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却没有想象中的骄矜,在拍戏的时候是十分勤恳,从来都不迟到早退,甚至在休息的时候会主动跑过来找大家讨论剧本和表演方式的问题,连带着整个剧组都跟着她兢兢业业干劲十足。
不过毕竟是新人,加之这样漂亮的女郎由于外貌得天独厚的缘故,很少费神去思索,因此通常头脑不大灵光。沈蔷薇便是常常记不住台词,若是语速一加快则更容易舌头打结然后ng。另外,念台词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生硬,如同是被人操控的洋娃娃。
“这么酸的台词,在银幕上看到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是要由自己说出来也太难了点,平日里谁会这么深情款款地拽文呀!”沈蔷薇对夏微凉抱怨道,红唇嘟起,煞是可爱。
夏微凉笑着安慰:“多练习几次就好啦。”
“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这些台词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念出来。”
“你的角色不是主角,所以剧本里面对人物刻画用得笔墨比较少,需要你自己塑造人物。她是什么星座,什么血型,什么样的性格,面对这些事情时是应该是何种心情,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都需要你自己在心中勾勒出来,这样,你就知道应该如何来演绎出这个人物了。”
“啊!”沈蔷薇恍然大悟。“微凉姐你真厉害,我终于知道要怎么办了!”
夏微凉侧过头抿唇而笑。
这些话,不过是许久以前迟程希同她说过的而已。
还有一次休息的间隙,夏微凉忍不住问沈蔷薇:“你是混血儿吗?”
她将一头浓密的黑发往耳后拨弄一下,十分轻快地回答:“是。”
“我爸是英国人,我妈是中国人。当年我妈为了去英国而嫁给了他。原本以为西方世界是遍地黄金,结果到了英国才发现他不过是一个穷鬼,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妈在英国辛苦工作好几年,终于忍受不了那样贫困的生活而跟他离婚,带着我回国了。”
提起这样的事情,少女毫不顾忌,将自己的出身和盘托出。
“虽然大家不说,但是我知道,人人都觉得我是出卖色相的拜金女是不是?我承认遇到他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因为他,我可以放弃那些折磨我的数理化;因为他,我和妈妈不至于流落街头;因为他,我从人们践踏的脚底站起来爬上顶端去。我确实感谢他,尊重他。”
“不爱吗?”夏微凉忍
32、替代 ...
不住脱口而出,想要收回越界的话已经来不及。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奢侈品,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怎么还能去给别人?”蔷薇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能够做到这样,也是需要极大本事的吧。”夏微凉坐在卢浮宫门口感叹。
此时已经将近九点,然而阳光似乎十分羞怯地不愿露脸,天空是一片惨淡的青白色。馆前的广场上来往着各种肤色发色的游人,说着不同的语言,不过却不觉得吵嚷。何唯风同她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广场上兴奋交谈着的人群。
这些日子里,每当两个人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在巴黎到处游玩。从凯旋门到香榭丽舍大街,还有埃菲尔铁塔和凡尔赛宫。夏微凉可以发誓,塞纳河畔的夜景绝对是她见过最美丽的景色之一。带着河水凉意的夜风洗刷掉空气中污浊的尘埃,橘黄色的灯光从两旁的道路斜斜投射过来,照在河水上一片闪闪的金光。交相辉映之下,两旁连绵的西式建筑也如同是巧手堆砌的水晶宫殿,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我觉得我的本事比较大。”在这样的场景中,何唯风却忽然没头没脑来一句。
“什么?”
