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几天零点时分,莫飞都会变成一个狼人,直到凌晨六点再次回复到正常人的样子,变回他自己。对于这样的变身,一开始他感到震惊,以为陷于一个梦境当中,或者是在梦游。但他很快知道,这一切是真的,他成了一个狼人。有时他难以想象于这一点。当然他继续吃《莫扎特的玫瑰》,否则会感觉到极其难受。他甚至产生一种想法,变成狼人是不是与吃梦之丸有关?当然他抗拒不了,他像一个瘾君子吞食梦之丸。
过了一个星期后,他习惯了这种生活。他想他得面对这种生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个狼人。这一切显得像一个游戏,他置身其中,无法摆脱。当然,在零点之后,他害怕再和人相处。事实上,他的朋友并不多,在变成一个狼人之后,他更学会了远离人群。他惟一的朋友就是波伏娃,每次波伏娃看到他变成狼人时,都会对他说,莫飞,你好酷。当然变成狼人的他能听懂波伏娃说话。
有时候,他走在午夜的街头,望着月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这尖叫弥漫出去,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电视上那些狼喜欢引颈长叫,这是他们发泄抑郁的一种方式。
有一天晚上,他在网上遇到林离。那时候已经午夜一点了,他变成了狼人。尽管变成狼人,他还是拥有自己作为人的记忆和思维,这一点使他感到惊诧。
莫飞好几次向林离提出在现实中见面,都被她拒绝了。林离说:她相信网络充满自由,现实总让人失望。她不想失去莫飞这个朋友。因为在网上他们能无所不谈,一见面,什么都将消失。
他在qicq里告诉林离,他就是人们谈论的那个狼人。
林离说,最近狼人成为这个城市的热门话题,比梦之丸还吸引人。
莫飞说,你不相信我是狼人?
林离说,我相信你是。
她传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莫飞打了一个哭泣的表情。他说,你不相信我。
林离说,即使你是一个狼人,我也爱你。
她传过一个红心的表情。
莫飞说,你为什么不和我见面呢?
林离说,如果你真是一个狼人,我会见你的。
莫飞说,我在零点会变成狼人,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
林离说,我喜欢狼人,我想和狼人做爱。
莫飞说,你看见我是狼人的样子,说不定会晕倒。
林离说,我在报纸上见到狼人的照片,狼人看上去很有型,如果真是你,我喜欢。
莫飞说,真不小心让人拍到了我是狼人的照片,不过午夜我喜欢出去走动,嘿嘿,难免被人拍到。
林离说,哦,你变成狼人,还有人的思维吗?
莫飞说,我还有人的思维,准确地说,还有我的思维。我不过是变成狼人的模样,其实大脑还是我的。
林离说,真奇怪哇,你怎么变成狼人的?
莫飞说,我也奇怪啊,可能和我吃梦之丸有关系。或者可能和我吃红狼棉花糖有关系吧。天知道呢,反正现在我变成了一个狼人。
林离说,我想变成一个狼人,应该很好玩吧,会飞檐走壁。
莫飞说,我还是想成为一个人。
林离说,你白天不是成为一个正常人吗?
莫飞说,我不想成为狼人。
林离说,为什么?
莫飞说,谁敢和狼人在一起?
