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人取走了好些东西,满是新鲜的伤,稍有触动就敏感地疼起来。
“一个令人烦的玩笑,你开了这么久,自己也不嫌腻?”林香远低着头看水果不去看她。秦力不为所动,“你就不奇怪,我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林香远仍旧没有抬头,“你想说的话我拦都拦不住。”秦力大声地笑了起来,“知我者,林香远也。我告诉你——这可是作姐姐的我替你费的心思。今天你们家一非他老妈领着一个打扮的跟花狐狸似的贱女人来我这儿买东西,她告诉我的,说沈一非回来了。我自然得和她唠几句,就说到那个花狐狸了。”林香远觉得自己不想听这事。这会儿,她的心很乱,像是塞满了东西。她便想把话叉开,“你还想瞒我?你定是夸人家闺女长得好,好和你的客人套近乎,让人家多照顾你的生意。”秦力被人说中了心事,但并不在意,“我也是为了你,不然就沈一非他妈那样的、一眼都不愿意看我的人,我干嘛非得和她套近乎。这里有钱又有人品的多的是。”林香远笑笑没说话,他也知道秦力一直对李敏有成见。“你说这个老东西和我说什么,她说‘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这是我同事的女儿,她也在北京念书,打算和一非一块出国呢!’”秦力惟妙惟肖地学着李敏的腔调,“这个老势利眼,气得我出火,她怎么能是一非的妈呢?”秦力还是愤愤的。林香远拿着一个芒果怔怔地看着出神。“对了,这个好,新来的,很新鲜。”秦力说着就拿袋子往里装,林香远这才回过神了,本不想买芒果,但已然装了,只得买了。装完了芒果林香远又装了些香蕉和梨。秦力便开始称,林香远取出了钱看着秦力忙,等着算帐。一时间她的心里空空的,只觉的眼前的秦力晃啊晃的,却想不到她在干什么。
“喏,十块。”秦力称完了水果对林香远说。林香远将一张五十的递过去,只等到拿过找回来的四十块时,才发现秦力只收了十块。
“你想败家么,这些芒果都值二十!”林香远意识到了自己在发呆,连忙打起精神。
“这芒果是我代我侄儿孝敬你的,我侄儿说了,就听你讲的题明白,连家教他都不满意,也不知道我们都是什么命,我上学时就得抄你的作业,我侄儿错过了和你同班,去还得等着你讲题他才明白。”
“那怎么行,我讲给他听是分内的事儿,而且他也挺聪明的,不费什么事。”
“他聪明,你还见过怎么笨的?做道题,就磨磨个没完没了,亏得你好耐性。他说了,下周还去你那儿,这芒果就当学费了。”
“不行,你们也指着这个吃饭呢。再说有个小孩子和我说话我也省得闷。”
“你就收下吧。我告诉你说,我这个摊子挣的比你多的多。要不是阿姨身体不好需要照顾,我早就撺掇你也来这了。有我照着,肯定卖的开。”
林香远只能听秦力的。回家还有一站地,林香远不愿挤公车便慢慢的走。秦力的话不住地在她的脑子里绕。沈一非要出国了,读博士,她得在这个小市场里卖水果。和沈一非在一起,自己说不定会将水果卖给他的同事;不和他在一起,说不定他的妻子也会从她这里买了水果回去给他吃。她想要哪一个?一非、博士、花狐狸、水果、出国——乱乱的在她的脑子里冲撞着,她的脑子越来越胀,似乎在闷闷地痛,又不像。
林香远走到拇指斋的路口,就看见沈一非在拇指斋的门口盯着路口看。其实沈一非在那里看了好久了,他觉得林香远去了太长时间了,忍不住给丁雅打了电话,可丁雅说二十分钟前走的。他马上想到的是:她出事了。随后他自己又乐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疑神疑鬼的。放下电话他就在门口看,看231路公车,也看过来的行人。不知不觉中他的脸上爬满了焦急。终于见到林香远由路口转过来,他释然地笑了出来,连忙跑过来,接过林香远手中的东西。
“这么重自己就这么提回来了?干什么这么急,晚上我和你一起去买多好。”沈一非脸上灿烂的笑,照得林香远一阵晕眩。她一下子没了力气,好像天底下所有的重东西全都倒下来,压得她动不得一下,只能任凭别人任意地取,随便地夺。
“阿香,你怎么拉,脸色这么苍白?吃了什么东西了么?”沈一非将东西都放到左手,右手来摸林香远的头。“怎么一头汗?”沈一非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来扶林香远的肩。林香远无力地一笑,“我没事,有点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她避开了沈一非的手。做势想接过一个袋子,“我拿一个吧,我没事,都挺沉的。”看她这样,沈一非放了一些心,觉得自己又疑神疑鬼了。“算了,你的脸色不好,我拿吧。”二人过了马路,进了拇指斋。
