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将烟仍进垃圾桶,调转车头朝着刚才和蒋母见面的茶馆奔去。
当他急匆匆的赶到茶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位置已经空了,桌上的杯碟也被收拾干净。他朝四下张望,已经不见蒋母的人。连忙拉住旁边的服务员询问:“刚才坐在那边的一位中年女士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员怔了一下,回答说:“好象有十来分钟了吧,店里客人多,我也没在意。”
萧子矜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里莫名一阵慌乱。也许自己刚才的表达刺伤了她。那样一个母亲,早已经把青春年华和毕生精力都给了儿子,儿子就是她用所有心血打造的杰作,儿子的失败,就注定是她的失败,她还能坦然面对将来的生活吗,还能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关心吗?更何况,她同样是一位病人……
萧子矜愣在原地,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车里,打着方向盘再次调头朝回家的路上走。刚出了茶馆门前的停车场,绕到中心医院门前的大路上时,才恍然发现前面堵了很多车,行人也驻足围观,车灯,街灯,人群,警察……中心医院还出动了担架。一辆货车斜停在马路中间,看来是发生了车祸……
他开着车顺着旁边的小道想绕过的时候,脑中强烈的电波让他觉得浑身一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种驱动力促使他停了车奔到前面车祸处理现场。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交错响起,离的老远就听到肇事的货车司机在跟记录口供的警察交涉,连声抱怨说:“真的是这位大嫂忽然冲到马路上来的……让我刹车不及……是她自己往我车上撞的,你们相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萧子矜往前一步就觉得心里的恐惧更就增添一层,浑身象被抽了筋,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风度和得体都忘记了,最后几步觉得腿也在颤抖,直到拨开人群,看到货车前面的一滩血,接着是护工抬着的担架,上面盖了一层白色的布,边沿处露出了熟悉的衣脚,还有蒋母那个朴素的布包,上面斑斑点点的渗满了血,而擦破了布包边沿,那方手绢包裹的东西还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
萧子矜觉得身体象被人死死的定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这场面,几乎不敢相信,鼻子里酸楚迅速翻滚,席卷全身,胳膊和额角青筋暴出:“……阿姨……阿姨!!”
《彼岸此岸何处是岸》树犹如此 v第五十九章v
萧子矜站在抢救室门前,看着医生慢慢走出来,额头上渗满了汗珠,无奈的朝他摇了摇头。他知道没希望了,可能从蒋母让他走的那时候,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慢慢走进抢救室,看着白布掩盖的病床,心里无比懊恼伤心,握紧手掌直到骨节咯咯直响。他想,也许当时他先答应下来,或者说承诺尽量帮忙,即使最后帮不成,那起码也给了蒋母希望,至少让她心里舒服一些,也许她就不会这样。
他想起曾经读研的时候,有一次在食堂里看到了蒋忠诚和他母亲,大概是那回蒋忠诚忙着做一个课题,隔了好些天也没有回家,于是蒋母炒了几个菜,还炖了汤送到学校里。用老式的饭盒装着,外面裹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另外提了一个保温桶。当时萧子矜离他们坐的位置并不远,看到饭盒里的菜还冒着热气,白瓷碗里倒上粘稠的汤粥,蒋忠诚低头大口大口的吃饭,蒋母就坐在对面看着,从眼角到嘴角,显露着慈祥和欣慰的笑容,不时的交代着儿子什么,蒋忠诚边吃边赞同的点头。
那时候萧子矜忽然觉得自己餐盒里的菜特别没味道,慢慢用筷子捣着盘里的鸡丁和米饭,恍然间有一阵失落,其实自己的母亲比蒋母漂亮,比蒋母显得年轻,更比蒋母出手阔绰。从小到大,自己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外。不过每次见到她,她总会提前准备礼物,并且会征求他的意见去哪家餐馆吃饭,帮他购物和安排旅游地点等等。可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见过母亲亲自下厨,他猜想母亲是厌恶油烟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可从那一天见到蒋忠诚母子以后,他忽然希望有一天自己的母亲也能象这样,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来,高兴的对他说:“子矜,来尝尝妈妈的手艺!”
