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烟用食盒将饭菜提回来给她吃。当拂烟出了门以后,这偌大的谨礼宫就剩下怀容一个人了。
第一卷 入宫 第008节 梅瓶
怀容刚把一个擦好的桃花图案的梅瓶放回原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大殿。怀容看向门口,只见简淑律提着一只食盒,小心翼翼而由兴奋的走进空荡荡的宫室内。怀容连忙引她进来,满脸笑容地说:“简大小姐大架光临,简直是蓬荜生辉啊。什么风吹你来的?”
简淑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掩住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昨日林美人胎动不安,皇上怜她即将生子,又是晋封又是赏赐,还让尚食局做了许多红鸡蛋分给各个宫同喜。本来我们这些低等宫人是没有份的,只是付姑姑赏了我两个,我便都拿来给你了。还有内务府常公公赏下来的冰丝凉糕,我也给你留了几块尝尝。”说罢揭开食盒,现出里面的两个红鸡蛋和整整齐齐排列的四块印着双喜图案的凉糕,一阵甜丝丝的气息扑面而来。
怀容不由得两眼冒光,大声赞叹道:“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淑律姐姐你对我真好啊!”仿佛忘记了膝盖和手肘上化脓的疼痛,怀容抓起一块凉糕就往嘴里面塞起来。
简淑律掩口而笑:“怎么,在这里待久了,连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也没有啦!瞧你这吃相,好像三天没吃过饭一样!”
怀容好不容易才将凉糕咽下,急忙辩解:“别提了,我这几天可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要不是你给我送饭过来,说不定我就饿昏在这里啦。咦,对了,那个林美人是谁啊?”
淑律无奈地拍了拍怀容的背,防止她被噎到。她顿了顿,小声说:“林美人就是从前的月贵人,这两年的新人中就属她最得宠了。她怀上龙裔已经八个月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胎动不安,皇上为了安抚她,昨日册封为她美人。”
看来她很得宠嘛!怀容边吃边想,那她比之于韩昭仪如何呢?想归想,她并没有说出口来,她知道,宫闱之事,还是少管为妙。
淑律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糕点屑,收起食盒,目光触及到怀容方才擦拭好的梅瓶上,她眉头稍蹙,异然道:“咦,这个梅瓶好生奇怪。”
怀容回头一看,那个梅瓶方才擦拭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经简淑律一说,似乎真的有些奇怪了。它的色泽剔透鲜艳,加之上绘牡丹春睡图,似乎应该是妃嫔寝宫里面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训导宫女礼仪的谨礼宫?她不禁站起来,走过去拿来了梅瓶,这又发现这个梅瓶的口径比其余式样的要大一些仿佛能装得下除了花枝外的东西一般。她不禁用手将梅瓶轻轻晃动了几下,梅瓶宽广的腹内便传来了几下沉闷的撞击声。
怀容和淑律互相觑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紧张和小小的期待。望向梅瓶里面只能看见一片乳白色,怀容伸进去一只手摸了摸,看样子似乎是一卷纸一样的长形物件,放在梅瓶狭小的空间里。这瓶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呐?二人好奇心大起,愈发想一探究竟。
怀容四处看了看,确定午间无人,翻过瓶子来就是一阵胡乱地倾倒。可是瓶口毕竟是瓶口,哪有那么容易倒出东西的?折腾了半天,怀容还是没有把东西倒出来。淑律好胜心上涌,一定要把瓶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不可。她抢过梅瓶来一阵乱倒,怀容怕有人进来看见了不太妥当,便想阻止淑律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简淑律却坚持着不肯放手,如此这一来二去,梅瓶竟然被她们失守摔脱,只听清脆的“当啷”一声,精致的梅瓶摔成了几大块碎片,拨开了碎片,露出其间一卷精装的画来。
简淑律顿时呆住了,看着怀容走到碎瓷片前,伸手拿起那一卷画来。展开一看,却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仕女图,画卷并不古旧,画中的女子穿戴着本朝的衣饰。画卷用色恰到好处,将那画中的雍容华贵女子的一颦一笑描绘的生动淋漓,仿若真人一般。画旁有一列小楷,上书“臣无咎敬呈昭媛琮,不敢妄揣琮意,私思甚深,故为画一幅……”
怀容心头一惊,昭媛琮?这是宫里的哪一位昭媛主子,竟然和宫外的外臣人私下有来往?那个叫无咎的“臣”还“私思甚深”?天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怀容正讶异着,画卷冷不防被淑律抢去,看见了那一列小字,简淑律也吓了一跳,正准备说什么,却冷不防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大惊失色连忙将画卷卷起来。淑律眼疾手快地拿过食盒,将画像放在夹层中。怀容连忙收拾起碎瓷片,刚刚蹲下去,便听见付临筝姑姑的声音:“淑律,你也来啦?”