林离说,我愿意和狼人在一起。
莫飞说,我们见面吧。
林离说,也许你为了和我见面,故意说你是一个狼人。你装上视频,让我见到你是狼人,我才和你见面,我还会为你唱一首《生如夏花》。
莫飞说,你有视频?可是你从来不让我见到你。
林离说,等你有了视频,我们开始视频,大家都能看到对方,不会亏本。
《肉体2052》(2)
莫飞说,晕,你好像一个生意人。
林离说,我本来就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莫飞说,晕,你以前说你是一个女杀手。
林离说,呵呵,女杀手也是生意人啊,杀人是最原始的生意。
事实上莫飞不知道林离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这并不重要。他只不过想在网上找一个无所不谈的朋友。当然他们现在以“亲爱的”相称,这在网上再正常不过了。他奇怪自己会告诉她,他是一个狼人,也许他觉得他需要倾诉,他不想向全世界隐瞒他是一个狼人。当然林离可能当他在开玩笑。
莫飞感觉到林离的神秘,这种虚拟的感觉让他对林离着迷。有时他猜想林离长得怎么样,甚至猜想她有美国影星玛丽莲·梦露一样的性感;或者说,她是一个妓女;甚至是一个呆板的已婚女人。
莫飞记得,林离说过她是一个女艺术家。她说她最近在做一个装置,叫做《肉体2052》。装置是这样的……林离一再担心描述出来,怕别的艺术家剽窃此装置,故没有详细说明。她说这样的装置能刺激人的神经系统,将欲念提高到更高的境界。她认为性爱,其实是互相交换能量,那是动力和快感的结合。
林离的奇思异想让莫飞感到好笑。莫飞猜想她并非艺术家,也许她不过是拿这些话题和他开玩笑。那又能怎么样呢?谁会追究网络上的真假?可是莫飞觉得她说得还有些意思。他记得她在qicq上说过,这世界变成了她的游戏场,她不会放弃神秘世界的性体验。将自己放松,好好享受,一切的行为都是为了刺激视觉和满足性欲。
有时候林离从oicq上发来一些色情的文字,她说是她写的——也许是她随手在网上复制一些文字发过来——莫飞想,或许林离根本就是一个男子汉,故意拿我寻开心。
林离说,她是一个放逐自己的女人。她说她的生命就是无数次性的满足。她说人体的方程式就是,你必须尽力释放能量,尽量疯狂。她还说,爱不过是梦的游戏,梦就是性的游戏。莫飞有些惊异她这样说。他记得有人说过,只要一次性的满足,我愿意付出生命。莫飞猜想林离为了性的满足,放逐自己。他想起画家达利的话:一切的恶都来自性的不满足。现在莫飞想到,一切的恶,因为爱被贱踏。他猜想林离是一个失去爱的女人,她付出的爱被某个男人曾经贱踏。
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哭泣?难以想象的生活现象多得很。莫飞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往事:闪烁的街灯,夜色,薄雾,被掐死的烟头,一个闪烁的记忆,崔盈,江雪,变成狼人的他。情欲把他卷入她的想法,他感到,林离身上蕴藏着一种疯狂的意味。他这样想,也许人要快乐,必须尽力释放能量,尽量疯狂?不是多少人能疯狂起来,疯狂是需要付出勇气和代价的。
莫飞还记得那天他们聊了一个通宵。那时变成狼人的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看着电脑发出白光。他想不到变成狼人的他依然喜欢抽香烟,还喜欢上网。有时候他想,如果那些网友知道他是一个狼人,他们会怎么想呢?他甚至想买一个视频,和那些网友一起视频,让他们看到他的狼人模样,也许他们会惊奇地瞪大眼睛,甚至发出尖叫。他突然感到双眼酸疼。可能对着电脑太久了。这时他才注意到窗外,天已经发亮。他瘫在电脑椅上,闭上眼睛,好一会儿,猛地睁开,一颗颗金星闪了出来,游丝一样,渐渐消逝。他狠狠地抽着香烟,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白雾,那些缭绕的烟雾,就像一个女人在半空中扭曲着身子。
林离是怎样的女人呢?在无聊的时候莫飞不断浮出这个问题。
有人说,变态是贬低所有乐趣的乐趣。林离在qicq上老说她是变态的女人。林离是变态的女人?当然,他对变态的女人有一种向往。他意识到,他想占有这个女人,那是肉体上的。他想起林离对他说的:能意识到自己的欲望就是自由。还有一句话:吻你爱人的时候,枪不要离手。他笑了笑,想到林离有一天成为他的情人,那是怎样的感觉呢?也许是一种枪不离手的感觉。
莫飞奇怪林离讲起这些趣事,他怀疑她是乱说一通。可是,她说的这些性游戏让他震动。这个女人让他产生了更大的想象空间。莫飞问她为什么坐牢。她说她用一把刀扎进了旧男友的下腹中,当然没有扎死,因此坐了三年牢。她还说,在监狱中她后悔没有拿一个手榴弹把旧男友炸死。莫飞想林离就像一个手榴弹,随时爆炸。这种想法攫住了他,他觉得她是一个性欲的手榴弹。莫飞记得她说过:我是手榴弹,是迫击炮。当然,莫飞猜想,林离说的那些女犯人的事情,也许是从网上一篇关于女犯人的文章中复制过来的。以致他怀疑林离说话的真实性,也许她编造她的故事,不过是故意戏弄他。
