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不是在跟你说笑,为什么这里那么多密室啊!分明就是作贼心虚嘛!”
然而朔洵的笑意更加明显。
“哎呀,看来你很努力嘛,看来你对这里的密室很有收获吧?”
“。。。那你是承认作贼心虚了?”
“不是刚刚才说太晚了吗?。。。啊啊,不过只有一件事一点也不可疑。”
“什么?没想到你会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哪件事?”
拉奏二胡的手停歇的下一刻,秀丽已经被压在朔洵身下。他的头发每天由秀丽随意扎起,因此落在颊上的,只有些许没有绑住的发丝而已。
“我们之间,目前一点也不可疑啊,还是说,干脆我们接下来也应该营造一些暖昧才对?”
位在近到几乎碰触耳垂的距离,呢喃的声音所散发的甜美热气,让秀丽脸颊染上酡红。感觉到长指抚向颈子,秀丽顿时全身起鸡皮疙瘩。
“不。。。不。。。不用了,本来就是应该要有一两件不可疑的事情才对。”
明白声音不听使唤,秀丽勉强大喊出声。如果稍稍一动就会碰上眼前的嘴唇,所以想动也动不了。
“。。。真遗憾,现在还不能吃吗?”
只是,当他留下听来并不觉得遗憾的叹息,即将离开之际——就像真的纯属巧合般,冰冷的唇掠过耳垂。
秀丽惊讶的蒙住耳朵,朔洵轻笑起来。
(居然。。。把我当猴子耍。。。)
现在发火只会让对方更乐,所以秀丽只能气得全身发抖。想必现在一定满脸通红,真讨厌这个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像蝴蝶姐那样不着痕迹的四两拔千金呢。。。)
总觉得好像永远不可能到达那种境界。
“对了,听说祖父要见你。”
“啊?什么!?见我做什么!?”
“因为再过不久,就是我们的结婚典礼了。”
秀丽正准备沏茶以平复心情,现在却差点把手上的茶壶给打翻。
“结。。。结结结结婚!”
“不用担心结婚礼服跟嫁妆,我会准备妥当。”
“喂,你不要擅自作主——!!”
秀丽猛然冲向朔洵,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用力摇晃。
“你。。。你不是说过对表面的形式没兴趣吗!”
“我的确是怎样都无所谓,在意形式的是祖父大人,所以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忙,不喜欢的话,明天就直接向本人说清楚。”
“我。。。我知道了,我会毫不客气的告诉他!”
秀丽收齐洒出的茶叶,朔洵则撒娇的问道:“我说,你想不想再泡甘露茶给我喝?”
面对每天低喃的甜言蜜语,秀丽都是给予相同的答案。
“一-点-都-不-想-!今天喝‘彼山银叶’。真是,居然连这种超高档的茶叶也有!我还真想拿去卖。”
朔洵定睛凝视以十分认真的口气嘟囔着,动作像个男人般捞起茶叶的秀丽。
“。。。跟你结婚吗?”
背对着他的秀丽看不见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也许不错,应该会很有趣吧。”
由于低喃的声音过于细微,秀丽根本听不见。
那个房间弥漫着大量焚香,熏得呛人。
秀丽只知道慈祥爷爷形象的茶太保。也许是出于这个缘故吧,在得知后宫那次事件的真相之后,对他丝毫不感觉怨恨。不仅如此,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认为事不关己。
原因或许是,那位大老理所当然的与霄太师和宋太傅平起平坐的关系。
极其自然的,站在那两位伟大的大老身边。毫不相形见绌的融入其中,即使不介绍他是三师其中之一,秀丽也会不自觉行礼致敬。
太保的职位从那时起迄今仍然从缺,而且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意见。恐怕会长期从缺下去吧,假使如同那位大老一般,能够与霄太师和宋太傅并驾齐驱的人物迟迟不出现的话。
从那稳重的举止与微笑之中,的确散发出足以和霄太师和宋太傅并称的力量。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秀丽直到现在仍然如此坚信。
(然而——)
然而,现在眼前的老人真的是那位茶太保的胞弟吗?双眼炯亮如炬,以打量的目光倨傲的睥视着秀丽,唇瓣紧抿,冰冷得不带一丝笑意,宛若连骨髓也已经冻结的老人——与那位茶太保毫无任何相似之处。
秀丽用力抬头挺胸,与这名冰山一般的老人正面相对。
在这个房内,只有秀丽与仲障老人而已。
“。。。小丫头,你自诩红家出身,所以不把人放在眼里吗?”