付临筝今年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经升任尚仪局正三品贤人,管教怀容、淑律等十二个小宫女了。今天尚工局赏赐了好些东西,常公公又赏了尚食局做的凉糕,她作为贤人女官,所得的份例自然要多些,赏了几个得意弟子,忽然又想起怀容,便用食盒盛了几个糕点送过来。怀容虽然闯下祸事,但是在她的心中,怀容依旧是好弟子。
简淑律的手闻声颤抖了一下,还是从容地盖上盒盖,回头俯身道:“姑姑安好。奴婢今日得了您的赏赐,刚提来给怀容尝尝呢。”
怀容暗自捏了把汗,跪下道:“怀容犯了错误,还蒙姑姑如此的挂念,心里很是感激。只是……”话未尽了,她紧握了一下手中的碎瓷片,殷红从指尖流出。她将手指移至唇边吮吸了一下,俯身叩首“奴婢方才一不小心打碎了花瓶,请姑姑处罚!”
付临筝明显注意到了地上的碎瓷片,又瞥见怀容被划破的手指,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她蹲下来,捧起怀容的手道:“谨礼宫的摆设都是各个宫里摆不下的,不值几个前,并无大碍的。只是你做事怎么这样不小心?”虽是责问的语句,但确是怜惜的语气。
怀容眼中含泪:“都是奴婢无用,可是这个花瓶毕竟是宫中之物,该如何是好?”
付临筝抿唇一想,安慰道:“今日内务府当差的是我的同乡,我问他索来一个相似的就是了,你别担心,只是以后做事千万小心为是。”
“谢谢姑姑!”怀容这下破涕为笑,与淑律一起收拾起碎片来。付临筝瞅着她微笑:“怀容,你真像我妹妹。”
“原来付姑姑还有个妹妹啊?”简淑律笑着问。
付临筝点点头,叹道:“只是我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怕也指望不上圣上放出的恩宠的了。我怕是再也无与她相见之日了。怀容,你得罪了韩昭仪,我听卫姑姑她们的意思,似乎这里也容不下你了。我对于这件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今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来走了。不过你放心,能帮你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的。”
怀容抬头看来一眼付临筝,讶异后是一片释然。宫中的女子若想好好地活下去,怎能不为自身考虑?这样的结局,怕是注定了的。她释然地笑了:“这么多天来,有姑姑的照顾,已经是奴婢的造化了,奴婢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付临筝又是一叹:“颜如舜华的韶龄女子就如一张白纸,在宫中这污浊的地方是定会要染色的。怀容,你已经不是一张白纸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将不是白纸了。”
怀容看着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若非知己,莫为其容”的人,秦月楼姐姐,也是这般关心自己的。
第一卷 入宫 第009节 逐出(一)
怀容做完晚间谨礼宫的洒扫之后,疲惫不堪地回到就寝的翠元殿。刚走近殿门口,就听见同居一殿的小宫女蒋蕙儿的嚷叫声。蒋蕙儿是卫中常侍的外侄女,平日里娇气惯了,大家也让着她三分。怀容皱了皱眉,今天又出什么事情了,让这位大小姐又哭又闹的?
被吵得有些头昏,怀容推开门正想喝止,一个绿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朝她跑了过来,与她的肩膀重重地撞了一下,踉跄地跑出翠元殿。然后便是蒋蕙儿尖叫:“谁准许你出去的?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你就是故意的!”
姗儿身形顿了顿,还是迈着不太坚定的步伐跑到了院子里。蒋蕙儿娇小的面孔气的红彤彤的,发髻被抓的一团散乱,眼眶里还盈着泪水。看见怀容进来,琴香对她撇了撇嘴,继续收拾通铺上凌乱的被褥。
“怀容,别站在那里啊,你快去把姗儿带回来,别让她在外面惹事,让姑姑知道就不好了!”简淑律拿着抹布,神情焦急地对怀容说。
怀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多想,立即转身出门去追姗儿。姗儿又气又急,脚步凌乱并不难找,只是发觉有人追她,脚步越发快了。怀容追到她时,早就不知道已经跑了多少路。
月色皎洁,透过斑驳的树丛隐隐摇曳,姗儿跑得实在没有力气,只顾喘着气。怀容好不容易才追上她,也是累得没有力气说话。环视四周,瑟瑟冷风拂过茂密低矮的灌木丛,四周静谧地只能听见窸窣的风声和广袤的虫鸣。一阵微风吹过树梢,树影在月色下婆娑起舞,二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姗儿止住了啜泣,她紧紧地抓住怀容的手臂,语气焦急而惊恐:“怀,怀容姐,我们这是在哪儿?”
