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笑。
吴艳青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是个最能体谅人的。”说着,她又笑了笑,那笑容中有种了悟似的的凄凉。“也有几个人来这里看过我,他们都无例外的苦心的劝。可他们不知道:所谓的‘劝’不过是局外人的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对于我这样的人是毫无用处的。——你不一样,你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我,你比他们真心,至少比他们更用心。”吴艳青感激的看了她好一会,才又接着说下去,“我看了你一会了,发现你比我还失神的厉害。我以为,我和你说话,你一定会惊呼一声呢,至少也该有点‘谢天谢地’的举动吧!可你却只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淡淡的笑了笑。——也对,你要不是这么一个能‘容得下’的人,也不可能到这儿来了。”
“这两天没说的话,憋在肚子里,一定胀得你心烦,所以一说起来就这么长篇大套的。”林香远温和地一笑。
“你真是个不一样的人。你很能让人安心!”吴艳青用心的看了林香远一回。“你帮我们俩买点儿东西来吃吧,这两天他们尽给我弄些葡萄糖什么的,我都受不了了。”说着,吴艳青笑了笑,“不介意吧!”
“当然!你给了我这么大的褒奖,我理应回应些东西的。”林香远笑着起身,就要出去。
“不用麻烦了。‘及时雨’来了。”门口传来了徐迟的声音,沉稳的、清亮的、厚实的、温暖的……
林香远连忙站起身来。这时徐迟已经进来了,他手里提着饭盒,和一个保温杯。
“二哥。”林香远笑着招呼一声。
“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神通吧?”
“正忙着感激呢,暂时还没想到应不应该‘奇怪’一下!”说罢,林香远轻轻的一笑,“可是,病人现在好像不能吃不好消化的东西。”
“都替准备好了。做哥哥的连这点细心都没有,还怎么做哥哥?”徐迟平和的声音中透出些微的得意。
床上的吴艳青用心的打量了徐迟一番,又看了看林香远,没有说话。
“认识一下,我二哥徐迟!”
“昨天谢谢你了”吴艳青向徐迟道谢,疲倦的声音显得有些平淡。
“你肯和我说话,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徐迟很职业的答对,他不是林香远,在他的心里和吴艳青有着相当强烈的距离感,这并不是对她身份的否定或是鄙薄,而是出于处事的一种机敏和淡然。
吴艳青显然对徐迟态度中的深意心领神会,她只是疲倦的笑了笑,将他们之间的谈话截住。
“我才从大坑的派出所来,李敬他们的动作挺迅速的,估计今天晚上一非应该就能在家吃饭了。”徐迟笑着告诉林香远。
“那太好了。”一朵淡淡的笑容在林香远的脸上缓缓绽开。虽然她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但能看得出,她很高兴,而且那是一种由衷的高兴。
徐迟知道能让林香远如此的人是沈一非。这一认知让他的心有些凉凉的。但能看到她轻松的笑起来,徐迟到底还是欣慰的。
“就知道你高兴,所以我就把电话打到家里了。可老姨说你不在,我猜你应该来这了。”
“多亏你猜着了,否则我们就得多饿一会儿了。”林香远说着转身对床上的吴艳青一笑,“我们现在就可以填肚子了!”