经过漫长的沉默,茶仲障终于开口如此说道。
秀丽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意。
秀丽没有行礼,又不发一语,并非倚仗自己出身于仅次蓝家的名门红家。将茶州占为己有,自认可以无法无天的骄矜傲慢。把“杀刃贼”这种强盗集团纳为私人佣兵,默许其肆虐茶州,碍眼的州牧前来赴任便不择手段派人偷袭,完全不理会百姓的损失。身为茶州州牧,身为衔命而来的朝廷官员,以及身为一个人,即便对方年长自己许多、必须加以尊敬,但她绝对不会向这种人行礼。红家毫无任何介入的余地。
“不过,我承认你的血统具有相当价值——在我茶家宗主继任仪式当天,也要一同举行你跟我的长孙朔洵的婚礼,在此之前你就乖乖等着吧。”
语毕便闭上双眼,一副该说的全说完了的态度。理所当然的将曾经是他长孙的草洵一笔勾消。
甚至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也不征询秀丽的名字与意愿。
对这名老人来说,秀丽除了“红家直系千金”以外毫无价值可言。甚至连州牧也不是,更遑论将她视为可以沟通的一个人来看待。
(。。。这个。。。家伙。。。)
在感受到愤怒之前,似乎有某种心情先行涌现,秀丽十分平静的表示:“——我拒绝与茶朔洵少爷的这桩婚事。”
眼睑微微动了一下,如此而已,仲障依然闭着眼睛,不耐烦的吐了一口气。
“。。。为了性命着想,还是不要随便乱说话比较好。”
“我不会嫁给你的孙子。”
“你想拿郑悠舜的命做赌注吗?”
一听清楚狠狠丢下的这句话,秀丽的眼神顿时转为锐利。
“。。。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从那座坚固的高塔顶端把郑悠舜拖出来,的确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烧掉整座塔倒是相当简单。”
秀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仲障语气平淡的连连说道:“早点辞掉州牧的职务,嫁给朔洵在家享福不是更无忧无虑吗?如果你不喜欢朔洵,再另外找个情夫就行了。何苦自己背负那么多责任。‘搞不好在你的就任典礼当天,一群无赖会让琥琏陷入火海也说不定。’而且‘各地也会状况频传,同时发生暴动,逼得所有太守必须回去镇守也说不定呐!’到那个时候,一个国试及第的小姑娘会有什么能耐?”
有可能是虚张声势,也有可能不是。柴凛的信中也提及各地不断发生近似暴动的小冲突,茶仲障很有可能在事前选择这一天撒下大笔银两,煽动地痞流氓闹事。由于各地状况频传,守卫琥琏的州武官被派往各地,茶家私人佣兵便趁着人手单薄之际胡作非为。感觉茶家是很有可能趁着就任典礼当天忙成一团时四处引发骚动。
至少在郑悠舜这方面,对这个老人而言等于易如反掌。而行动不便的悠舜要凭一己之力逃脱的可能性相当低。
还不等秀丽回答,仲障最后更进一步,随手抛出效力最强的剧药。
“你以为有了全商联的协助就可以高枕无忧,当心乐极生悲。正因为他们是地道的商人,所以很容易变节。只要有利可图,投靠哪一边都没关系,柴彰不是这么说过的吗?”
“——————!”
感觉好像有个沉重的钝器猛然打中下腹部一般。
“很不巧,在你们与柴彰接触之前,他一直与茶家保持联系,提供茶家许多情报。虽然有时候的做法让人看不顺眼,不过全商联的商品质量相当有保障,因此这次新任宗主戒指也交由他们制作。‘不过他在其它方面的工作量增加不少’,所以完成日期一延再延。”
低沉浑厚的声音完全听不出胜利的骄傲。反而在说话的时候不耐烦的蹙眉,这个动作让秀丽体认到一个事实。
没错——柴彰一开始已经说得一清二楚了不是吗?
