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白鹿记_分节阅读 2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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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来也是琴中高手,虽不如沈瑄技艺精妙,但纯熟老练,意境很高。沈瑄发现奏琴人是一个有道的老者,不觉倾心,就回了一段《庐山高》以示敬意。那人却也一片谦诚地以一曲《庐山高》相答。沈瑄听出老者曲中求见之意,于是抱着琴向山下走去。

    山脚草亭中,一个白须老道士迎了出来,笑容可掬的朝沈瑄长揖下去。沈瑄慌忙道:“前辈怎么行此大礼!小子担当不起。”

    老道士笑道:“荒山野人在此结庐,稀图沾这好山好水一分灵气。什么前辈不前辈了!老朽今日得闻公子雅奏,如听仙乐,耳目一新。公子琴艺高超,老朽钦佩不已!”

    沈瑄看他衣冠简朴,无异于山民。但精神矍铄,举止大度,猜想他故意谦虚,只怕是庐山派的前辈。老道士问过沈瑄名姓,却打量着他,笑道:“老朽还想向公子请教。请公子到寒舍一叙如何?”

    沈瑄还礼道:“请教不敢。却要向仙长叨扰了。”

    沈瑄跟着老道士翻过几座山,来到一处禅院,抬头一看:“简寂观”心道:果不其然!只是对威名赫赫的庐山派,也十分好奇。一路上所与几个大小道士道童,杂役厨工无一不对老道士毕恭毕敬,老道士领着他来到一间幽静的厢房,彼此叙礼坐下。却又有一人推开门,风风火火道:“师父……”是楼狄飞。沈瑄这才想到,老道士原来正是庐山派掌门卢淡心。

    卢淡心板起脸道:“狄飞,你为何总是这样没有礼数?不见客人在此么?”

    楼狄飞也看见沈瑄了,一脸惊讶又不敢问,只道:“师父,来了个要紧的客人。”

    卢淡心皱眉道:“什么要紧,待会儿再来回。你先退下。”

    楼狄飞忍气退下。沈瑄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卢淡心却道:“这劣徒,出去门也不关好。敢烦公子替贫道把门掩上。”沈瑄去推那扇摇摇晃晃的门,薄薄的门板,竟然一动也不动不了。沈瑄回头看看卢淡心,老道士端着茶碗喝茶,若无其事似的。沈瑄眼尖,却也没看出这门上有什么机关,只是定在半路动不了。沈瑄遂道:“卢前辈,晚辈武功低微,可关不了这门。”

    卢淡心果然是在暗暗的临空发力,控制住了门板,以此考较沈瑄武功高下的,听沈瑄如是说,笑道:“沈公子,我看你目光莹润,英华内蕴,内功不错啊。何必谦虚呢?”

    沈瑄道:“内功虽有,武术却学得甚少,所以不知何以运用。”说着自己也很惭愧。

    卢淡心看他言语诚恳,料是实情,心想这年轻人恐怕有奇遇,点点头又笑道:“世间百技,武功不过其一。何须拘泥于此?英雄豪杰也不只是在刀剑上见分晓。”

    “师父!”楼狄飞又冲了进来。

    卢淡心把茶杯往桌上一顿,道:“你怎么越说越不听!”

    “实在事情紧急,”楼狄飞惶恐道,“师父要骂就骂,只是千万请师父去看看,迟了就麻烦了。”

    卢淡心不怒反笑,却对沈瑄道:“贫道只得失陪片刻,公子海涵!”

    楼狄飞瞧着沈瑄,忽然道:“这位客人,能不能也去看看。”

    卢淡心不解其意,但他显然很信任这个小徒弟,遂微微一笑,朝沈瑄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沈瑄心想,楼狄飞不放心,怕我一个人呆着,会在他们观里干坏事,我就随他走一回如何!

    原来那位要紧的客人,竟然是“小白龙”汤慕龙!而且楼狄飞叫上沈瑄的用意,也昭然若揭了:汤慕龙躺倒在简寂观的前堂里,昏迷不醒,牙关紧闭,显然有性命之虞。

    沈瑄颇感讶异,照理说他此时新婚燕尔,应该在家里逍遥自在才是。怎么跑到庐山来,还病倒在这里?

    卢淡心搭着汤慕龙的脉,一边皱起眉头听楼狄飞回话。

    原来楼狄飞约了汤慕龙,今早在庐山含鄱口见面。不料没有见到汤慕龙,他心下狐疑,找到汤慕龙带来的随从,把前山后山搜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结果回来,却在简寂观的后门口,发现汤慕龙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观中的几位通晓医术的道士都看过,一点办法也没有。

    “慢着!”卢淡心道,“我知道你和汤慕龙是好友,不过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庐山找你?”

