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_分节阅读 2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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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一起乱飘,显得狼狈而无奈。晚饭之前,我已经付给他们每人三千美金,做为陪我调查夏雪失踪事件的时间酬劳。金钱是小事,我一直牢记叔叔教诲过的行走江湖的第一原则——“永远不要让帮助过你的人白白吃亏受累”。

    “陈先生,寺里下了通知,要求您和顾先生在明天日落之前离开。”杰朗愁眉苦脸地迎上来。他的手里攥着一叠纸币,就是我下午刚刚给他的那笔美金。

    “理由?”我似乎早就预感到了这一点。如果坎普土王的人要在罗布寺做什么秘密勾当,就一定会要求寺僧们清场,把可疑人物驱逐出寺,以免秘密泄露。

    “寺庙要接待一位来自印度的大人物,对方长期捐赠本寺,这次来更是要把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无偿敬献给佛祖,所以本寺上下要清理洒扫十日,以全新面貌迎接宝贝。陈先生,实在对不住了,夏小姐失踪那件事我帮不上什么忙,自然也不敢接受这些钱。”杰朗把钱递向我。

    所谓的大人物一定就是那位莲娜公主,或许正是他们即将捐赠的宝贝引起了那京将军的觊觎,才不惜冒险深入藏地,要在此地动手夺宝。

    杰朗是个好人,起初我拿钱给他们的时候,他就再三拒绝过了。

    我不想太为难他,接下那叠美金,诚恳地向他道谢:“多谢提醒,请转告寺里的各位大师,我们会尽快离开,绝不多事。”

    “陈先生,接下来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走,不管夏小姐了?”质朴而木讷的仁吉多金误解了我的意思,在杰朗离去后,忍不住急火火地问。

    从罗布寺向东北面走,相隔两公里多,有一个叫普姆(藏语:姑娘)的小村子,我们暂时可以借宿到那边去,等到罗布寺的好戏登场,我们再趁机杀回来。我相信印度人和寺僧们越是怕人打扰,就越会有不速之客光临,但不是我和顾知今,而是尼泊尔神鹰会的雪山马贼。

    “没关系,明天午后,带所有行李去普姆村,多花些钱,一定能找到舒舒服服的住所。你一直跟着我和顾先生就行,我会按照藏地向导行业的最高标准付给你报酬,直到夏小姐回来。”我的声音无比坚定,因为我必须要让每个人都相信,夏雪没有出事,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仁吉多金连连点头,精神立刻振奋起来。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裹在睡袋里翻来覆去,耳边仿佛一直响着窝拉措湖水涨落时的哗哗拍岸声。有一阵子,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又从昏昏沉沉中骤然惊醒,耳边暂时听不清水声,以为又发生了湖水消失的怪事。

    罗布寺深处,隐隐传来唰唰啦啦的磨刀声,还有人在低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藏地牧民歌谣。风卷过房檐上的茅草,发出有节律的飒飒声,与后院传来的怪声应和着。我定了定神,使劲揉了揉耳朵,又能听到那种令我心悸的水声了。

    “谁敢侮辱冒犯夏雪,我就亲手杀了他,绝不留情。”我翻了个身,牙齿咬得咯的一响。那京将军的嚣张大笑还在耳边,我希望他能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做得那么绝。否则,今年就是他的死期。

    “公主,夜深露重,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好像是土王大总管宁吉的声音,就在我们这间客房外的台阶下面。

    我听不到那女孩子的回应,她大概属于那种惜字如金的贵族公主,只用眼神和手势命令下人,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土王一道命令下来,罗布寺上下的僧侣们都会万分重视,一定会竭尽全力,搜查与丹金王子昔日的奇遇有关联的线索,然后事无巨细地汇报上来。要我说,公主您应该晚一些过来,等这件事查得有些眉目了再来,免得藏地的风雨吹打坏了您的尊贵身体,土王怪罪下来,我们兄弟的头绑在一块儿也担待不起啊?”宁吉像在哄孩子一样,唠唠叨叨了半天,仍旧换不来莲娜的半个字。

    我轻轻地钻出睡袋,蹑足走到门边,顺着锁孔向外窥探,恰好看到宁吉的背影。

    “公主,这次我们要做的事急不得,可能会拖比较长的时间,所以大家都要保存体力,持续忍耐,等待可能的时机出现,或许要等上好几个月也未可知。你是知道的,尼泊尔神鹰会的马贼随时都会出现,他们为了宝贝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临走时,土王下了死命令,如果您出事,我们几个也别想活着回去。今晚您不睡,山鬼、辛格他们三个也不敢睡,都在罗布寺四面巡察,一刻不得安宁……”

