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手阁”吃罢晚饭,刘伟男依依不舍地把洪玫送到她住的公寓大门口,临别之际两个年轻人自然是少不了千咛宁万嘱咐,一番卿卿我我。和远远独自站在街头凝视着她的刘伟男“拜拜”后,洪玫忐忑不安地乘电梯回到她住的十楼。十一在京期间,洪玫也曾多次打手机想与洪兆刚联络,可惜她与他却始终没联络上,因为刚哥的手机总是在关机。这段日子尽管洪玫对洪兆刚已经由极度的信赖过渡到十分的怀疑,尽管她与刘伟男在北京时已商定回省城后立即摆脱洪兆刚对她的掌控,但此时的洪玫仍然下定决心要坦诚地面对刚哥。此刻在姑娘心中仍然对洪兆刚心存许多感激。毕竟,涉世不深的她还远未炼就能看透魑魅的一对火眼金睛。洪兆刚这条在黑道上行走了多年的披着羊皮的狼,也真还不愧是一位百变金钢般的好演员,他把狼外婆与小红帽的故事演绎得太逼真了。
年轻的洪玫本质上是个有情有义知恩必报的姑娘,她觉得即便要离开刚哥,也要光明磊落地离开。她认为,今后自己既然不准备跟随着洪兆刚去外地闯天下,那就理所当然地该拿出些钱用来支付和补偿已往洪兆刚对她衣、食、住、行和培训的花销。她从良心上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叫刚哥失望,但绝不能让他吃亏。洪玫知道:世界上就没有天上白掉馅饼的好事,谁的钱也不是刮大风逮来的。
为了脱离洪兆刚的束缚,同时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洪玫和伟男没少商量善后的办法。在北京时刘伟男就应许了洪玫,回省城后他先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二万元“借”给洪玫,拿这笔钱给洪兆刚作补偿。
在京的这几天洪玫也隔三差五地收到过几次秦瑶与三毛打过来的询问电话,在电话里他们无一例外地指责她太不懂事,辜负了刚哥的信任,不加请示就随意外出。特别让他们不能容忍的是洪玫竟跟随别的男人出了省城。在电话里他们的呵斥既生硬又粗蛮,责问的语气中一点点都不存在亲情与关怀。从他俩恼羞成怒的口吻中,洪玫感到十分委屈。她认为自己面临的处境就好似一个正在被公安机关通缉的越狱逃跑的罪犯。洪玫隐约感到就因为这次旅游,回省城后自己在洪兆刚那伙人面前一准的不会有好果子吃。
重返虎狼窝,洪玫的窘境真的叫她不幸言中啦。忐忑不安着的她一进屋,迎面就碰见没头苍蝇似的正在她寝室满地乱转悠一脸坏水的三毛。三毛是个并不太强健的男人,他单眼皮,戴眼睛,相貌也还文质,平常说话办事从来就是和风细雨,彬彬有礼,遵章守纪,不出大格。他生就一副笑模样,乍一看有点像年轻的冯巩。根本跟那些洪玫常在各种电视剧里看到的面目狰狞、欺男霸女的打手沾不上边儿。
用不像打手的人作打手,这正是洪兆刚涉黑团队用人的特色。从骨子里讲,三毛属于咬人不叫的狗,是个能笑着杀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蔫儿赖货。在去掉假面与伪装之后,他满眼珠的贪婪和死缠烂打的赖皮劲头,特容易让人想起非洲大草原上那群死追着受伤的猎物不放,锲而不舍屡次发动进攻的猎狗。
脚踏进门,洪玫惊奇地问:“三毛哥,你怎么在这儿呢?”看见了洪玫,三毛像观赏稀有动物般前后左右围着她转悠了几圈,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是啊,奉刚哥之命给您看家护院呗。现在终于等到您周游列国回来了,这趟耍安逸了吧!”望着三毛阴阳怪气的神色,洪玫暗自想:“我洪玫犯不上跟你这种赖皮过招,有些什么话还是要跟洪兆刚当面说。”于是她装着没听出三毛的讥讽,仍是态度和缓地问:“刚哥呢?”三毛:“他还没回来。”洪玫:“都这长时间啦,他咋还没回来,有啥子消息吗?”此刻,好心的姑娘真心实意为洪兆刚担心。
三毛看出了洪玫脸上的真诚表情,或许正是这一点打动了他,就像一条变色龙,顷刻间他脸上的冷漠与狰狞有所化解,情不自禁地接了话茬儿:“是啊,这些天我和瑶瑶也挺担心的,要是刚哥再不回来,那省城的这帮子弟兄非乱得炸了营不可。”说完这话,三毛突然意识到洪玫跟他们这群人,原本就是在两股道上跑着的车,是饿虎与绵羊的关系。突然间他意识到之中的差别,暗自后悔跟洪玫说话说的漏了嘴。蓦地,他想起了刚哥临走前曾三番五次对他的叮嘱,交待给他的任务:“你一定给我看好了洪玫,我不在期间你和瑶瑶千万替我看好了,别让她跟任何人太接近,特别是男人,年轻男人!”三毛也还曾记得当时他还跟洪兆刚开玩笑:“刚哥,莫非您真得要让玫玫给弟兄们当压寨夫人?”至今三毛还清楚地记得听罢这话后洪兆刚极其鄙视地说:“世界上两条腿的狗稀罕,两条腿的人可海了去啦,三毛,你脑子还没进水吧,你哥我就这水平,能随便的找上个村姑当婆姨。别看这小婊子,今天吃我的,喝我的,日后我都会让这个小骚货给咱们加倍地吐出来,你跟我一起在江湖上行走了多年,哥哪次做过亏本的买卖,你就等着瞧好吧!”
