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看剑_分节阅读 56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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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招手,便大声喝道:“有甚么紧要事?”

    管家如飞跑来,禀道:“王爷,陆大人在厅中候见。”

    嵬名昧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哪个陆大人?”

    管家小心的回道:“便是前任宰相陆振衣陆大人。”

    嵬名昧勒只觉心中厌烦,摆了摆手道:“不见。”

    管家答应一声转身欲离开,孔仲文忙止住道:“慢着。祁总管先去回复,只说王爷稍候便到。”

    管家看了看嵬名昧勒,不知如何是好。嵬名昧勒也不知孔仲文心思,但心中十分佩服他的见识,知道他自有道理,便挥挥手,示意管家照办,却皱了眉道:“我平日里是极厌烦这个假道学的,事到如今见他更觉尴尬。”

    孔仲文看管家离开,才道:“非常之时,见非常之人,成非常之事。王爷不但要见,还要与他推心置腹,让他深知王爷的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嵬名昧勒不解的望着孔仲文:“这老匹夫为官四十余年,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

    孔仲文笑道:“王爷只如此行事,好事必成,但有一条,若论及君国大事,王爷只做出一副无奈的情势,言语之间略露出受太后与武安王挟制的意思就行了。”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嵬名昧勒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离了花园,也不更衣,径直来到前厅。进了门,目光在房间内一扫,看见端坐在椅中的一个白须老者,忙紧趋几步,向他施礼道:“老夫未曾远迎老相国,失礼,失礼。”

    陆振衣觑着两眼,费力的瞅着眼前事物,半晌方才认出嵬名昧勒,双手撑着扶手要站起身来,身子刚离了椅子,手一软便又倒下,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忙伸手扶住,向嵬名昧勒歉意的笑笑,道:“王爷还请恕罪,家父这两年精神日见不济了。”

    嵬名昧勒忙道:“不妨的,老相国为我大夏国操劳一生,是我大夏国第一功臣。”他看着中年男子,想了半晌,方才记起这人是陆振衣的第三子,在户部任事的陆行义,立时沉了脸向家丁道,“这帮该死的奴才,竟不认得陆侍郎,还不给陆侍郎看座。”

    陆行义连忙道:“王爷不要怪罪他们,尊长在,哪有在下的座位。”

    嵬名昧勒点点头,不再谦让,依宾主礼坐了,向陆振衣道:“老相国身体一向可好?”

    陆振衣侧着头,向嵬名昧勒探着头,大声问道:“起的早?哪里还早啊,要是前些年,都该下朝了。”

    陆行义无奈的笑笑,低下头,凑近陆振衣的耳朵大声道:“王爷问你身体好呢。”

    陆振衣“噢”了一声,摇头叹息道:“不行了,一身的病,除了耳朵哪儿都不好使了。”又觑着眼打量嵬名昧勒,“我看王爷精神倒好着呢,我这乍一看上去,王爷与先皇像的很呢。”

    这句话正说到嵬名昧勒心窝里,不知这话出于无心,还是意有所指,嵬名昧勒只得阳应道:“老相国说笑了,小王怎敢与先皇相比。”

    “本是同根生,当然是相像的了。”

    嵬名昧勒粗通汉学,知道这句出自曹植,下一句是“相煎何太急”,心中不禁有些恼怒,因记着孔仲文的话,不便发作,只佯装不知,换个话题道:“久闻老相国精通汉学,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得空还要多多请教。”

    陆振衣侧着耳朵,似是在听嵬名昧勒讲话,又似沉思,嵬名昧勒讲完,他却摆了摆手:“王爷文韬武略,英雄了得,老夫是极佩服的。王爷执掌军事,战功赫赫,不似大宋的那些国蠹,只知养尊处优,国家一旦有事唯恐祸及自己,只顾退后,全没有一点忠臣孝子的样子,但一逢了争功夺嫡的事,便莫不争先,便是兄弟父子之亲也顾不得了。对了,方才王爷说什么汉学?要说到汉学么,这汉学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仁义礼智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罢了,像王爷这等肯忠心国事,不辞劳怨的,其实已尽得汉家精髓,不学已自通了。”

    这番话似颂非颂,似讽非讽,直说得嵬名昧勒背后直冒冷汗,欲要发怒,又记着孔仲文的话,拚命隐忍着,面上强带着笑,道:“老相国过讲了,这些都是为人臣之道,也没什么可说的。先帝在日,咱们唯先帝之命是从,”他面上作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接着道,“如今先皇宾天,只恨国事繁忙,骤然间不能随先皇于地下。幸喜新皇登基,虽年纪尚幼,但新皇天资聪颖,又有太后辅持,众位同僚相佐,眼看我大夏国势日隆,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怎敢不竭忠尽智,报效国家。”