    女孩子忽然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宁吉的话。

    “我想起了浮泛在生与爱与死的川流上的许多别的时代,当这些时代被遗忘,我便感觉到离开尘世的自由了。”她用英语轻轻朗诵了一段大诗人泰戈尔的诗句,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于玉盘。

    印度诗人泰戈尔同时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作家、艺术家、社会活动家哲学家和印度民族主义者,曾经于一九一三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印度人,他与黎巴嫩诗人纪伯伦齐名,并称为“站在东西方文化桥梁的两位巨人”,是向西方介绍印度文化和把西方文化介绍到印度的很有影响的大人物。他的诗句在全球范围内流传,其拥趸有数亿名之多。

    “公主——”宁吉苦笑起来。他是官场、政治、武学、江湖上的大行家,心思都用在那上面,大概不会对泰戈尔的诗感兴趣,所以根本无话可接。

    “我们要做的,是寻找他们灵魂的栖息之地,而不仅仅是完成一项任务。就像当年,东土大唐的玄奘大师辗转西来,为的是为宇宙众生铺陈下一片花团锦簇、安宁吉祥的灵魂归巢。结果,他没能找到理想中的莲花国度,却搬了一大堆汗牛充栋的经回去,妄图在青灯黄卷、字里行间发现灵魂寂灭的真谛。宁吉,如果你秉持与大唐僧人一般的行事思想,最终亦是同样结果,永远无法完成任务。”这段话,女孩子换成了印度语。

    “公主,连土王都说过,香巴拉之城是不存在的,它只是藏传佛教典籍中虚构出来的世界,只存在于藏人的思想当中,连几代活佛都不敢妄下结论。在我看来,丹金王子在遗言里叮嘱我们要做的,并非寻找香巴拉之城,而是一种诗意的比喻,要把骨灰播撒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茫茫雪岭上,永远与他钟爱的银色雪域相拥在一起。”宁吉低声辩白,亦是用印度语回答。

    “错,你们都错了,不该过于拘泥于形式,而是要透过纷纭乱相,去看事件的本质。就像佛陀在拘尸那迦圆寂之后,抛弃一切肉身束缚,只留毕生修练而成的佛舍利,为后人指明佛教修行的真谛。何为真谛?花在镜、月在水、菩提无树、明镜非台——唯有地、水、火、风四大皆空,眼、耳、鼻、舌、身、意九根清净,才能进入佛陀的心灵世界。一天找不到父亲描绘过的地方,我就一天常驻罗布寺,直到终老此生。”当她阐述佛经中的词汇、偈子时,又换成中文,足见她的语言能力非同一般,受过非常专业的语言学教育。

    夏雪之所以到罗布寺来,亦是因为受到香雪海在梦中的无声指点,认为传说中的香巴拉之城就在附近。那时,我留在拉萨,等着身在北疆的王帆赶来,一起研究与陈塘有关的最新线索,所以两个人才会暂别。

    寻找香巴拉之城与寻找陈塘对我而言同样重要,夏雪很想替我分担一些,才会抢着南下。从这一点上说,我对她的失踪负有直接责任。

    “公主,只要您发话,我们四个会坚定不移地陪在这里,直到完成任务。”宁吉涩声回答。面对这样纯真而执拗的女孩子,他不敢发火,也不敢强辩,只能拿出最大的耐性顺应服从着。

    “父亲说过,因为母亲的存在,他才能够‘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一定要满zu他的遗愿,打开传说中的沉睡之城,让他们一起回家。”莲娜转身向中院走,宁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消失,我轻轻地拉开门,走到青石板台阶上,冷静地观察四周。

    他们的谈话本可以在后院或中院进行,为什么偏偏会跑到我的门前来呢?难道说,前院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吸引他们非到此处不可吗?

    这个院子里东西各有九个房间,房间门外有一条三米宽的长廊南北贯通。北面正中,是通向中院的黑色木门,两侧也各有四间房子,全部腾空,改作游客们有偿借宿之所。院子的地面用青石板铺砌而成,墙角石缝里长满了嫩绿的小草和成片的苔藓。总体上看,来罗布寺的游客极少,当下除了我、顾知今、仁吉多金外,其余十七个房间都空着,黑乎乎的没有一点亮光。

    刚才,莲娜和宁吉就站在正对我房门的台阶下说话,他们踏过的地方,有几丛小草被踩断了,足迹清晰可辨。现在,我就站在他们踱步的位置,面向正东,却毫无发现。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我疑惑地环顾院落,目光从紧闭的黑漆大门慢慢转移到东北角天空中的那棵大柏树上。诚如顾知今所说,此刻不是探索大树秘密的时候,但我相信罗布寺里隐藏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揭开,那京将军一定比我更急于做这件事。

