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门前的,只是因有女眷不好上前打扰,就遣来儿子许出澈女儿许如清来给太太请安。
太太本就承了许家舅爷的情,再一见这一对金童玉女天仙一般也的确喜欢,遂留下来陪席,只同云暖坐一桌就好。
云暖忙道了谢,抬头见跟在太太身边的子默表哥忙不迭正整理衣冠,笑也笑得局促,一双眼睛瞄着一处。
唐云暖不动声色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表哥许如澈仍旧面如冠玉,见她目光扫过来,微微颔首示意。表姐许如清低头垂首站在太太对面,而子默表哥看得正是这一处。
唐云暖忽然心跳漏了两拍,回想那一日表哥跟如清表姐是见过面的,又回忆起怂恿太太来双春楼的事,当下怪自己大意了。
可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唐云暖唯有将满心的疑虑放了下来,专心致志陪太太吃酒看戏。
女眷们当下上了二楼,一楼以乔一本为首的本府官员富商们才敢入场,一时间整间酒楼就热闹起来,当下开了戏。
唐云暖有年妈妈做内应,自然打听来了太太喜爱的戏班,也舍得下本钱,请来了京城的和喜班来唱,第一处便是极绚烂的《天女散花》
那男旦的扮相极美,脱了帔露出古装,附着在天女胸前的两根绸带一丈七,用二尺长的小棍挑起一条长绸来舞,名为“耍龙筋” ,来舞出“回文”“波浪”纹的花样。
缓缓唱道:
“离却了众香国遍历大千
诸世界好一似轻烟过眼
一霎时来到了毕钵岩前”
太太未嫁的时候便最爱这一出戏,只因唱得好的旦角难请,遂不常在家唱堂会,不免遗恨。
唐云暖自然下了功夫,早暗地里赏了那旦角嘱咐要卖力演,眼见带子在她身后飘荡起来,好像御风而行的样子,走到下场门使一个“鹞子翻身”,跟着双手把带子从左往右边抡出一串“套环”纹,两手合掌当胸,不等带子落下,人先蹲下去,这时候两根带子仍旧保持舞起来的“套环”纹样式,横亘在空中,飘在身子右侧前面,缓缓落下,如同两条长虹一般。
太太遂便看便手打拍子,至动情处也跟着哼着,连已经上菜了都来不及看了,还是菊金提醒着有太太最爱吃的红烧鹿筋上桌,才夹了一口去吃。
刚入口嚼了几下,只觉得那鹿筋软熟,又有海参的余味,遂隔着桌子问唐云暖:“可是海参汁浇的?”
唐云暖遂起身笑笑,点了头,那掌勺的是报春的亲妹子阳春,如何不知道太太的口味,自然是都照着太太的偏好去做,一点也没让唐云暖费心。
太太一喜,遂道:“赏,后厨的厨子并那小旦,都赏。”
当下就有婆子妈妈往那台上甩了不少铜钱去,哗啦哗啦地煞是好听,那旦角的绸子舞得遂更急更美,柳姨娘在旁就道:“太太快看,当真成了天女散花了。”
就有那顺情说好话的官夫人起身讨好:“太太又慈悲,又富贵,保不齐真是九天玄女下凡。”
太太这个受用,当下就朝唐云暖赞叹笑了一下,唐云暖应了,绕过太太的头看向田二奶奶,却见田二奶奶一脸不奈,冷哼了一口气,只得呵斥丫鬟柳黄出气。
唐云暖眼见柳黄出去,就给红豆使了一个眼色,红豆会意也跟了出去。唐云暖就云淡风轻地看着戏,此刻正演到下一出《玉堂春》,哀婉唱腔唱得太太眼睛都湿了。
唐云暖拾起小银筷子扎了七宝汤里的鱼丸来入口,就听得桌子另一头许家表哥道了一句,声音好似空谷钟鸣,直比楼下那戏文还好听:
“你这每日里殚精竭虑的,必是该多吃些进补。”
唐云暖一抬目,正对上许如澈一双清冷眸色,唐云暖并不敢多看,虽是表哥,同桌吃饭也要防些,以免有小人生事,遂低头道:
“吃便吃罢,却不知要吃什么。就说这鱼丸,把鱼肉剔下来,剁蓉去刺,木棒捶打后方才有弹性,可是一入口……”
她略嚼了一口咽下方道:
“弹性却有是有了,却如此热烫。”唐云暖取来一个描金的小碟子,吐出一小根鱼刺,又道:“时而也是能吃到刺的。”
唐云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落寞,被许如澈看在眼里,心生了一丝疼痛,遂只能安慰:
“妹妹这样能干,自然是知道如何能将鱼刺剔除干净的了。”
唐云暖莞尔一笑:“还是得将它放在嘴里嚼了,宁可让那先刺伤了自己,再吐出来,也好过藏在鱼丸里,不知何时入口为患。”
戏看至二更天,唐云暖早乏了,太太见礼金珠宝也收得差不离了,也要起身回府。
忽然外面年妈妈惊慌来报:“太太,不好了,后宅走水了。”
年妈妈自然知晓事情轻重,不敢当众喝了出来,只是在太太耳边耳语了两句,唐云暖微微听了些声音,就见太太整个人变了脸色,赶紧问道:
“是哪里走水了?”