《肉体2052》(3)
当然,莫飞还是继续和林离聊天,即使在午夜变成狼人,他还是和她聊天,甚至不止一次想买个视频,然后和林离一起视频,让她看到他成为狼人的样子。
莫飞的日记(1)
精妙的恶比粗杂的善更美。他们在内心都赞美野性的力量。我似乎有几分醉意,我逮到爱上江雪的兴奋感。爱情带来的不是悠闲,更多是一种折磨。
x月x日。那天我和王中维相约绮梦咖啡厅,对于这个崔盈工作过的地方,我怀着某种感情。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透过窗子,能看到街上行走的人群,特别是来往的美女。我甚至希望能看到崔盈。王中维穿着一袭运动服装,这让我想起崔盈,她以前喜欢穿运动服装。
那时我说,你看起来不像科学家。
王中维笑着说:“我不属于那种埋头苦干的科学家,我是一个寻找乐趣的科学家,也许我属于一个幻想家。我喜欢编故事,喜欢深入梦境般的幻觉。有时候我想自己像一个电影导演,在制造人类的奇妙影像。”
他把双手放在桌面上,两只手修长纤细,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我记得他喜欢看拳击的电视节目,可是他这种手掌是不属于拳击类型的。我记得他喜欢弹钢琴,也许他喜欢弹莫扎特的曲子,所以把送给我的那个梦之丸叫《莫扎特的玫瑰》。
他又说:“我重视视觉形象的细节,每个梦故事,是为了把故事讲得更清楚,更吸引人。如果你只懂得埋头苦干,却没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不可能拥有成功的。对于人类,梦之丸不是陶冶情操,而是给予趣味。”
我说,《莫扎特的玫瑰》是一个好故事吗?
谈到《莫扎特的玫瑰》,他双眼发亮,咂了咂嘴说:
“《莫扎特的玫瑰》是一个充满奇想的故事。你知道什么是莫扎特的玫瑰吗?那是一种将浪漫、唯美和古典主义结合在一起的美学,它是你精神上的狂想……”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放在桌面上的手。
我注意到他将一只手握成拳头,但很快松开了。
他笑了笑,我看到他的眼睛凹陷下来,猜想他最近在思考什么。酒吧的灯光散在他身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然后他拿起一根雪茄,抽了起来,那些烟雾弥漫开来,纷纷扬扬,变得轻薄。
后来我们谈到那个叫黑玫瑰的杀手。王中维带着一股愉悦的语气说:“我觉得黑玫瑰在制造他的幻觉,他试图引起世人的注意,他在寻找自己的乐趣。我们都有双重自我。或者说,一个人的身上潜伏着好几个人。我想黑玫瑰是一个复杂的人。我喜欢黑玫瑰这个人,他身上有一种忘却的力量。”
忘却的力量?我没有想到王中维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中维说:“是的,忘却的力量。我喜欢废墟和人造美女。废墟充满原始的死亡气息,它不是自然死亡,是被制造出来的死亡。比如那天我看到一部叫《广岛》的电影,里面呈现广岛遭遇原子弹轰炸后的废墟场面,我觉得震憾。有什么比人类自身制造出来的废墟场面更让人觉得震憾。我觉得人造美女有力量感,她是人为打造的,刻意的,这种美使你感觉到惊奇。比如,黑玫瑰刻意制造出杀戮的事件,甚至刻意留下一块白手帕,还绣着一朵黑玫瑰。这种刻意的惊悚,就是美的化身。”
王中维还对我说:“也许有一天你会杀死黑骷髅。”
看着王中维脸上发着光,我突然觉得他和黑玫瑰有着共同的趣味,他们都想引人注目,为了内心的趣味来制造幻觉般的存在,他们在构造惊悚的世界,尽管采用的方式不一样。也许他相信这句话:精妙的恶比粗杂的善更美。他们在内心都赞美野性的力量。他们崇尚假面的自白和暴力的启示。
我笑着说,你是一个有梦想的人。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梦想就是信念。有时我需要刺激,才能想到更好的梦故事。我视梦境为一种信念,你知道什么是信念吗,那就是你完全投入其中,忘掉一切。为了信念,你可以牺牲一切的,包括自己的生命。
我感受到王中维身上那种力量,我不知道怎样形容这种力量,也许你从他身上能看到一种熠熠闪亮的恶的力量,一种让你忘却道德之类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他说的“忘却的力量”?在这种意义上,忘却就是一种力量?我觉得王中维是一个喜欢诉诸言语的家伙。我猜想他平时一定很少和人说话,现在面对我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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