“提供‘八成的力量’予以协助。”
。。。剩下两成分给茶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感觉手脚末稍开始发冷,秀丽一方面努力抬起脸以免一个不小心垂下头来,一方面绞尽脑汁拼命思索。
搜集目前为止获得的情报,尽最大努力加以筛选、分析。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听清楚的话,就乖乖等着婚礼当天的到来。”
即使犹疑不决、惴惴不安,秀丽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秀丽脸色发白,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我拒绝。”
——第一次,茶仲障睁开其中一只如同鹫一般的眼睛。
“。。。你说什么?”
“我说,我拒绝。”
“你打算坚待己见,让一切化为灰烬也毫不在乎吗?”
“不。”
——无论遭遇任何状况,郑悠舜都不会有事的,燕青曾经这么说过。
——他还说,他们为了将所有的一切,原封不动的交给接任的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对策。又说这是身为前任州牧的他们唯一也是最后一项工作。
“无论发生任何状况都能够随时因应,准备好就任典礼等待你们。”
如果不相信他们,又要相信谁?
花费十年时间,将荒废不堪的茶州治理提井然有序。所有方面的表现均远远凌驾、遥遥领先,秀丽根本望尘莫及。如果不能相信他们两个人,那以后要如何继续担任州牧?只要开始怀疑,就永远无法完全信赖他人。
“你要相信他。”
是的,燕青。如果随便起疑心,有损女人的名声。
秀丽相信,这十年来一直支撑茶州的这两位能吏所说的话。
“因为没有任何东西会化成灰烬,所以我再次表示拒绝。”
终于,老人瞠开双眼。
“。。。那么,就请你待在这座府邸,直到赴任期限这后吧。到时候州牧职务就会自动解除,你手上的州牧官印也会丧失效力。”
秀丽笑得灿烂。
“没关系,我在前来此地之前,已经写好正式公文,在发生万一的状况下,将全权移交给另一位州牧杜影月,连同州牧官印也一起交给他保管。不仅州牧官印,同时也取得浪燕青与敕宣武官的署名,一旦遇到重大情况,只需要送达陛下手边即可,这么一来,就算我赶不上赴任期限,只代表少了一位州牧而已,一切没有任何影响。”
仲障双眼睁得偌大。
“你不正是以州牧的身份来出席祝贺我茶家新任宗主吗?”
“不,我只是以个人身份,前来找寻两样东西而已,当然州牧一定会出席,杜州牧大人会带着副官浪燕青大人,在当天堂而皇之的踏进茶家大门。”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秀丽丹田使力,绝对不能就此退缩,绝对不能就此认输。
纵使抛开所有权力,唯独身为官吏的尊严不能放弃。
“那么,为了对你的自信表示敬意,所有计划将会提前一天同时完成。茶家宗主继任仪式当天茶州将燃起熊熊大火,到时你将会后悔自己所说过的这些话!”
以全身承受足以摇撼空气的骇人怒喝后,秀丽咬紧下唇,旋过身子。
“。。。你只知道破坏一切而已。”
毁掉茶州,以及茶州人发。明明拥有足以守护一切的力量,为什么会如此愚不可及。
“——只要选择相信,就不会后悔。”
静静留下这句话,秀丽便走出房门。
但。。。
“啊啊~~~~翔琳你在吗!?你在对不对!?”
走出房间的瞬间,秀丽倏地在长廊奔跑。
(秀丽姐你好酷、好帅哦!我一定要拜你为师。。。)
“麻烦你把刚刚的消息尽快转达给燕青——这下大事不妙了——!”
(。。。秀、秀丽姐。。。)
“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耍帅,我是认真的,我相信你们。但是。。。但是万一真的出事的话该怎么办才好!所以使出浑身解数绝对是必要的。另外,我发现克洵所在的密室了,我一个人不要紧,你现在马上过去!”
(。。。不行。)
“你说不行!?为什么?”
(因为他要我告诉你:‘对不起,已经来不及了。’)
秀丽深吸一口气,咽下之后过了一秒。
“你说什么——————!?”
深沉的黑暗之中,仅仅燃着一缕无法触及的火光。
在克洵的意识当中,那道火光以及父亲的身影全部消失了,再也不需要光亮了。
他的意识只集中在一件事上。
——离开这里以后,究竟应该如何结束这一切。。。
只有心情跟先前一样没有改变。这个到处都是秽物的地牢什么也没有。偶尔扔进来的食物,全都是可以用手抓来吃的东西。
他需要武器,而且是能够藏在身上的那种,这们才能在被杀之前先下手为强。
蓦地,随着锵镪一声,视野一隅迸出银色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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