“你把东西提上去,我来看店,你回去休息一下。看了一天,一定闷坏了。”林香远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店还是我来看,东西我也提上去,你听话,给我好好地上楼躺一会。”沈一非将门由里面插上,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拉着林香远出了后门。
楼口阴冷的空气一下就裹住了他们。林香远看看沈一非,默默地上楼。沈一非迟疑了一下才跟过去。
第二章(上)
“在意什么”是件很痛苦的事儿,林香远早已经明了了。但她知道,其实自己做不到“什么都不在意”,所以为了不痛苦,她试着回避,回避所有她在意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好到让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但沈一非回来了,用他自己的表白逼迫她正视了她对他的在意,而“她对他在意不得”的事实又马上涌过来,释去了她所有的精力。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她来不及应付,来不及躲……
现在,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静下心来,渐渐地明白了一件事:刚才压夸自己的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的一点傻念头,一点可笑的愚蠢想法。自己要做的不过就是——明了一下对一非的爱而已,自己决定的也不过就是——只能留下“对一非的爱”和那些“有一非的记忆”而已,其余的都是与自己无关的。而自己竟然被这“无关紧要”的烦乱压得喘不过气来,多可笑!想哭么,她问自己——想。哭得出么,她又问自己——哭不出。——好像一切都释然了,就这么简单。她慢慢地由床上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帮母亲收拾晚饭,准备接待林策母子,六点半中要关店,照顾母亲吃药……还要和沈一非说……
林老太看见林香远出来便放下正搅着的鸡蛋糊。
“好些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刚进来时我也吓一跳。”
“没什么,就是走得急了,东西又有点重。我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你到楼下去和一非看店吧。他看了一天了,也没人说话,你要是好了就下去,好让他也放心。送你上来时,看他的样子担心得也像病了似的。”
林香远想了想,也同意了。该做的就得做,回避不是办法。若不是自己早晨的一时忘情,大概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林香远走到一楼楼口时,见李敏有由外面进来。李敏的身材较高,是一个很端庄的妇人,年轻时一定个很漂亮,现在虽然有些发福,但身材仍然很匀称,穿着也讲究。脸上的皮肤很白嫩,看不出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一双眼睛满是精明干练的神采,天生就比常人的伶俐机警,仿佛能说出话来。
“你好,阿姨,出去了?”
“不是,送个人,我同事的女儿,一非的学妹,大三。说好了今天我们全家和她全家一起吃晚饭,因为就快成邻居了。——我们的新房在一个小区里,呵呵。我原说等一非一起坐老沈的车一块去,这孩子非得回家去换衣服,要和她爸妈一块走,真是小孩子脾气。”李敏这番话说的很自然,很得体,也很有轻重。
“妈,你干什么呢?”沈一非推开拇指斋的后门,很突兀地问着他母亲。
林香远看了看沈一非,笑着说,“一非,我不知道你今天已经安排了正经事,你早告诉我就好了,也不会让阿姨等得你这么着急了。正事要紧,你快去吧。”说着又对李敏陪笑说,“真对不起,阿姨。我今天突然想去看看林策,刚好一非回来了,就被我赖着来看店,下午回来,又有点头晕。一非真的帮了我的大忙。可是,却耽误您的正事儿。真过意不去。我已经好了,是来换一非的。”
沈一非的脸色一下变得很沉,“妈,我不是说了么,我不去。我今天有要紧的事儿。”他的生声音不大,但话里显然有气。
李敏依旧很得体地笑着,“什么不去,你李舅就要成咱们的邻居了,而且还为你出国的事出了无数的力。说什么——”
“谁说我要出国?谁要出谁自己出,我这辈都不想出去。别说出去,就连这个城市我都不想离开。”沈一非强把一肚子的火气压下了,但还是让人清楚地知道了他和母亲发火了。李敏仍是笑着,好像儿子的火和自己毫不相干。倒是看着林香远一笑,“我们家一非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管不顾的,一点不成熟。别人在他这个年龄都抱儿子了,他却还和小时候一样胡闹,也不知道上进。你是和她玩到大的,自然不笑话他,可到了外人眼里还成什么样子?”