    这也是沈瑄疑惑的。

    楼狄飞苦笑道:“师父是不理这些俗事的。”

    “到底怎么啦?”卢淡心道。

    楼狄飞道:“汤公子一心要娶天台山蒋听松的孙女。不过那位小姐不买他的帐。”他忽然发现汤家的下人也在场,遂道:“古总管,这是你家的事,你来讲讲。”

    那古总管毕恭毕敬道:“回卢真人,汤公子和蒋小姐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六,可是到了日子,蒋小姐却没有来罗浮山。原来她一直没回天台山。蒋老前辈很生气,就委托我家汤公子,到江湖上四处搜寻。不过,至今没有音信。听说楼少侠见过蒋小姐,所以来问问。”

    楼狄飞赶快补充道:“那也是去年十二月里的事了。”说着瞟了一眼沈瑄,心想你的消息当比我多。

    沈瑄却像没看见他这个眼神似的。他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和焦急,原来她到底没有出嫁,到底没有……可她现在在哪里呢?

    卢淡心道:“这个蒋小姐,难道被人暗算了?”

    古总管和楼狄飞相视一望,神情都有些尴尬。还是楼狄飞道:“大家都说,多半是逃婚。师父,这个女孩子是赤城老怪一手带大的,十分难缠。江湖上都叫她小妖女。”

    卢淡心微微一笑,旋即又皱紧了眉头,道:“汤公子是中了毒,只是,这毒力说强不强,说弱不弱,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脉象十分紊乱。我也……难、难!”

    听见卢真人都说难,古总管慌了:“这可怎么好,公子出了事,怎么向老爷交代?”一时庐山派的群道,也议论纷纷。

    庐山大弟子公冶坡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查将出来,让他拿出解药!”

    其余弟子也附和道:“就是,居然敢上庐山来撒野,不能不教训教训!”

    卢淡心摆手道:“你们嚷什么!下毒之人既然选定庐山,可见胸有成竹,计谋过人,轻易也不会让我们抓住。但汤公子却耽搁不得了。”

    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楼狄飞忍不住又焦急的看了沈瑄一眼,似是希望他出手。

    这一回,沈瑄看见了他的暗示,却依然不动。他细细看过,也瞧不出汤慕龙中的什么毒,没有把握救他,何必在一大群庐山道士面前强出头。他有些恼楼狄飞的颐指气使,要他帮忙却还不肯放下架子。何况,汤慕龙和他非亲非故。范定风和钱世骏两个人,已经让他对这些“风云龙马”反感之极。

    门外悄然走来一个年轻女子,是周采薇。她看见这种情形,径直走到沈瑄面前,客客气气问道:“沈公子不知有没有办法?”

    沈瑄摇了摇头。周采薇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沈瑄被她一看,心中一凛。这汤慕龙是离儿的未婚夫,他若中毒而死,半点怪不到自己。但离儿却从此不用受婚约的束缚,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了。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烈的跳起来。然而周采薇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楼狄飞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道:“沈公子,你医术十分高明,就请你试试罢!”

    刚才周采薇只是私下商量的意思,楼狄飞此话一出,沈瑄虽然不悦,也没有办法拒绝了。他走到汤慕龙身边,摸了摸脉,觉得十分奇特,似乎不止有一种一种脉象在里面。他屏住气,慢慢地摸索。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轻声道:“三十一种。”

    “中了三十一种毒?”楼狄飞惊诧道。

    沈瑄淡淡道:“我可没那么说。”其实,是一共有三十一种脉象在里面。

    古总管急忙道:“是哪三十一种毒药,请先生诊出来。每种毒药如何解的,请先生告知。无论用什么药材,我们都能办得到。”

    沈瑄一听这有钱人的话就来气,放开汤慕龙的手腕,冷笑道:“在下哪有那个本事!”

    众人骇然,楼狄飞心里一急,就想上去呵斥他,被周采薇一把拉住。他这个动作,又落到了沈瑄眼里。

    就在这时,周采薇又望了沈瑄一眼。忽然间,沈瑄心里一惊:“我怎么啦?”他从医以来,人家一向赞他心地宽厚仁慈。但今天他为了嫉妒,居然见死不救了。原来善恶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他心里一阵惭愧,重又捏起了汤慕龙的寸关尺。众人才舒了一口气。

    可是,汤慕龙的脉象真的很奇特。如果真是三十一种毒,相信也能慢慢摸出,但情况似乎又不那样简单。他放开汤慕龙的手,想了一会儿,道:“这是五种毒药。”

    卢淡心皱眉道:“贫道不解。公子可否解释一二?”

    沈瑄道:“五种毒药,就有各有五种脉象;俩俩搭配,又有十种脉象;三三搭配,又有十种脉象;四四搭配,又有五种脉象;五种药在一起,又是一种脉象。一共三十一种。”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卢淡心默默的瞧了一会儿沈瑄的脸,若有所思,然后道:“那么是不是把这五种毒药分别解了,汤公子就可痊愈?”

