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在这等惊涛骇浪般的形势之下,依然冷静如故,心志丝毫不被敌人威猛气势所动。不过他还是略略失去一点机先,是以,此后罗希羽一直主攻,严无畏只能以守代攻,须得极力固守捱下去等候反击的机会。因此罗希羽威风凛凛地抢攻不休,一时刀光四射,精芒耀目,人人都不禁为之惊心动魄。反观严无畏的七杀杖全然施展不开,紧紧固守着一个极狭小的地盘,毫无办法的被刀光从四面八方进击。
他们的兵刃每一相触,总是发出极为响亮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更增添这一场激战的风云险恶之势。看看已鏖战了一百招以上,局势依然未有改变,七杀杖严无畏如此狠辣高明的脚色,居然还找不到一点空隙足以反击,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罗希羽似是潜力无穷,如此猛烈的攻势仍然可以无限期地继续维持下去,这一来,在严无畏的心志上便受到难以抗拒的压力了。
四周的人,都被罗希羽开始之时那几刀的威势镇住,竟没有一个人敢动念上前助战的。眼看严无畏渐呈不支之象,这位横行天下多年的黑道领袖,大有被毁当场的危险,正当此时,两条人影先后跃入圈中。这两人一个是匹旬上下的劲装大汉,另一个则是黑巾面之人,那中年大汉手中提看一根钢拐,长度与形状都和严无畏的七杀杖相似,面人则手提长剑,背脊微驼。
他们瞧见这一场激斗的形势,竟然对七杀杖严无畏大为不利,都为之大大震动。那蒙面人急急向中年大汉说道:“你上前帮助令师之时,须得先找一面盾牌。”
罗希羽是何等人物,这两人的出现他不但瞧见,连这几句话也听到了,只气得他几乎要昏倒地上。原来他从这人口音中,已听出他正是十余年以来,在翠华城地位极高,寄以心腹的重要人物,性桑名君山,本是使一对铜,功力极是深厚。此人足智多谋,因此罗希羽远在十五年前,把他从镖局中一名镖师的地位加以提拔,先当一个镖局的总镖师,继而当起管辖两省的镖局的要员。现在已长住翠华城,总管翠华城分布全国一百余家镖局,权势既重,收入亦极丰富。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桑君山为何要背叛他,使翠华城遭遇到这等浩劫?难道说七杀杖严无畏能够使他得到更大的利益?罗希羽还想到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他已命令百余精悍部属撤到千药岛,还有四个本城的得力大将,拥着儿子罗廷玉也退到千药岛去,以图日后卷土重来,重建翠华城。
那千药岛本是罗家最初发源的基地,其后才建立翠华城,而这个秘密基地的存在,天下无人得知。只有本城的有限几个重要人物才知道,而那桑君山正是知道者之一,这才是最可怕之事。他当初以为只要杀死了通敌的侄女罗黛青,再命晓得此秘的几个心腹大将都撤退到千药岛去,便可以保住秘密,万无一失。
但如今才知道大错特错,敢情侄女实在不是通敌之人,而她却已遭自己下令杀死。罗廷玉虽然是已从秘道撤走,但说不定已遭桑君山率同敌方高手截劫,通通杀死。
不过敌方的一流高手尽在此地,只有他和严无畏的大弟子雷世雄后来出现,或者还没有劫杀罗廷玉。这是因为警讯一起之时,桑君山已不知去向,其后他命罗廷玉撤走之举,桑君山并不在场。
总之,这刻尚有万一的机会,假如他还能杀死桑君山,则千药岛之秘密方可以保存。退一步说,即使罗廷玉已被他们杀害,则这桑君山便无疑是罪首祸魁,更非杀死他以报仇恨不可。
罗希羽正在转念之际,那雷世雄一抖钢杖,但见杖身前半截大约三尺长度掉在地上,露出一口锋利的剑刃,原来他这根钢杖之内套着剑刃,可以当杖用,亦可当剑使。不过他这柄剑与常见之剑不一样,因为剑枘极长,足足有两尺,那本来就是钢杖,所以他必要时可以倒转扫击,或者用来封架敌刀。总之,他这一口兵刃已变成一种奇形兵器,手法路数自与普通的长剑全然不同。
雷世雄左手捡起三尺长的钢杖,向蒙着面的桑君山道:“这便是一面绝好的盾牌了。”
说罢,举步扑近战圈,要知他和桑君山来迟一步,都不曾被罗希羽的血战刀法镇住心神,是以斗志犹在,胆敢插手助战。他方自扑进战圈,忽然满场刀光皆敛,那罗希羽身随刀走,化作一道长虹,直向两丈外的桑君山射去。