    6银骷髅

    窝拉措湖的夜风甚急,大柏树正在夜色里舒缓有致地摇摆着枝叶,仿佛婆娑起舞的巨人。

    我忽然觉得,那棵树是有着极强生命力的,特别是在无人关注的深夜里,会不断地抽枝散叶,努力茁壮生长。凭心而论,藏地的神秘之处就在于此,用心去看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时,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遍地都有一种生命的蓬勃跃动。

    “那树上到底藏着什么呢?”我慢慢地踱回自己的房间。

    卫星电话横放在我枕头边上,绿色的信号灯一亮一灭的,像一只准备倾诉秘密的精灵。

    “夏雪,你会被困在哪里呢?”我双手捧起电话,凝视着这一方小小的屏幕。说实话,那京将军来电的刹那,我真的有了某种心灵感应,觉得那电话是夏雪播进来的,带着她思想中的特殊印记。

    “如果可以,就再次唤醒我的第九感吧。”我对着电话喃喃自语。

    电话始终没有再响,任凭我用自己的体温小心地呵护着它,直到昏沉睡去。

    “陈风,睡醒了没有?快起床。”顾知今的声音伴随着“啪啪啪啪”拍打窗棂的巨大动静一起响起,把我从一个幽深而森冷的梦境里唤醒。我睁开眼,色彩浓艳的屋顶如同一张技法粗糙简单的唐卡,迎面覆盖下来。

    在梦里,我被柔韧细长的水草缠住双脚,身体不断地下沉,直跌到水底的乱石堆里,然后极其真实的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想呼救,声音却紧紧地卡在喉咙里。远处,是一个托在巨大的八瓣莲花里的青色古城,随着莲花的摇曳而梦幻般晃动着。

    我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抓电话,仿佛那是唯一能够救我脱离溺亡的稻草。意识中,电话似乎响过,但屏幕上却没有任何来电提示。

    “顾叔,什么事?”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开门。

    门外阳光灿烂,藏地的清晨早就如约而至,梦境里的阴霾阴冷随即被扫荡一空。

    “我找的四名水上好手都到了,正在湖边检查汽艇和潜泳工具。仁吉多金也在那边,他们准备半小时后展开第一轮搜索,你要不要一起去?”顾知今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眼角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跟我一样睡得很糟糕。

    “我去。”那是寻找夏雪的最直接途径,我当然要去。

    顾知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仰天三叹,没再开口。

    我抹了把脸,以最快速度换好衣服,带着卫星电话出门。

    清晨的窝拉措湖波平浪静,不断地有灰白色的水鸟成群结队地飞掠过湖面。

    与北面的羊卓雍措湖一样,这里也盛产喜欢静水生活的无鳞luo鲤,味道非常鲜美。湖中浮游生物种类繁多,除藻类植物外,还有多种浮游生物,天然饵料充足,湖中鱼群密集,所以吸引了黄鸭、灰鸭、斑头雁、沙鸥、长尾鬼等多重水禽,飞起飞落,为寂静的罗布寺带来了无限生机。

    到达湖边时,仁吉多金正陪在四名脸色黝黑、身板结实的藏族男人身边,一艘大型的黄色汽艇停在水边,四只装着全套潜水用具的又大又沉的格袋整齐地摆放在旁边的一块帆布上。

    “陈先生、顾先生,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仁吉多金强颜欢笑,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惴惴不安。

    四个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其中一个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湖面,另外三个正在反复校对着下潜时所用的秒表和指北针。

    “我们从湖水最深处开始第一轮搜索,按照常识,如果有人或物落水,一定会被水体的‘蠕动式’作用力所牵引,最终停留在漏斗状湖底的最低点。第一笔酬金已经收到,请在今晚工作结束后,把本日的工作报酬汇入我的银行户头。整个搜索过程会持续一周到十天之间,单日报酬相同,有无搜索结果一样。如果我们其中有人不幸遇难,请按每人两万美金的单价追加抚恤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握着望远镜的中年人回过头来,冷漠地盯着顾知今,语调生硬的汉语像是来自电脑机器的发声一样。

    “钱是次要的,我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回去,然后达到双赢的结果。”顾知今是老江湖,与这类性格怪异但能力超群的人打交道很有一套,既不大惊小怪,也不急躁动怒,犹如太极推手中“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一般。

    “对我们来说,钱是最重要的,大家是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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