    听了这话,陆振衣面上露出宽慰之色,声音也陡然变得兴奋起来:“不瞒王爷说,如今坊间传言王爷挟天子以令诸侯,说甚王爷有不臣之心。”嵬名昧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陆行义也没料到父亲突然说出这种话,骇得脸色煞白。陆振衣对他二人看也不看,顾自道“今日听了王爷的话方知俚语不可信。”

    嵬名昧勒听了这下半句,心中方稍定,为掩饰自己的窘态,忙向下人道:“茶都凉了,还不赶快换上好茶来。”又徐徐坐下来,向陆振衣道,“这些流言蜚语管他作甚,本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些话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就是了。”

    陆振衣却颇不以为然,慢声吟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这诗讲的不错,清浊之事虽是自在人心,但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奈不得口口相传,总是要坏了王爷的清誉。”

    “嗯?听老相国之言,似乎此事还有可挽回。莫非要把这些闲话之人尽皆抓来杀了才能禁的流言么?”嵬名昧勒说到这里故作轻松哈哈大笑。

    陆振衣叹了口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杀人虽能禁得人口却不能禁的人心,积怨久了于国不利。老夫却有一法,可免除此祸。”

    嵬名昧勒心中转念,思忖陆振衣究竟想的是什么主意,要自己交出兵权,还是退隐归田?只佯作十分认真的问道:“还请老相国指教。”

    陆振衣盯着嵬名昧勒的眼睛,道:“咱们西夏人一诺千金,老夫斗胆请王爷立个重誓,只要有此誓言,老朽便是拚了性命也决计要为王爷剖白此事。”

    这个主意实在出乎意料,嵬名昧勒心想这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原来是为这事。心念电转,故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不知道该怎样立这誓?”

    陆振衣自袖中缓缓取出一卷纸,陆行义帮着展开来铺到案上,陆振衣指着纸道:“王爷,老朽已代王爷草成,请王爷过目。”

    这老家伙来竟是逼宫!嵬名昧勒怒火上撞,腾的站了起来。陆行义不由自主的挡在陆振衣身前,双手扶在腰间。嵬名昧勒忽然记起孔仲文的话,就势转了身,立在案前,低头细看,只见纸上写着 “大夏国镇西王太师兼兵部尚书嵬名昧勒誓曰:大夏国自开国至今……”接着一大段叙述历代君王励精图治使得大夏国国泰民安,疆域扩大,接着便述及崇宗旧事,嵬名昧勒也无心细看,只草草一带而过,目光停在最后几行“我嵬名昧勒断不负先帝之托,当竭忠尽智辅佐新皇,创不世之基业,若有违此誓,起不臣之心而效王莽篡逆之事,则人神共愤,刀剑加身,祸殃全家,死后不得列位于宗庙之上而受万世之唾弃。”看到此处,嵬名昧勒再也忍耐不住,一拳击在案上,那案禁不得重拳,立时碎裂,那纸被拳风激的飘荡起来,悠悠的落了下来。

    嵬名昧勒霍然转身,双眼喷火,怒视着陆振衣,道:“我若不立这誓便怎么样?”

    正文 第十三章 成仁

    门外家人见事不妙,早已招呼了许多家丁守在门口,只等嵬名昧勒一句话便冲进来。陆行义面色凝重,望着嵬名昧勒,心中念头,只要嵬名昧勒有不利父亲的举动,自己便与他拚了这条命。剑拔弩张,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有人说一话,似乎一开口便会惹来杀身大祸。只有那张写了誓言的纸缓缓飘落下来,落在陆振衣脚下,发出的沙沙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陆振衣慢慢的弯下腰,捡起纸,轻轻的拂拭着纸上的灰尘,似乎这张纸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稍微用力便会划破他的皮肤。良久,他才直起身子,颤抖着手拨开挡在面前的陆行义,向嵬名昧勒一抱拳,平静的道:“王爷言重了,老朽为官这几十年,没有什么大作为,但此心却可对日月,绝不敢对嵬名家有半分异心,莫说是老朽,便是老夫的门生故吏,也忠心为国,老夫一日尚在,一日不敢祸乱朝廷。今日朝野流言四起,于朝廷不利,于皇家不利,老夫无力止之,是为不忠;又不能为王爷剖白此事,为王爷谋而不终,是为不义。似这般不忠不义之身,留于天地之间徒使人耻笑,还不如早归黄土。王爷保重,老夫去了。”说罢低着头,蹒跚着脚步向立柱撞去。陆行义想要拦阻却又不敢,急的面红耳赤,低声急叫“父亲,父亲……”

    见陆振衣要寻短见,嵬名昧勒心中大骇,拧身跨步挡在前面,伸手拦住他,强忍着怒气,陪笑道:“老相国何必动气,方才老夫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陆振衣停住脚步,抬着看着嵬名昧勒:“这么说王爷还要立誓?”