年妈妈有些不忍,却仍旧是说了:“角门里小仓库走了水。”
太太恍惚觉得头脑有些晕眩,小仓库,那正是她前不久收得冬至礼所存放之地,一部分运到京城的铺子变卖了,另有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仍旧堆在里面,少说也有上千两银子的绸缎古董,遂一把拽过年妈妈的手:“可打听清楚了,东西怎么样。”
年妈妈苦着一张脸不忍说,太太当即下了令,速速回府。
及至回到了后宅,一路上车马速行,也不论什么体统脸面,只是越快到家越好。
也不走前门,直接从奔去了西角门,只见西角门处上夜的罗妈妈并几个婆子灰头土脸地跪在地上,再看那角门后面的两间房子,已经烧得砖不见瓦,一片灰烬了。
太太心心念念的礼物,自然都化作一片飞灰了。
田二奶奶这可称心如意,脸上的得意都掩盖不住,遂落井下石道:“太太就是太慈悲了,大奶奶尚且都这样拎不起来,养出的丫头就能成事了?”
太太当下瞪了唐云暖一眼:“云丫头跪下。”
唐云暖早料到太太会有这般疾言厉色,遂上前施施然跪下,只听太太斥责道:
“叫你管家,这家你便是这样管的?早说不出去,你挑唆着我让我出去,后宅这就走了水,上千两银子的东西说烧了就烧了,你如何说。”
唐云暖不卑不亢,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惊了太太的寿宴是云暖的不是,可云暖却也想为自己分辩一句。虽是办寿,咱们家却不曾燃放烟花爆竹,何来的火星哪里就燃了起来。再者,就算是走水,第一该是厨房,又或是各家宅院点烛火的。这仓库所在夜里也不点火,即便是有人上夜,怎么婆子们住的地方一点都没着起来,偏这不点火烛的仓库着了。太太想想,不可疑吗?”
唐有琴眼见上千银子化作无有,半是担心太太做病,半是真心疼银子,遂推了玉兰出来:“查,给我细细的查。”
少顷玉兰就出来报了一句:“回太太奶奶,已然是查出来了,这宅子里有火油的味道,遍布整个屋子,想来是有人放火了。”
☆、责罚
玉兰这话一出,别说是太太,即便是乔夫人、二奶奶以及柳姨娘也都是脸色一变。唐家家大业大,又有一个当知府的姑爷住在前宅,何人竟敢这样大胆来放火烧屋。
太太紧紧攥住了女儿的手,手上硕大的翡翠扳指硌着唐有琴的手她也不觉得,母女俩一色的脸面惨白:
“这,这还得了吗?派人去寻你相公来,寻来捕头跟衙役,给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查看。”
周夫人是被这把火烧昏头了,唐有琴却不傻。太太摆寿这样的大日子,前脚让衙门里的人刚吃完寿酒,后脚就要让他们来搜知府的后宅,这成什么体统。
唐有琴想说话,却不敢开口劝,就听唐云暖又道:
“太太明鉴,这后宅里住的都是女眷,天黑夜长,捕头们进来难免生事,想来是寻几个得力的妈妈细细查访,或者就有了踪迹了。”
周夫人才刚那句话一出口也后悔了,只是见无人劝,却不好收回来这些话。若是让捕头进来,必要细细说明角门仓库里放的是什么,这于唐老爷跟乔老爷的名声都不是一件好事。
贪墨不是错,若贪得明显,贪得人尽皆知,岂非自己给自己寻事。
遂朝向唐有琴道:“还是你来细细查访的好。”
太太携着所有女眷去后宅明堂里等着,田二奶奶的儿子唐时雨困得直打瞌睡,这才让奶娘抱走。旁人,却一概都不得动一动。
众人皆屏息静气地在明堂里等着,唯有田二奶奶上下翻飞地在周夫人耳边吹风,柳姨娘在一旁帮腔作势,好不热闹。
“太太,并不是我这做儿媳妇地说婆婆,且说太太的心是好的,一心调、教着咱们云姑娘学着管家理事,一来补一补嫂子没见过世面的缺,二来也是为太太奶奶们省心。可是孩子就是个孩子,难免就有照看不到的时候。您别总想着您像云姑娘那岁数操持过什么家事,您是谁,云姑娘是谁,您的母亲是皇妃的亲妹妹,大嫂子,哎哎,不说也罢……”
那边柳姨娘也殷勤给太太献茶:“太太千万放宽心,也不必寻什么捕头来查。还是咱们自家亏些,只当花大价钱买一个教训罢了,只是太太从此记得,这人啊,不是您想扶持就能扶持得起来的,也要看看根基……”
许大奶奶就坐在一边,紧紧拉着云暖的手,耳听着弟媳左一句挤兑柳姨娘右一句挑唆,情不自禁地下了手劲,捏得云暖有些痛却不敢不生。