不过他明白,这个愿望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实现。不过从那时候起,他有些羡慕蒋忠诚了。直到后来他又发现这个几乎只会埋头读书的蒋书呆不只有一个关心爱护儿子的好母亲,更有一个对他相当好的女朋友。
那段时间萧子矜曾经很迷茫挫败,尤其是在喜欢上沈一婷以后。原来对自己意气风发的认知忽然打破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条件比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竟然轻易的得到了这么多自己苦心追求也不曾获得的东西……他承认那段时间自己是嫉妒蒋忠诚的,于是时常找麻烦使绊子,每次看到蒋书呆灰头土脸的不敢吭声,甚至有时候见到自己就躲开的样子,他那挫伤的自信心才总算平衡了些。
他讨厌蒋书呆偷偷的到垃圾桶里收集易拉灌空壳,讨厌他为了得到奖学金总在图书馆,通宵教室里一学习就是一整夜,更讨厌他争取到助学金名额的样子,就象一个领受扶贫款的老农……
可现在,这个从来都被自己瞧不起的蒋书呆,竟然有个甘愿为儿子牺牲的母亲……他站在病床前,紧咬牙关也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直到逼着自己仰起头来,鼻子里的酸意蔓延,连喉咙也哽咽了。
“……对不起,阿姨。”萧子矜轻轻的对掩盖在白布下的蒋母说,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转过头猛的一拳头打在墙壁上,强烈的疼痛随着骨头的震感扩散……
他听到走廊上有人急跑,步履凌乱而急燥,直到撞在抢救室的房门边。萧子矜转过身去,看见蒋忠诚提着两个旅行包,喘着粗气望着里面,倚在门边仿佛整个身体无法承受这个世界的重压,怔怔的盯着病床上,那眼神是萧子矜从未见过的空洞,迷蒙的一片,混乱和空白交杂。
“妈……”蒋忠诚扔掉手中的旅行包扑到床前,拽掉原本平铺的白布,蒋母的头上已经缠满了纱布,青灰的脸已经没有一丝生气,表情却安详从容,就象从前一样。蒋忠诚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几乎忘了哭,可浑身的僵硬和颤抖显示着他这次真的害怕绝望了……
萧子矜赶忙转过头,不忍心再看到这样的场面,重重的叹了口气,抹了一把眼睛,早已经湿湿的一片。
“……妈,我买了您喜欢吃的咸味的桃酥……您吃一口吧……这一家的桃酥下个月就不做了,店主说要回家养老,所以我一次买了许多……”
“还有火车票,晚上十点的……我们可以走了,钱我都拿到了……妈,您说您年轻的时候就想到处跟我爸一起游游转转,可惜最后都破灭了,但是妈,我想帮您实现这个愿望……真的,我想让您知道,没有我爸了,还有我来孝敬您……”
萧子矜别着头,不敢看蒋忠诚,手死死的抓住门框,觉得心里拧住的痛。
“妈……您一天的福都没享,我本来让您等我五年,我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可医生说您时间不多了,可即使这样,您也还有一段日子的,我已经打算什么都放弃了,就带着您过完最后的时光,为什么您连这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了?!从我进了戒毒所以后,所有人都离开我了,他们躲我象躲瘟疫一样,就只有您一直鼓励我支持我……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求拿着钱带您把您想去的地方都逛一遍,只要您开开心心的,就算回来就让我进监狱我也愿意!”
蒋忠诚已经控制不住情绪,越说越激动,疯了一样爬在床前,声音也嘶哑了:“妈!您儿子没本事没出息……我原来以为只要我好好学习,什么都会有,所有人都会尊重我羡慕我……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他们会排挤我,欺负我,笑话我……这些我都不敢让您知道,因为我觉得很丢脸,更不想让您伤心……为什么有些人根本未曾努力就拥有一切,而我奋斗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到头来连妈也保不住?!”
萧子矜不忍再听下去,就在一瞬间,他忽然深刻的觉得自己从前的行为确乎过分了,他从来没想过象蒋忠诚那样处境的人,内心状态该是怎样的,或者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路,谁也无法理解。可他终究在蒋忠诚堕落的道路上,成了重要的助推器……
萧子矜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背后蒋忠诚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你站住!”
他怔了一下,站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一个重重的拳头未及反应就猛打过来,疼的他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墙上,接着蒋忠诚扑过来使劲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盯着他,眼睛已经血红一片,吓人的狂燥。直到把萧子矜按到墙上:“为什么害我妈?!为什么?!”
“我没有!我不知道会……”
蒋忠诚没等他解释,狠狠一拳封到他另一边脸上,见他疼的弯下腰,却没有还手,上去疯了一样抓住他,纠缠之间又将萧子矜按到地上,死死的将他压住:“你喜欢侮辱人欺负人尽管冲着我来!你这乌龟王八蛋把我妈还给我!!”