    嵬名昧勒咬了咬牙,拍着胸脯道:“老夫此心可表天日,立个誓,有何不可?快取笔墨来。”

    不一时,下人已取来笔墨,嵬名昧勒拿了那张纸,也不寻书案,只把那纸贴在墙上,左手压住,右手挥笔大书了自己名讳。把心一横,取出自己私人印鉴,重重的加了印,也不再看,转身递给陆振衣,道:“老相国,咱们可要再请几个保人来?”

    陆振衣抖着手把那张纸揣到怀里,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身泣道:“老朽在这里代先皇新皇多谢王爷,今日冒犯王爷之处不敢请免,但有趋使,只要王爷潜一小童持三寸纸条,老朽当舍命而为。”陆行义也忙跪在地上,低了头不敢出声。

    嵬名昧勒赶紧扶起二人,叹道:“若朝廷中皆如老相国这般忠心任事,我大夏国必国势日昌,我嵬名昧勒身为嵬名子孙怎敢怪罪老相国。今日难得老相国来我府中,我这里恰好有一坛上好竹叶青,已窖藏六十年,”说着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不瞒老相国说,便是皇宫中的御酒也未必有如此的滋味。我听说老相国年少时也是个豪客,咱们今日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如何?”

    陆振衣笑道:“老朽年轻时确是个嗜酒如命的,只怕当今朝廷中没几个能有老夫这般酒量。既然王爷美意本当奉陪,但今日太后召见,老臣不敢抗命,还请王爷恕罪。老朽这便告退了。”

    嵬名昧勒也不强留,笑道:“本王权且记下这三百杯,来日定要与老相国同醉一场。”

    陆振衣唯唯称诺,与儿子告辞出了王府。嵬名昧勒望着远去的陆家父子,双手指节捏的脆响,忿然道:“必杀这老匹夫方消今日之恨。”

    陆振衣乘着轿沿街走了一柱香功夫,忽然跺脚命轿夫停轿,陆行义忙跃下马来,为父亲掌帘。陆振衣对陆行义摆了摆手,道:“快快行你的事去吧。”

    陆振衣望着父亲皓眉霜发,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转身欲离开。陆振衣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义儿,你莫非为太子之事而不快么?”

    陆行义忙转回身,低眉答道:“儿子不敢。但儿子深受先皇知遇之恩,太子对我也恩礼有加,如今太子回朝便被发往贺兰山,儿子恨不得以身相代。方才……”他偷偷看了看父亲见没有不悦之色才接着道,“方才见了镇西王,父亲正该为太子求情,若父亲也不为太子设谋,我看朝廷中便没有人敢为太子说话了。”

    陆振衣叹了口气,道:“你为臣子的这份心是可取的,但时、势不同,谋便应相机而设,若固守一途便是迂腐之人了。方才在镇西王府老夫虽迫王爷就范,但杀机已现,我为大夏朝披肝沥胆,只恐会因此落得个家破人亡,子孙辈怕也不可得脱此难。”

    陆行义慨然道:“既然父亲都不惜生死,儿子又怎敢顾惜七尺之躯,便是孙辈也决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陆振衣听了大是快慰,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等说。大凡人、事都有个度,若过了度必然生反,所以自古以来君子守中庸之道。僻如唐朝太宗宰相魏征,今人只道他生性率直,断不肯苟且,其实魏徵是深识其中滋味的。细观《旧唐书》,其中不乏明证。如《列传第二十一》中道帝大笑曰:‘人言魏徵举动疏慢,我但觉妩媚,适为此耳。’徵拜谢曰:‘陛下导之使言,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这话便是阿谀之辞了。在王府中咱们虽迫得镇西王发下这誓,镇西王必恼恨至极,若再相逼,只恐咱们父子的人头便留在府中了。这项上人头事小,白白送了性命这誓书的事也做不成,岂不是无益之事?”

    听了父亲这番话,陆行义心服口服,道:“多谢父亲教诲,孩儿记下了。”

    陆振衣含笑望着陆行义,眼中俱是慈爱,沉声道:“我看镇西王虽然入毂,但此人雄心壮志,身边又不乏机谋之士,怕不多时便要反悔。如今你快去按先前布署行事,莫再延俄,再晚些恐怕坏了大事。”说着自袖中取出那张誓书,交与陆行义。

    陆行义小心翼翼的接了誓书,拜别父亲跨上马如飞离去。陆振衣望着陆行义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旁边家人见陆行义去得远了,走过来向陆振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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