唐云暖眼见着娘亲眼圈泛红,手上都泛了白骨节,这些年,娘亲都是这样忍过来的,想到这,一腔气冲上了她的头。
可她还不能动,她在等着姑母派出去的丫鬟玉兰。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玉兰遂进了明堂,先给太太磕了个头,然后缓缓道:
“太太,查得有些眉目了。”
周夫人半晌没说话,一听这话赶紧坐直了身子:“都查来了什么”
玉兰是惯会回话禀事的,也不着急,只是给身边带着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小丫鬟就将一个不小的火油瓶递递给了年妈妈,由年妈妈传递给太太看。
不过就是一个油腻腻的褐色粗瓷油瓶子,太太瞄了一眼,就看向玉兰,只听玉兰道:
“这瓶子是在角门外面捡着的,看新旧跟容量以及味道,想来就是放火的人用来放火的火油的,点了火以后才顺手扔到了外边。奴婢也仔细盘问过了看角门的几位妈妈,看戏时府内的丫鬟婆子大多都在外边,小厮也是不敢擅入的,因此后宅内并没多少人,各门各户的婆子妈妈们都敢拿人头作保,绝对没有外人进来过。”
周夫人也点点头:“上夜看门的妈妈我是清楚的,既然都是我带到永平府的,各个都是仔细的没错。如你所说,这火就是咱们宅子里的人故意放的了?”
玉兰瞥了瞥堂上的主子,随即点点头,周夫人刚要发作,却被唐有琴拦住了。
“娘先别急,先容玉兰把话说完。”
玉兰又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遂让几个妈妈们仔细回忆了有嫌疑的人,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
玉兰有些犹豫,随即瞄了一眼田二奶奶。田有蝶此刻也是一脸好奇,十分想知道是谁这样大胆,也巴不得这人跟唐云暖有关,好趁势将唐云暖的管家一职拉下马。
玉兰定了定神,磕了一个头道:“都说看到了二奶奶的贴身丫鬟——柳黄。”
田二奶奶倒抽一口冷气,遂起身指着玉兰破口大骂:
“你这烂了心长了口疮的蹄子,是谁挑唆地你这样祸害主子?”
那玉兰是自小跟在唐家大小姐唐有琴身边的一等丫鬟,等同菊金之于太太,红豆之于唐云暖。即便是嫁过来没有被抬为陪房,也是乔府里第一有脸的下人,若有一天唐有琴高抬贵手,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知府妾室,乔府的姨娘。
而田有蝶不过是商户女,庶子的正妻,竟敢指名道姓地骂自己。玉兰本来还没敢怎么明目张胆地将自己问出的话尽回了,一见田有蝶自己作死,遂也拿出了素日惯例乔府下人的范儿,横了田有蝶一眼:
“二奶奶不信,尽可以将今日上夜守门的妈妈们,看是我烂了心,还是别人烂了心。”
周夫人当即传来了那些角门上夜的婆子们,好容易有一个领头地说看见了二奶奶的丫鬟在角门那晃悠过,这些妈妈们还不墙倒众人推,唯恐赖到自己头上。各个都说得真真儿的,有说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姑娘的,也有说看见正脸了的,还有说肯定是柳黄没错,耳朵上别着柳叶绿坠子呢。
二奶奶还要发作,却听柳姨娘轻哼一声:
“按说这柳黄是兰溪庭里的人,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是太太素日是知道咱们家这些妈妈的,上夜时吃酒有之,打盹有之,难保就有一个两个看错了的,恐怕又有些人唯恐太太责罚,还不赶紧赖了了事。若是这样就定论了,别说是柳黄不服,即便是我,也要喊一声冤枉呢。”
柳姨娘尾音拖得颇长,一记眼风就扫到了唐云暖身上,阴冷恶毒地狠狠剜了唐云暖一眼。
唐云暖一早就知道柳姨娘是个聪明的,当然会为自己狡辩,可她今日敢布下这个局,就不怕柳姨娘的舌头。
“哎呀,太太您看,这火油瓶上好像还沾了些什么。”唐云暖故作惊叹,引着太太的目光。
太太果然瞧见了那瓶子上的油沾了什么东西,遂喊来唐有琴跟玉兰同看,还是玉兰眼神好,首先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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