“妈!”这一声沈一非是用吼的。李敏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林香远想离开,但又走不得,想说些什么,又不好说。
“妈,我的事,我自己作主。不用你管。出国的事,”他皱着眉,顿了顿,“你就别想了,我不会走的。”
李敏又笑了笑,笑仍旧很僵硬,“看看你,又耍性子了,我们只不过是商量,你以为说出去就出去了,还是没影的的事儿呢。阿香可小着你好几岁呢,人家多孝顺。一见阿香啊,我就恨的你牙痒痒。”这时林老太听见沈一非的声音连忙出来看。
“怎么了?”林老太边走边问,脸色有点白。“不是好好的么?”
“没什么,我说我儿子不如你家阿香孝顺,这小子和我吼呢!”李敏又笑得很和善了。
“我当什么事而呢。一非就是个毛躁脾气,还忒要强。”林老太精神大不如前了,大部分事情都想不透彻了,听李敏这么说,她很自然就这么信了。林香远一阵心酸,母亲已经老得没剩什么精神了。
“妈,一非今天晚上要和叔叔阿姨一块出去见几个重要的客人,就要走了。”林香远走过去扶母亲上楼,边走边回头说,“一非你快回去换换衣服吧,我马上就下来。空一会没关系。”
看着林香远的背影,沈一非狠命地咬着牙,下颚的肌肉不住地突着。
林老太听了女儿的话,也觉出了事情好像不简单,想明白却又明白不了,只是不住地问,“一非不来吃完饭了?”
“嗯。”
“今天的红烧鱼我特意做了条大的。”
“林策和我都喜欢吃。”
“林策——”老太太有些茫然。可林香远没有注意。把老太太送回房间,林香远连忙回到楼下。
林香远回到书屋时,沈一非已经走了,丁雅母子在里面。没有看到沈一非,林香远松了口气,可心里却更空了。丁雅正在为林策找连环画看,林策抱着枪安静地等着。见林香远一进来,丁雅便问,“你和沈一非说什么了?他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也没说什么,大概有些不满意我吧!”林香远已然平静了。
“哦,”丁雅没有再往下问,“我们来时他正站在柜台那对着茶叶罐子发呆,林策大声喊他沈叔叔,他才回过神来,抱了报林策就说还有事就走了。这是钥匙。”林香远接过钥匙,仍旧没有说话。丁雅接着说,“我还以为你和他说了什么呢。”林香远笑了一下,“有些事是不必非得说出来的。”说着蹲下来对着林策的小脸,逗弄着说,“是不是林策?”林策懵懂的看着姑姑,“嗯”了一声。
门铃响了一声,一个男孩子进来了。林香远抱着林策走过去。
“你好,我来看看黄冈的习题来了没有?”是昨天晚上来的那个男生。
“应该来了,我看看。”林香远到台上看看进帐,抬头对这个男生说,“来了,你到散架那找一找。”说完笑了一下。男学生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拿了一本走过来。林香远按着定价收了钱。男学生对着她笑了笑说,“你的书屋气氛很好,比后面的那一家好得多,我的同学说,同样的书,只要从你这买的,感觉就不一样。总觉得一和你这比,别家就不像卖书的了。”林香远看着男孩子的笑脸,品味了一下他的话,立刻又笑了,“我没读过多少书,可能就对书有一种比别人更热切的感情,正巧被你们发现了。”那学生想了一下,“说不好,我自己觉得,在你这买书,没有什么“买”的感觉,倒更像是来借书,或者是来拿本来是自己的书一样。而在别家,就像买菜一样。那里不应该是书店,应该是菜市场!”说着男孩自己又笑了。
这时又有几个学生进来。林策不知怎么觉得这个男学生有意思了,举起了枪对着他一阵扫射,那个学生将拇指和食指摆出枪的形状,连忙还击。林策一时性起,挣扎着下来,围着人家不住地打枪。丁雅选好了连环画走过来,“林策,这样好像不礼貌啊?”林策停下了,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我和这个哥哥玩,好不好!”
“哥哥不忙么?”丁雅又对那学生说,“这孩子挺难缠的。”
“没关系。”男学生低身摸摸林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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