“因为现在你在我身边啊!”他敲一敲夏微凉的脑门笑道。
夏微凉摸摸脑袋气恼地瞪他一眼。
“对了,”何唯风伸一个懒腰:“我前几天写了一首合唱曲目,想要放到新专辑里,你来陪我唱吧。”
夏微凉一口回绝:“不要。”
“为什么?”何唯风没有料到会被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脸上做出一副很受伤的神情来。
“就是……不要!”夏微凉别过头去。
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生生咽回去,害怕被何唯风瞧出端倪,所以不敢回头看他。
做好演员就好,不要试图去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跟人一较高下。迟程希说过的。不知道有多少演员受了一些追捧就要飘上天去,硬是连电影电视剧的主题曲也要亲自出马。在录音棚里经过各种混音和后期处理是听不出太大毛病,可要自己真唱的时候总会露馅,最后沦为笑柄。
不应该出现在脑海中的人,却偏偏总是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从不知名的角落冒出来,让她心中充满浓浓的负罪感。
她向远处望去,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要把脑中不应
32、替代 ...
该存在的杂念一起驱逐出境。
只是一个眨眼,似乎有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视界中一晃而过。夏微凉赶紧敛神细看,一大群游人已经一涌而上挡住了她的视线。身边的何唯风也站起来大力拉她一把:“赶快进去啦,再晚一些可就看不到你要看的东西啦!”
还没来得及再次在人群中搜寻,夏微凉已经被何唯风拉进了馆内。
《蒙娜丽莎》,世界上最负盛名的油画著作,被数层防弹玻璃重重包围住。隔着数米的距离,几乎连画上女人的表情都要看不清楚。然而依旧有无数游人一进馆就急匆匆地向这幅画径直奔去,希望可以一睹名画的风采。何唯风和夏微凉两个人站在人群包围圈的正中央,何唯风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那幅小小的画作,而夏微凉则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着。
“喂喂喂,怎么了?”何唯风又敲敲她的脑门把她的脑袋扳正过来。“你看看,是你自己要起个大早来看这幅画,现在就在你面前了,你又不屑一顾了。”
“没有什么……”夏微凉有些困惑地揉揉眼睛:“我想可能是我刚才看错了吧。”
然而几天之后,当剧组宣布沈蔷薇退出拍摄的时候,夏微凉才想起,原来这一天并没有看错人。
替代沈蔷薇的女子,盈盈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微凉姐,请多多指教。”
夏微凉看着眼前这张几乎可以说是跟自己朝夕相伴的脸庞。何可人。
33
33、所以就在一起吧 ...
瞬间记忆的碎片被拼凑起来,成为一幅完整的画面。
长相清丽办事迅速妥帖,但是却甘心跟在她身边做一个小小助理,甚至在她出走后从迟程希身边跟过来帮助她。还有那个小小笔记本,里面包含多少良苦用心。恐怕她在她身边工作时,小心翼翼记下来的信息远远不止这么多。
还有那天在卢浮宫前看到的,她和关裕民。
早就料想到这个女孩不简单,但是没有想到她上位上得这样快。夏微凉站在原处,尴尬不知如何应对。
关裕民为何可人考虑得十分周到,立马拉过来一位长相精明的年轻男子来替代何可人做夏微凉的助理。
“抢了夏小姐的助理真是不好意思,夏小姐应当不会怪我吧?这是我替夏小姐找来的新助理朱凡,擅自做主希望夏小姐不要见怪。”关裕民笑呵呵地向夏微凉道歉。
就连陈嘉永和方静之两个人都是目瞪口呆,面色僵硬地站在一旁。
关裕民又向方导演解释:“抱歉真是麻烦大家了,我保证今后不会再出这种岔子。”
方超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着,一边用袖子抹去额上渗出来的汗珠。
夏微凉忽然想起来,沈蔷薇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挽着关裕民的手臂,窈窕动人。还有关裕民每次来探班时眼中宠溺关爱的神情。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过是眨眼,她就被狠狠抛开,换上另外一个女孩在她原先站立的舞台中央载歌载舞,欢庆自己的胜利。
夏微凉觉得心底涌起苍凉的心绪。
然而片刻的震惊过后,片场的所有人都迅速恢复了平常状态,开始如常工作。
所有有沈蔷薇的镜头都要换成何可人重新来过。虽然她只是小小配角,但是因为受到特殊关照,所以露脸的频率还是相当高,要重拍也是比较浩大的一项工程。不过金主开了口,所有损失都由他来补偿,每个人都有些许好处,自然也就乐得不吭声。
甚至,每个人对待何可人的态度都比从前对沈蔷薇更加恭敬。因为大家都在心中回想,从前做事的时候是否有得罪过那位看似不起眼的小助理,故而人人自危,心中忐忑,生怕何可人翻起旧账。
拜高踩低是永远的社会定律。无论在哪一行业,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剧组再也没有人提起过沈蔷薇这个名字
33、所以就在一起吧 ...