怀容一边安慰她,一边环视四周,四下里一片荒凉,她心中一凛,不禁脱口道:“难道,这里是冷宫?”
姗儿惊恐地说:“天啊!我们怎么到了这儿?怀容姐,这该怎么办啊!”
她话音甫落,一道黑影从高处“簌”地擦着她从高处落下,姗儿尖叫一声,紧紧地抓着怀容,周身都是冷汗,身体筛糠似的颤抖着。黑影及地,发出暗哑低沉的“喵”的一声。怀容也是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拽起姗儿就往回跑。
二人飞也似的穿过片片灌木丛,,周身也不知道被擦伤了多少处。直到奔到一个透出灯光的低矮的建筑物前才慢慢歇住。二人惊魂才定,怀容突然看见前面有一双黑布鞋,向上一看,竟是一个年纪十分长的,满脸皱纹的内监。怀容极力抑制住尖叫的冲动,拉着姗儿往后退了几大步,颤抖地说:“你……你是谁?”
老内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后面是却芳宫的禁地,你们二人跑得太快,老奴怎么也追不上你们,喊你们也不答应。咳咳,那里传说有冤魂出没,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也不怕沾上了邪气。”
他的语速极慢,听得二人身上一层鸡皮疙瘩。怀容却也没有方才那般害怕了,只稍稍环顾四周,月色朦胧下,一座破败的宫殿掩映在远方。心里一动,那便是冷宫却芳宫了吧!一阵凉意涌过,多少风华正茂的韶华女子,正在此地度过漫漫长夜呢?
怀容思绪正飞,却听见姗儿焦急地问道:“那请问老公公,谨礼宫该怎么回去呢?”
老内监看了她一眼:“年纪轻轻的宫女,以后说不定还能飞黄腾达,这等地方还是不要来的好,以免沾染了不详之气,阻碍你们日后平步青云啊。你们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出了永巷,向右拐就是了。咳……我也不知道要走多远,多久没有出过这个园子了……”语罢,叹着气走远了。
怀容这才松了一口气,遥遥谢了老内监,拉着姗儿便往外走,顺便问道:“姗儿,今晚是怎么了?”
姗儿咬了咬嘴唇,气愤地道:“都是那个蒋蕙儿!仗着自己是卫中常侍的外侄女,在宫里横行霸道。她占了我那么大的床铺位置,我跟她理论,她不听。当时我正在床上喝水,被她气的咳嗽,不小心把水泼到她的铺盖上了。她就骂我,我一生气……和她打了起来,然后就跑出来了。”
怀容摇头,劝道:“蒋蕙儿确实是娇纵了些,但是本性也不坏啊。大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事事争强对谁也没有好处的。你这么一跑出来,让各位姑姑知道了可怎么了得?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然人家会觉得你气量狭小,就算你是对的,也成了你的不是了。”
姗儿低下头:“怀容姐,还是你最疼我,还特意追出来找我。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二人说着走向翠元殿,遥见殿中灯火通明,怀容隐隐觉得不对,一推开门,就看见卫中常侍、付姑姑、管贤人等人背对着自己肃立。蒋蕙儿妆容齐整站在一旁,同住的几位宫女皆是垂头不语。
姗儿的心中咯噔一跳,蒋蕙儿不会已经向卫姑姑告状了吧,万一真的是这样,以她卫姑姑外侄女的身份,说话的分量不言而喻啊。那该如何是好?正想着,怀容拉着她跪下行礼:“怀容,姗儿见过各位姑姑,姑姑安好。”
几位姑姑转过身来,怀容低着头,听见付临筝语气如常地问:“可找着了?”
怀容愣了一下,抬眼小心地环视四周,恍然看见简淑律朝自己摆了摆手。虽不知缘故,怀容依旧是俯下身来,应道:“回付姑姑话,奴婢还没有找到。”
卫中常侍严厉的目光扫视着二人,忽道:“玉怀容,怎么又是你?宵禁后不得出门的规矩,我强调过多少次了,是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
蒋蕙儿跪下道:“卫姑姑,都是我不好,丢了赏赐的玛瑙串,又不敢在夜里去找……连累了两位姐姐,姑姑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卫中常侍神色稍霁,和颜对她说:“蕙儿,你先起来,我自有处置。”
第一卷 入宫 第010节 逐出(二)
蒋蕙儿看了怀容和陆姗儿一眼,抿着唇站起身来。陆姗儿叩头道:“奴婢二人出去的时候还未宵禁,本想快些回来的,可是不想却迷路了,这才耽搁了会子,望姑姑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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