直到“十一”前,洪兆刚去厦门捞人的前夕,三毛从洪兆刚的话语间才真正地打探出老大对洪玫无微不至的关照与训练背后的含义。他暗自佩服不动声色的“头儿”洪兆刚就像个技艺高超的饲养员,平素里给畜牲们喂食的都是些精料,要把猪、牛、羊们养成了上好的良种再去宰杀。
洪兆刚不在的这些天,掏心窝子说,三毛很惭愧。他硬是辜负了老大的重托,硬是叫洪玫跟上别的男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开溜了。尤其是当他得知洪玫已在北京,跟她旅游的男人就是教她电脑的老师刘伟男之后,这个猥琐的孤狼就独自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劲地摔盘子砸碗,薅头发骂娘,连高的鼻子都气歪了。说实话,在几个月前他初次见到洪玫的那一刻,就对她产生过邪念,之后,这个漂亮小老乡身上的各个雌性器官就像馋虫,不间断地勾起过生理上有所感应的无限遐想。当然遐想归遐想,理智上还算清醒的三毛碍于洪兆刚的淫威与组织的严酷纪律,他对洪玫也只能是可望不可及的意淫,没有丝毫让洪玫察觉到他的不轨。
刘伟男这个在省城小有成就的海归派年轻学者,和黑社会隔着群儿。在三毛眼里他算个屁!女里巴气的假斯文,是他最看不上的那种小白脸儿。可这次他一直暗恋着洪玫,偏偏就便宜了他,三毛特不平。直觉告诉他,在北京,这对狗男女一准的有事儿。
也难怪,在刘伟男与洪玫如胶似漆地共渡爱河,当他们踏着金秋十月的金色阳光在首都北京游山玩水的快乐日子,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省城窝穴里的三毛正是困兽犹斗受煎熬之时。他真想不顾一切跑到北京亲手宰杀了这对贱人。可无奈的是,在这期间,他千呼万唤地打手机,发信息,甚至通过组织网络查找洪兆刚的行踪,可就是没收到洪兆刚的只字片语、任何指示。没有老大的明确指示,三毛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瞎胡飞、乱撞墙、生闷气,干着急。三毛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狗男女在祖国首都秋风飒飒的蓝天下共渡爱河,同心携手画中游,而不能有丝毫的造次。
这时恢复了常态的三毛只能期盼着秋后算帐,把仇恨吞咽在心中,他用貌似关心的语调对洪玫说:“玫玫,你平安回来就好,从明天开始你就在屋里好好地休息几天,可千万别再瞎跑了,现在,刚哥也消息全无,兄弟们都挺着急的,这几天,公司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我也顾不上你,你就自己多照顾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他重重地关上门,扬长而去。
洪玫自己被人监视,是她第二天下午上超市买罢方便面在出口结账时无意中发现的。那人就像一条紧盯着目标不放的猎犬,又特像一块被人反复嚼过、又唾弃在自己身上的口香糖,任凭她咋甩,也甩不掉。这个意外发现着实惊出了她一身冷汗。当然,布置监控任务的三毛并不知道洪玫以前在无意中就曾经见到过现在正在监视她的“贼六六”。心慌气短的洪玫回到公寓后立马就把这个重大发现打电话告知了正在理工大学实验室里做项目的刘伟男。电话那头的刘伟男沉思了很久,他说:“玫玫,看来洪兆刚和他周围的这些人,远不像你我想像的那么简单,依我看,你现在千万不要动声色,就当啥事儿也没发生,莫让他们发现你已经察觉了点啥,我分析,目前你还是很安全的,因为洪兆刚不在,他们不会轻易动你。玫玫,我现在正忙着,一时半会儿的怕是走不开,就不能去陪伴你了。你自己多长点心眼儿,也容我想个万全之策行吗?”洪玫:“伟男,我听你的,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二
洪兆刚是在10月中旬回到省城的。实话实说,他去x城的这一遭是走了麦城。