这一刀去势凌厉无匹,决不容桑君山逃得掉。果然桑君山眼见对方刀势笼罩的围甚广,已不能闪避,一咬牙运剑封架,瞬息间已连劈第三剑之多。刀光过处,“呛”的一响,桑君山整个人跌倒地上,滑出半丈方始停下,可见罗希羽这一刀的力道何等劲厉?同时桑君山手中之剑也被长刀斩断,分为两截,都抛在地上。
罗希羽仰天长啸一声,威风凛凛,啸声中严无畏、雷世雄师徒两人已落在他身侧,却不曾立刻动手。
罗希羽大喝道:“桑君山,原来你是黑心剑手的门下,虽说剑手死于老夫刀下,与你有杀师之仇,但你这等心机手段,仍然太卑鄙可恨了|”桑君山头脸上的黑市已落在地上,只见他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大约只有四十余岁,他仰卧地上,勉力抬起头来,但才一张口,已喷鲜血。严无畏一挥手,便有人过去为桑君山推经脉以及他服药。
严无畏这时才对罗希羽道:“罗兄虽然怒不可遏,但须知桑君山乃是奉兄弟之命到贵城卧底,十五载以来,他主持翠华城辖下的镖局,如若不是兄弟暗中帮忙,焉能如此顺利赚钱?罗兄只可怪到兄弟头上,不必过责于他。”
罗希羽心中长叹一声,暗想严无畏没有当众嘲笑我的愚蠢已经很客气了,不错,这只能怪严无畏以及自己的粗率无能,一直不曾发觉桑君山的真正面目。现下桑君山虽受重伤,却不一定会死,但已失去杀他灭口的机会了。刚才的一击未能置他死命,乃是因为他使出黑心剑法的救命绝招,以致大出罗希羽意料之外。
罗希羽的目光落在尘埃中的两截断剑上,心中复又暗暗长叹,忖道:“我平生罕得有全力出手而不能毙敌之事,但今晚先是彭典、后是桑君山,却未能一刀杀却,当真是平生之憾。”
他自然晓得这又是因为手中用的乃是普通的长刀之故,假如使用的是随身数十载的家传宝刀,决不会有这等现象。他的目光转到严无畏身侧的劲装大汉面上,冷冷道:“这一位就是严兄门下高手雷世雄兄么?久闻盛名,今晚一见果然不同凡俗。”
雷世雄只抱抱拳,并不开口,严无畏道:“今宵之战不比寻常,兄弟甚愿得以与罗兄决一生死,其他的人都不许出手,罗兄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人人都感讶异,连罗希羽亦莫不如是,只因他分明有过不利的局面,而且日下他势力强大,实在无须硬拚,何以反而说出不许旁人插手而决一生死之言?
罗希羽颔首道:“严兄的气慨,不是凡俗之士所能梦想,兄弟深感佩服,而且极乐意奉陪。”
严无畏七杀杖一顿地面,尘沙四溅,但听他厉声道:“老夫已与罗城主约定决一生死,不许任何人插手,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四周数十人齐齐应道:“听见了!”声音响亮强劲,威势慑人。
严无畏举杖摆出门户,道:“罗兄请!”
罗希羽也抱刀道:“严兄请!”
话方出口,突然恍悟对方“决一死战”,竟是一个迫使自己不能作突围逃亡的打算的圈套,试想以罗希羽的声名,既然已订明拚出生死,焉能突围逃生?
要知以罗希羽的绝世功力,虽然在严无畏率众围攻之下,只要真想逃生,仍然大有这等可能。假使他忍辱逃走的话,严无畏今后的日子将是寝食不安,任何事也不能做,必须用上全力追查他行踪下落。这后患严无畏自然不肯留下,所以非想法子套住他不可。
两人开始迈步盘旋,窥伺敌手的空隙,这两位当代高手的武功路子,都是擅长硬功的,故此转瞬间各攻了两招,刀杖相触,发出震耳巨响。
严无畏发觉对方果然如自己所料,锋锐之气已减弱得多。换言之,他的气势已不能帮助长刀的功力,心中暗暗窃喜,但当然他还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仍然以全力与敌周旋。
火炬照耀之下,只见战圈中的两人面色寒冷之极,他们每一个动作都是整体的,不可分割的。例如罗希羽刀势向前推出时,一望而知他是以整个身体推出这一刀,并不仅仅是手臂的移动,这正如著名的歌唱家不论演唱任何歌曲,总是贯注所有的感情,以整个心窍来唱一般。
场面一时火爆眩目,杖来刀去,响声不绝。一时又静寂无声,互相对峙,不论是何种情景,都使得整个气氛极为肃杀沉重,压得每一个旁观者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如此持续了一会,双方节奏渐紧,刀杖越出越快,宛如繁弦急鼓,排空而至。不多时,刀杖使到急处,里住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的闪动,已很难分辨得出真面目了。