,大家也很有默契地不提起何可人从前做夏微凉助理的往事。
上辈子的记忆,何须再提?现在的何可人,再也不是从前的何可人。
从前小心收敛的光华终于一分一分绽放开来。何可人不骄不躁,对所有人都不卑不亢,同沈蔷薇一般勤力工作,努力弥补剧组因为她而倒退的进度。
“怪我吗?”偶尔一次对戏后,她坐在大大的阳伞下问夏微凉。
夏微凉装作没有听懂:“刚才一次ng也没有,我为什么要怪你?”
何可人弯一弯嘴角,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她的今天就有可能是我的明天。我们这样上来,人人都知道自己的结局可能会是怎样,所以非得勤勉工作站稳脚跟不可。”
夏微凉充耳不闻,低头研究手上的剧本。
那是何可人在正式进入剧组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同夏微凉说起从前。
可是夏微凉还是时时想起沈蔷薇,那朵艳丽不驯的浪迹玫瑰,还没有开始盛放就已经被人连根拔起,扔在一旁任其枯萎。
想得多了,竟然斗胆向来探班的关裕民问了起来。
周围的人十分谨慎地假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各自埋头专注着手头的事。关裕民倒是没有生气,亦没有故意作出失忆的模样,而是好脾气地“啊”了一声应道:“她呀!”
“看来夏小姐是真的喜欢她。”
“是。”夏微凉老实承认。“她是很特别的女人。”
“放心吧。”关裕民理一理领带:“既然跟过我,我自然不会让她吃亏。夏小姐,蔷薇比你想象中的要精明许多。”
夏微凉放下心来,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地追问。
休息的时候,又同何唯风一起跑到枫丹白露去。离市中心约六十公里的路途,下午收工后立马乘车过去,第二天早上再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回来开工。
看上去是多么浪漫的行为,可惜的是他们抵达的时候枫丹白露宫已经关门,而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景点还没有开放。他们只有在周围的森林中踏着柔软的草地散步聊天,并且在破旧的小旅馆中度过一个夜晚。
“早知道应该先查清楚开放时间的,笨蛋!”何唯风瞪她。
夏微凉倒是十分悠闲地仰头望着森林中漏下来的一点天光:“本来宫殿就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又
33、所以就在一起吧 ...
看不懂里面的那些金银珠宝名画香炉什么的。不过是来看看什么地方可以配得上‘枫丹白露’这个名字。”
所以下一次的时候何唯风以要她弥补这次的过失为名,愣是将连续拍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睡觉的夏微凉从回到酒店的路上截下来,拖着她上车往市北开去。
“笨蛋!不要睡了!”一路上夏微凉都迷迷糊糊地歪来倒去,弄得何唯风只有大力摇晃她才能把她从车内拖出来。
夏微凉揉揉眼睛勉强站稳。是一个小公园,左边植满低矮的绿树,右边是一个游乐园,传来许多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何唯风拽着她穿过那一排绿树丛,站定。
她打一个大大的哈欠,才努力睁大眼睛看看周围景色。
树丛那边立着一堵高墙,上面蓝黑色的砖块上密密麻麻写满字句。夏微凉又揉一揉眼睛,努力辨认着墙上的话。
ich liebe dich.
te sakam.
ik hou van jou
直到看见最左边用中文写成的三个字。
我愛你
白色的字迹,一笔一划深深陷入墙中,一下子驱走她脑中浓浓的睡意。
“这是……爱墙……?”她忽然想起来,脱口问道。
何唯风在她身侧“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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