“蒋忠诚你冷静点!”萧子矜觉得,若是在从前,蒋忠诚敢这样,早已经被他修理教训过了,可现在,一种说不出的东西,竟让自己拳头也软了下来。浑身酸疼,眼冒金星,连嘴角也泛起一阵血腥的气息。
直到有人跑了过来,两名穿警服的人员将蒋忠诚拽了起来,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拧到身后,另外一名公安干警掏出证件来冲他一亮说:“你是蒋忠诚先生吧?你涉嫌诈骗,现在警方依法将你逮捕查审。”
蒋忠诚似乎根本未听到警察的话,盯着慢慢扶着墙想从地上爬起来的萧子矜,依旧歇斯底里的吼着:“姓萧的!你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你欺负我,打我,抢我女朋友,害我妈!你不得好死!”他一边挣扎一边对旁边的警察喊着,“你们应该抓他!他是凶手!他是真凶……”
萧子矜抹了一把唇边渗出的血,茫然的看着蒋忠诚被带走的方向,呆立了很久,呼吸间都是血腥的气息,慢慢靠着墙,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直到深夜,萧子矜始终没能睡着,脸上身上已经被沈一婷敷好了药,可仍旧很疼。仰面盯着天花板,没有一丝睡意,很多事情涌到脑间,挤的他不能思维。直到沈一婷转过身来抱住他,动作轻柔却透着安抚。
“你怎么没睡?”萧子矜慢慢回应着搂住她问。
“你不是也没睡吗。”沈一婷像一只乖乖的猫,依附在身旁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平时睡着的很快也很沉,而今天是真的有心事了。
“一婷,我很坏吧?”他这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种自嘲。
沈一婷怔了一下,若在平常,他这样问起来,她一定会开玩笑的回答说“对”。可今天她舍不得让他再难过,伸手将他抱的更紧,埋头听着他的心跳,赶忙摇了摇头。
“我从前是很讨厌蒋忠诚,是想让你放弃他跟我在一起,可我没想毁他一辈子,更没想过伤害他母亲……”萧子矜说到这里,觉得鼻子一酸,艰难的咽了口水,抚着沈一婷的头发,“我从前大概不曾顾及到不同境遇的人的内心想法,总觉得他那种人太怪异,太不可理喻,可我现在明白,蒋忠诚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他的无奈和辛酸可能更多。他和他的母亲能一路走过来,吃了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苦。如果我今天先答应了蒋阿姨,也许她不会这么快就……”
他说不下去了,哽咽的停了片刻,“……我想给蒋忠诚争取到取保候审,一来他卷来的钱还没有动,如果请到好的律师,应该可以争取从轻或减轻处罚,二来蒋阿姨的葬礼,他不能缺席……”
《彼岸此岸何处是岸》树犹如此 v第六十章v
那以后的第二天,萧子矜将蒋忠诚从公安局里保释出来,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红红的布满血丝。蒋母的葬礼上,蒋忠诚一直默然的跪着,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任谁去劝说他也不肯起来,象一尊塑像一样跪着,僵硬而倔强。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连晚上也一直呆着守灵。
直到在殡仪馆火化的那天,在灵堂里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时候,蒋忠诚象疯了一样扑到玻璃棺材旁,痛不欲生的号哭,跪在棺材前不住的磕头,直到额头青紫出血……他知道世界上唯一会一直疼爱他,关心他,鼓励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陪在他身边了,曾经辛苦努力想要换得的东西,此刻已经毫无价值……
蒋忠诚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成了彻头彻尾的穷人,一贫如洗。他象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和母亲的小家里,对着空空的房间和母亲的遗像。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了。他昏昏沉沉的想睡,可眼前却画面交叠,其实自己曾经也是个富足的人,虽然家里穷了些,学习成绩却一直很好,有个爱他的母亲,和善的邻里,还有一个连他自己也没预料到能拥有的女朋友。那段时间,自己是对生活充满信心的。那时候他们三个人时常做在他家的院子里,围着小小的圆桌一起吃母亲煮的甜玉米羹。生活平淡却幸福,可他不甘心那样的生活,他总想更好,也相信有一天能更好……他觉得头晕,思路时断时续,象中断信号的电视,一片雪花和虫影……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的生活开始变化了?一切都不再象从前一样,开始混乱,开始痛苦,开始目标偏离?眼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56_56857/82276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