这一场激烈无比的近身搏斗,俱是以快攻快,双方都施展出全身功夫,谁也不能稍缓一下。因此斗到后来变成见招破招,同时随手反击,无不凶险凌厉之极,只瞧得四周之人呼吸急促,有一部份人甚且响亮的喘息起来。
看看斗了二百招以上,两人刀杖齐出,当的大响一声,各自震退一步,整个节奏顿时缓下来,可是形势显然比早先还加倍的凶险,随时随地都将出现血溅横的景象。罗希羽心中有数,晓得自己鏖战多场,消耗了不少气力,而细察之下,对方内力有增无减,功力之强竟出人意料之外,可见得他在最初放对失利之时,不曾出全力,因而又可知他设下圈套定要拚出生死之故,敢懵他自知胜望较多。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碰上如此武功高强的对手,亦是首度遇见如此深沉多智之人,可以说从尚未大举进犯翠华城以前,他就已步步落败了。
在严无畏的心中,却不以为自己已稳握胜算,因为敌手武功之高强,气脉之悠长亦出乎他意料之外,因此到了这时,他反而变得没有把握,不知道会在那一招一式之中被对方一刀斩下自己的头颅,不过,日下已成骑虎之势,欲罢不能,他自己选择了这个“背水为阵”的途径,已是无法后退了。
他们几乎每一招拚斗内力,其中又加上机智应变,四下之人均觉眼花缭乱,全然捉摸不出他们每一招一式的奥妙变化,那六位名震武林的黑道高手,至此不能不五体投地的佩服这两人的武功,许为当世别无抗手的大匠。
突然间众人都发觉曙色已露,这才知道严、罗二人这一战竟费了一夜时间,蓦的“砰”的一声,人影倏分,罗希羽横刀挺立,稳如山岳,严无畏在六尺之外,身体摇摇摆摆,却不见有刀伤血迹,他用七杀杖向地面一顿,这才支持住不曾跌倒。
四周人数虽多,却鸦雀无声,过了片刻,晨鸡啼声随风传来,天色渐明。
雷世雄劲厉的语声打破了岑寂,他道:“师父,你觉得怎样了?”
七杀杖严无畏深深吸一口气,道:“我还好,下令退出此城。”他的声音威严如故,却颇觉虚弱。
雷世雄不敢多言,发出号令,四下的白衣人迅速散去,而七杀杖严无畏也在雷世雄、詹先生夫妇等众人簇拥之下迅即离开。这一干人霎时走得不见踪影,然后纷沓的蹄声和四周犬吠之声次第而生,直到这时,罗希羽才长叹一声,砰地跌倒地上。
他静静的仆倒地上,全身四肢没有动弹一下,六七丈外的屋角有一对眼睛凝视着地上的罗希羽,没有片刻离开过,良久,罗希羽还是没有动弹,墙后这封眼睛移出来,却是一个白衣壮汉,他转身大步奔出城外,从树丛中牵出一匹骏马,纵身上鞍,催马疾驰。
这一骑不久就追上一个小队伍,那是七八骑围着一辆马车的队伍,这白衣壮汉催马驰到车边,缓下速度与马车并排而驰,一面大声说道:“属下奉命窥伺罗希羽的最后动静,果然正如主人所料,他直到蹄声已远才倒在地上,之后就一直不曾动弹过。”
马车中传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那白衣壮汉已退开一边,另有两骑移到车边,马上一个是雷世雄,一个是柴骏声。
雷世雄响亮的道:“师父当真确信那罗希羽已气绝毙命了么?”
车内的严无畏一手掩住胸口,面上现出痛苦之色,呼吸了几下,才道:“当然已经气绝毙命啦!”
雷世雄用手臂碰一碰柴骏声,又用下颔向马车那边挑了一下,示意他开口询问。柴骏声迟疑未决的转眼四瞧,但见詹氏夫妇、索阳、何旭、阎充等人无不向他点头示意。
当下只好痰咳一声,道:“请问总瓢把子,这事极关重要,何不派人切实验看一下?”
严无畏哈哈一笑,道:“老夫若是连敌人会不会丧命都不晓得的话,岂配当得这总瓢把子之位。各位即管放心,罗希羽决不能再现身于阳世。”话才说完,便吐了一大口鲜血,但车外之人却全然不知。
要知像七杀杖严无畏武功如此精深高强的人物,除非是受到极严重的内伤方会吐血,一旦伤到这等地步,可就是大大的麻烦,极不容易恢复如常。
这一队人马走了个把时辰,到了一条宽大的河边,但见两艘双桅大船泊在河中,严无畏传出命令,教所有的人都登上一舟,先行离开,到高邮听令行事。所有的人都如令跨上小艇,划登大船,马车旁边只剩下七杀门下第一位人物雷世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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