    沈瑄道:“不错。”

    卢淡心道:“是哪五种毒,公子看出来了么?”

    沈瑄道:“铅粉、蝎尾、苍耳、眼睛蛇、麝香。”

    “麝香也是毒药么?”卢淡心问。

    沈瑄道:“麝香不是毒药。但用在这里,却能够推波助澜。并且麝香本身的药力也增加了,足以乱性。所以你看他虽则昏迷,却是满头大汗。”

    卢淡心恼怒道:“可恶!”

    沈瑄刷刷刷写好了药方。原来这几种毒药,都极易化解,只是诊断起来颇费力气。沈瑄不由得想,倘若我来配此毒药,须另换几味,使合药时药性改变,不那么容易解毒才对。

    立刻有人煎了药,给汤慕龙灌下。沈瑄随卢淡心退了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许还有隐隐的失望。等汤慕龙一起床,又该去找蒋灵骞了。

    忽然间,远远的从含鄱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叮咚的琴声。

    虽然很远,那声音却十分清晰,显然弹琴之人内力极为深厚。才听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像被春日的暖风吹拂一般,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卢淡心沉声道:“大家注意!”

    原来那琴声极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柔媚甜腻,极易使人陷入遐思,心智混乱。好在庐山中人都内功深厚,凝神抵挡,便不致为他诱惑。公冶坡道:“师父,我去看看,什么人作祟!”

    卢淡心点点头,令他去了,忽然道:“不好,汤公子刚刚服过药,只怕会被琴声所伤!”

    果然,汤慕龙满面通红,口吐白沫。楼狄飞忿忿道:“下毒的和弹琴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卢淡心迅速取过琴,弹起来,力图与含鄱口的人抗衡。但是弹了一会儿,却并不奏效。那又软又甜的琴声,像浸湿的牛筋一样缠在汤慕龙身上,越收越紧。卢淡心皱起眉头,忽然对沈瑄道:“沈公子琴艺精湛,贫道十分佩服。不过方才在山崖那边,你可曾觉得贫道的琴声与你自己的琴声有什么不同么?”

    沈瑄觉得很奇怪,看着汤慕龙快不行了,卢淡心却来跟他讲闲话。不过,当时卢淡心那一曲《碣石调幽兰》虽然优雅婉转并不见得到了极至,但内中弦响震荡,也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沈瑄那时就大为奇怪,遂道:“请前辈指教。”

    卢淡心道:“习武之人的琴,与等闲文人雅士的琴又有不同。须知这七条长弦,一般的也是兵刃。贫道那一曲《碣石调幽兰》原是运用了内力奏出的。所谓内功越高,琴意越进,琴声的威力就越强大。倘若公子内功不佳,与贫道应和之间就会受伤。公子其实内功精湛,与你的绝妙琴技一联合,当世罕有匹敌。可惜公子又不会运用你的内功。”

    沈瑄道:“外面这人,也是用内功弹琴的。前辈是叫我去和他比拼么?”

    卢淡心道:“实不相瞒,正有此意。以功力而言,贫道自信可盖过他。但贫道的琴艺不精,传到汤公子的耳朵里,他听不进。所以再强的内力也没有用。公子你的琴声,是很美的。”

    沈瑄道:“但我又不会用内功弹琴。”

    卢淡心道:“不妨,贫道可以助你。”

    沈瑄叹了声气,只得再救一回汤慕龙,遂取出了自己的琴。

    卢淡心又道:“只是有一点,那人内功很好。公子与他应和,可能会受内伤。”

    说到这份上,沈瑄要再拒绝也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拨了一声弦。顿时觉得胸闷起来。卢淡心也跟着他拨了一声琴弦。忽然沈瑄的琴,风声大作起来,似乎内力雄浑。原来卢淡心用自己的内力使两琴共振起来。这样,沈瑄的琴艺,和卢淡心的内功,真的合而为一了。

    沈瑄弹着弹着,手下的曲子变成了《五湖烟霞引》的《彭蠡回籁》,浩浩鄱阳湖,巨浪拍石,山鸣谷应,若黄钟大吕,又如九重天籁。不一会儿,这正气浩然的琴声,就把远处传来的靡靡之音压倒下去。那柔媚的琴声折腾了几下,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看看汤慕龙醒了过来,神智清晰,想来毒力也解了。大家遂又退出。

    沈瑄却是一阵气闷,脸色发白。卢淡心替他把了把脉,道:“还好,没受内伤,只是累了而已。此番实在有劳你了。”

    沈瑄听见这话,呼的一下站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委屈,居然费尽心力,去救一个他宁愿本来就不存在的人。楼狄飞见他神色有异,心想此人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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