“看来你二哥还真是个‘及时雨’!”吴艳青对这林香远笑了笑。
“这样,你们吃吧。我就不在这欣赏了。——您安心养病。——阿香就多陪陪吴小姐吧,只别忘了三点钟到大坑派出所接一非就好。”徐迟说完和她们俩点头告辞了。吴艳青礼貌的欠了欠身,林香远送他到门口。
饭后,林香远又和吴艳青聊起吴翠小。
“原来,她还大林策两个月呢!”林香远笑着说。
“是么?我一直以为你们林策大呢。不过林策长得可真猛!”吴艳青的心情显然好了很多。
“他有些随我哥哥,我哥哥就生的很高大。当年一非就是我哥手底下最不起眼的小兵!”林香远自然的谈着沈一非,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自然。有些事情,你越是顾忌,你就越会觉得非顾忌不可,到头来弄得自己和别人都紧张兮兮的。而一旦放下顾忌,就会发现那些顾忌不过是自己难为自己。吴艳青显然也领会到了林香远的这份体贴,她笑了笑,自然的说,“我听过一些你们家的事情。你嫂子真的挺令人钦佩的。”
“是啊,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嫂子够立一个牌坊的。”林香远笑着说,“这些年,她就守着对我哥的记忆,一个人有滋有味的过着清静日子。”
“这样的女人,上天安排个好归宿给她,才算长眼。”吴艳青感慨的说,“因为她走的那条路真的太不容易了。——你不知道吧?我和你嫂子的境遇挺相像的。当年我的未婚夫是个警察,我家里不同意,说那个职业太危险。但我就是铁了心了,要忠于我们的爱情。只是,后来的事情,真的就从我家人的担心上来了。他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她顿了顿,“当时,我万念俱灰。”说着,她抬起头,有些迷离的看了看林香远,“我其实一直都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有他在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怕,可他一不在了,我就什么主意都拿不出了。我家里的条件不好,所以一家子人都劝我把孩子拿下来。我就听了。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能像你嫂子一样,可能我会幸福起来吧。”说着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我的姨妈和沈一非的妈妈早年是朋友,一非的妈妈很照顾我,给我换工作。我就这样认识了沈一非的爸爸。”说话时,吴艳青又抬眼看了看林香远,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仍旧柔和,她才继续说下去,“我骨子里可能就是个渴望依靠的吧!”说着,她叹了口气,“总之,沈皓言身上的那种稳重的安全感,渐渐的让我着迷了。我情知这样对不起李阿姨。——很像笑话,是么?我一直叫一非的妈妈李阿姨的。——可我越是克制就越是陷得深。李阿姨对我一直十分体贴照顾。当然她最初不知道,可后来知道了,她也没有质问过我一句,直到她去世,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说着,吴艳青的眼中渗出了泪水,“其实,有好几次,我都想带着翠小离开这里,趁着李阿姨还没发觉。可是隐藏在心里的贪婪让我几次都没能走开。其实我还是希望,沈皓言能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虽然知道,这想法本身就是丧尽天良的罪孽。可还是没挡住那份诱惑。”吴艳青痛苦的闭上眼睛,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可她不想停下来,她觉得,如果今天在林香远的面前要是再说不出来,那么她可能永远也说不出来了,“我真的是个罪孽深重的。李阿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我还在昧着良心的劝着自己:再多挺一阵。只要挺过去,你就有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了。到时候,你还可以去赎罪,无论什么样的过错,只要你肯接受足够的惩罚,就都能化解掉,而一旦幸福了,无论什么样的惩罚,你都会有能力承受下来的。——现在我就遭天遣了,遭报应了。我不但没能得到希望的幸福,还受到了承受不了的惩罚。——上天的机关不是凡人能算得尽的。”泪水从吴艳青的闭着的眼中涌出。
林香远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酸酸的,但却没什么泪水。她觉得吴艳青很痛苦,但这痛苦却没有能激起的她内心深处的同情。她不是不愿意理解吴艳青,她只是没办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更没办法同她一块儿,替她分担。
“一个智者用他一生的智慧精炼出的一句话: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将有一半儿的人能成为圣人!”
“可悲的是,没有人能够真的重来!”吴艳青凄悲而落寞地说。
“可喜的是,我们没有必要成为圣人!”林香远沉静的劝慰着。
吴艳青慢慢的睁开眼睛,带着些许惊异地看着她。
“虽然我们再拿不出一生的时间去把自己活成圣人了,但是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成为一个不错的平凡人,只要我们能够把剩下的时间当成是重来的生命。”林香远的声音清清静静的,像是悠远的山溪,澄澈、清凉……
“是啊,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剩下的日子真的就是‘重来’的了。”吴艳青解脱了的喃喃自语。
听着她的话,林香远突然想起了李敏,她多希望现在李敏也能在某个地方思量这句话!
林香远正想着心事,沈皓言来了。
“阿香在啊!”沈皓言有些欣喜的说。
“叔叔来了。”林香远礼貌的起身问好,抬眼看时,发现沈皓言的脸上满是倦容,眼角的皱纹突然深了许多,鬓角的几根白发也显得格外的刺眼。
吴艳青有些失神的看了看沈皓言,眼中的泪水又一次涌出。
“我也来了好半天了。该告辞了。”说着她转身对吴艳青点了一下头,她本想笑一下,但她没能笑出来。此刻,她突然觉得吴艳青的眼泪,让她的心中有种硌生生的感觉。
“对了,叔叔,一非今天大概就能回家。您知道了吧?”
