得志满的快慰萦绕心头。

    以天尊的打算，过会儿自己将仇记引开，手下的十四护卫合力再将魔神擒了。届时有魔神在我的手上，你仇记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乖乖服从我的意愿。有这样一张王牌握在手中，天尊真是想不高兴都难为他。

    围着假山周围以半圆形建筑的，便是这别院中几所上房所在。此时已有晨起的道童拖着扫帚打扫回廊，见天尊前来，纷纷施礼避让。

    天尊向其中一个道童问道，昨夜在此歇息的法神与那位女子此时可是晨起了？

    道童深施一礼回道，回师祖，还未见他们起得床来。

    天尊听了，略一思索，心中便笑，这二人精力充沛，正值壮年，想必昨夜少不得翻云覆雨，此时仍在贪睡不起，浏涟在那温柔乡中。也罢，且让他们二人再行缠绵缱绻一番，他日若要再行温存，怕就不是这等易事了。

    这样想过，天尊便耐下性来，走到湖边一处石墩前坐下，只去看那湖面漂渺雾气，初醒荷莲，怪石假山；看了一会儿，双目阖闭，以为禅坐。

    又过了大概半刻左右，恰好一道童端着鱼食去喂红鲫，从身后走过。天尊遂问道，法神现在已然晨起了吧？

    道童忙停下，双手捧着鱼食向天尊鞠了一躬道，回师祖，还没见法神晨起。

    听道童这样回答，天尊眉头微蹙，猛然就睁开双眼，心中疑团甚重。忙起身走上回廊，径直来到昨夜仇记与欣莹同住的那所上房门前，立于门侧窗前，先顾自咳嗽一声，继而说道，法神，天色已经不早了，请与老夫同去用些早茶，过会儿还要去断空崖赏玩一番。

    静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半点回应。天尊扭头看了跟在身侧的小道童一眼，小道童忙走到门前，边轻拍门扇边说道，法神，现在正是早茶时间，师祖天尊亲自来迎请你们了。

    拍了几下门扇，道童在天尊的示意下，停止了动作，房内仍是死一般寂静。

    天尊再次紧蹙眉心，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道，从窗子进去。

    道童听了这话，一时有些发懵，扭头看了天尊一眼，见天尊眉心深锁，知道这其中必有事故。这才迟迟疑疑地走到房门另一侧的窗前，用手试探着轻推了一下，窗竟开了。

    与此同时，天尊亦闭了双眼，有一种难言的刺痛在心底里泛滥着；一条本是光明宽敞的大道，只在瞬间就变得模糊一团。

    第三章 法神之死 第八十九节 竹林阴谋

    记哥，我们已经跑了大半夜了，现在总该安全了吧。

    恩，暂时是没什么危险了？我们先在这里歇歇吧。

    现在早已过了晨起时间，不知天尊发现我们不辞而别后，会作如何想？

    定是失望不已了；如果真的是失望的话，还应该少不得一些悔恨，后悔昨晚没有采取行动。

    可是，我总觉得天尊在法玛大陆世人心中德高望重，颇为尊崇，不应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许他看了你留下的纸条，此时也仅是以为你确是因为有紧要的事在身，而等不得天明辞行呢。

    呵呵，我的好莹莹，还是个傻莹莹；好，就依你所说的那般，天尊面善心善，为人光明正大，可你也总听说过‘纵无害人之心，必备防人之策’吧。

    好啦，人家说不过你，你的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我们下一步要往哪去呢？

    现在我也没有想好，天尊耳目众多，再加上卜易之术，我们就算逃得再远，也会被他卜测到；哎，对了，我们或许可以去静寂岭小住一段时日。卜易之术只可对一个未知条件加以测算，如果在这个未知条件周遭还拥有其它不明条件，那么它的测算结果就会模糊不清；静寂岭在此之前不为世人所知，如果我们到了那里，天尊的卜卦就无法施展作用了。

    静寂岭？这个名字好怪，那是什么地方？

    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不过，此行不能再带上玲儿了。让我背负你一个人赶路尚可，再加上个玲儿，那我可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现在可修一封书信，待路上见到有法师后，我叫他将书信转送到蒲台村去，并一路护送玲儿至毒蛇小村二叔二婶那里。

    你这可是有滥用直权的嫌疑呢，随便遇到一位法师，便支便人家又是送信又是护送的。

    唉，现在事态紧迫，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他日我再点授他个一招半式的，相信也不会亏待了他。