“我刚从大坑回来。”
“哦,这样。——那我就走了。”林香远淡然的朝沈皓言点了一下头,离开了吴艳青的病房。那一刻,林香远觉得自己应该再也不会走进这个病房了。
两点半钟,林香远就到了大坑派出所。但那时沈一非和李敬、李树槐几个人已经在门口了,李敬正和李斯文母女说着话。李树槐一家人都站在沈一非的身边。沈一非正满脸不耐烦地四下看着。林香远刚由公车上下来,他就看见了,欣慰地笑了一下,轻轻的朝她挥挥手。李斯文转过头来,也看到了林香远,象征性地笑了笑,又将头转了回去。林香远走到他们母女身后停下来。这时李母也看到了林香远。她和林香远在医院见过一次,也算认识。
“阿香。”李敬朝林香远招招手,叫她过去。林香远走到李敬的面前。李敬轻轻地将她拉过来送到沈一非的身边。
“你不站在这儿,一非就不可能安稳!”李敬朝她笑了笑,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人听得清楚。沈一非轻轻地将她的手裹在自己手里,用心地看着她柔和的侧脸,虽然眼神中少了曾经的明亮,但仍旧深情。
林香远试着抽了两次手,但沈一非不肯放。
李斯文一直静静的看着沈一非,可惜沈一非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她决然的收回目光,摇了摇她妈妈的胳臂,“妈妈,大热的天,咱们俩别一直耽误大家了。这几天伯父他们也没怎么休息好,一非就更累了。还是让他们早些会去休息吧。”李斯文很得体的说。
“我女儿最体贴人了,多亏你提醒妈妈。”李母赞赏的拍拍女儿的手。
“斯文越来越懂事了。谁娶了她谁有造化。”李敬带着不关己事的从容说着顺情的好话。
“一非,到舅舅家来住吧。”李树槐的妻子乘机对沈一非说。
“不用了,二舅母。我想回家住。”沈一非笃定的说。
“那怎么好,你一个人住那里,谁照顾你?”李雯断然否决。
“大姨,我这么大了,还用谁照顾?”沈一非有些哭笑不得的和老人嘀咕了一句。
“那也不行。”李雯说什么也不同意。
“不,我就是要回家住”沈一非有些赌气似的说。
“混小子,你和谁顶嘴呢?”李树槐登时发火。
沈一非不服气地和老舅对视了一会儿,硬生生地转过头去,不说话了。众人也都有些愣愣的。
“你还敢和我梗脖子!”李树槐的火气更大。
“树槐!孩子心里不舒服,你怎么回事儿!”李敬连忙喝止。
“就这么个不知好赖的东西,要不是看在三姐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他。”李树槐愤愤的抱怨。
“树槐!”李树槐的妻子连忙劝阻。可沈一非连头也没回一下,拉着林香远就走。
“一非。”林香远连忙叫住他,“你这么走了,让姨妈和舅舅们怎么受的了?”
“一非,和舅舅还认真?”李斯文的母亲也连忙过来劝,李斯文则只是远远的看着。
“好你个混蛋。今后我要是再管你的闲事儿,我就跟你的姓!”李树槐指着沈一非的后背厉声喊着。
“树槐,你少说两句。”李敬连忙劝住李树槐。她的话向来对李树槐还有些约束力。李树槐看了看二姐,瞪了沈一非一眼,狠狠的道:“你就说我。他呢?早晨来了,不见,现在来接他,带搭不理的。好心接他回家,不但不领情,还犯驴!”
“一非,老舅都是好心。要不是真的惦记你,他何苦生这么大的气?”林香远温言相劝。
“我受不起这些。”说着伸出胳膊用力地揽过林香远的肩头,裹着就走。
林香远便走边静静地看着沈一非阴沉的脸,她的心渐渐沉重起来。
沈一非走得很慢,因为他的身边带着林香远。对于林香远,他总有用不完的温柔。那是十几年的时间里沉积起来的习惯。
后面的李敬等人,看着远去的沈一非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们都是看着沈一非长大的,对沈一非的脾气知道得很清楚,现在看他犯起倔来,都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沈家,已经收拾好了。昨天灵车一走,夏明初就安排人里里外外的打扫了,随后还好心地将李敏的遗像请回来,供奉在厅里的高几上。
沈一非站在母亲的遗像前面伫立了好久,林香远立在他身后也静静的看着相片上笑着的李敏。
“阿香。我饿了。”沈一非转身对这林香远笑了一下,笑容显得很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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