    ※※※※※※※

    夜，深沉而低迷，云层浑厚，没有月亮，亦无星光。有风掠过白日门特产的橙竹林间，耳边便涌起了一片飒飒的声响。这样的夜色下，似乎是应该有些故事的。

    此时距仇记与欣莹夜半逃出白日门已有半月之余。

    你来了。

    在一片凝黑中，立着一个身影；看他那巍然不动的姿态，似乎已在这竹林中立了有年余之久，仿佛一尊雕像。此刻，“雕像”从嘴中突然吐出一句话来，身后十余米外，伴随着周围仍在飒飒作响的竹叶，徒然响起了一个笑声，带着一层令人周身发紧的沙哑。

    老朋友，几十年没见，我的声息仍是逃不过你的道场，可见这些年并非是自谦的那般虚度光阴啊。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生逢乱世，身不由己。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不过，老朋友今番叫我前来，想必不是只为听这几句世理明言吧。

    呵呵……实不相瞒，有一事，在心中着实搁置不下，特欲与君商谈。

    哦？这可真开天辟地头一遭，老朋友竟然有事要和我商谈；不知所要商谈的为哪般事体？

    老夫听说阁下的心恋女子近来走失，阁下此时正应为此事而焦虑不已吧。

    身后来人便怔了一下，继而笑道，老朋友何时竟开始关心起我的私生活来了，真是兴致广泛啊。

    并非老夫闲来无事，东推西测，乃是阁下心恋女子恰巧被老夫看到，故特来相告。

    什么？你见到她了？她现在在哪？身后来人此时方寸大乱，已经顾不得身份威仪，只迭声问道。

    她现在身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对她心驰神往，而她对阁下却是冷峻无情。

    这我知道，不过我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总有一天，我会让她投进我的怀抱。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老夫笑阁下多情，心恋之人寡义。

    此话怎讲？

    阁下恐怕作梦亦不曾想到，心恋之人会随他人而去，不仅如此，而且已行夫妻之礼。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你到底耍的什么阴谋诡计？

    呵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许相许？阁下何不抛开世俗凡尘，清心寡欲；将来少不得一番惊世作为。

    来人听了这话，眼中渐露凶光，我偏要鱼和熊掌，两者兼得！

    呵呵，老夫早知阁下心志坚磬，无可摇撼；及至见到阁下心恋之人薄情寡义，不顾多年垂爱之情，将身子轻易许与他人，也曾为此嗟叹不已呀。

    哼。来人冷笑一声，不作言语，这件事实在是让他折尽了风头，此时早已无话可说，只能借一声冷笑以显示自己的不屑，实则内心已是凌乱不堪。

    阁下心志虽然远大，但仅以此时局势来看，成就恐非一朝一夕。老夫虽没有阁下的鸿图志向，却也有些谋划，并且可与阁下达成互利共赢，不知阁下可否有意共谋？

    与谋怎样？不与谋又怎样？

    成就之事，本是天定三分，此乃机缘可遇不可求之说。机缘之事，得之无门，失在一念之间；此时机缘已至，只要你我二人共襄谋划，事半功倍；若非如此，则事后落得一番悔恨，只得徒事无补。

    来人看着面前之人的后背，又垂下目光想了想，冷笑道，世人只叹你德高望重，威名远扬，以为崇拜者贯鱼景仰；却不见机谋重重，老谋深算之处，更无旁人可以比及。殊不知几百年间于数万之众，将这身权位立于恒久之地，除了威望与技艺外，还需一番手腕，把来操纵。世人道我终年深居巢穴，难于见得天日，本该对世事情态寡闻之至；又怎知我却偏偏识得你的为人，将那层在世人面前涂抹的包装，剥离得干干净净。

    听了这一番话，“雕像”微微一动，旋即又笑道，阁下对老夫品研深入，入骨三分，老夫已是佩服之至。不过今日不是你我互做评述之时，对于共谋之事，阁下还需早下决断，以免贻误天时，失不复来。

    既是互利共赢之举，愿闻详细。

    又是一阵夜风掠过，橙林纷纷不自主地颤瑟起来，飒飒作响。

    第三章 法神之死 第九十节 远遁天边

    当仇记与欣莹饱受路途奔波之苦，终于来到静寂岭的时候，已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欣莹曾数次对仇记提议过，自己对仇记而言，是此时一切事端的根源，只要自己主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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