经过一番活动,他非但没能捞出那些偷渡女,反而自己也被公安机关以妨碍公务罪刑拘。在审查的过程中,侦查员们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重大的线索,根据已掌握的事实,基本上可以断定:洪兆刚集团是一个具有黑社会性质,且网络完备,跨省市的以倒卖妇女和大规模的组织妇女从事卖淫活动,从中盈利的犯罪集团。而洪兆刚极可能就是首恶。x市公安局及时把这一侦查结果秉报了省厅,省公安厅的有关领导极其重视,亲批:立案彻查。
或许这正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自认为聪明的洪兆刚这次终于露出马脚。他可真的是偷鸡不成反倒蚀了半把米。
为了掌握确凿的证据,顺藤摸瓜,彻底摧毁这个有组织又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黑恶集团,福建省公安厅立即把此案上报公安部。在部有关领导与两省公安厅协调后商定:先以查无实据为名释放洪兆刚,以便麻痹犯罪嫌疑人。
侥幸回到省城的洪兆刚打心眼儿里暗自佩服自己聪明,他利令智昏,自以为他实施的瞒天过海之计蒙骗了公安局的侦查员。而洪兆刚的愚蠢也正应了毛主席的一句话:一切反动派总是过高估计自己,而低估了人民的力量。
回到省城的当天,洪兆刚就听三毛汇报了洪玫的不轨,当得知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听话的洪玫竟然大逆不道地背叛他,而且跟着另一个男人私奔,轰然间,他满脑子热血直冲得头皮发麻,双眼血红。洪兆刚震怒:“这个小婊子真他妈的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太岁爷的头上动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甚嘛东西,三毛你说说,咱好吃好喝地待她,她还真的把自己当成王母娘娘啦!这个贱货,让我查出来她真的跟刘伟男睡过了,我非生吞活剥了这俩狗日的不可!”狰狞的洪兆刚一双眼睛血红,咬牙切齿地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地把一只他平时最喜爱的紫砂壶摔碎在地下,他那令人恐怖的表情就像一只猛扑上去就要咬碎猎物脖颈的恶虎。
洪兆刚乍听三毛述说洪玫反叛的那一刻,他火冒三丈,真想亲手活劈了这个小娼妇。可等三毛离开后,他逐渐冷静下来又不得不仔细地斟酌权衡利弊。他精晓《合同法》与黑道游戏规则,心里明镜似的晓得如果对洪玫的处理稍有不慎,他的损失就不仅仅是在道上丧失了信誉那么简单,近半年来他精心策划的这桩生意,不仅仅是像水洗泥菩萨似的倾刻就将化为泡影,它的后果也不仅仅是偷鸡不成反蚀了半把米,给人家白白地做了回嫁衣裳。他深知和他做交易的这个台湾佬,是个有着台湾黑社会背景的厉害角色。随着交“货”期日益临近,他将面临的可能是导致公司垮台的巨额赔款,甚至由于他的失信惹上杀身之祸。
说实话,面临着既不能退又无法进的窘境,素有“智多星”之称的洪兆刚在被碰得头破血流的艰难时刻偏偏又遇上了究竟应该如何处治洪玫这个最大的难题,因为洪玫从根本上有别于他曾严惩过的各类叛逆。
洪玫的全套资料,包括她的艺术照、生活照,录音、录像,全都锁定在“订货”的台商手中。在正式签合同时,大佬儿就认定了“小老乡”生就的这副俏模样儿。现如今时间紧迫,就是要他去再寻摸一个身材相仿的主儿,用高科技手段跟洪玫实施换头术恐怕都来不及。思谋再三,企图亡羊补牢的洪兆刚终于选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软刀子。他自我安慰又往宽里想:“这小妮子难道就能一点都不顾及‘兄妹’情谊?”往日他们其乐融融的“兄妹”相处就像过电影似的在他的眼前浮现,不甘失败的他满脑子里都是洪玫的音容笑貌。他觉得在平时的相处中,自己戏演得恰到好处,生性单纯的洪玫不应该看出其中的破绽,而且她也没有理由背叛他。
洪兆刚甚至第一次在心中对跟随了他多年的兄弟给他提供情报的准确度产生了怀疑。在瞬间洪兆刚甚至产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的伤感:“我这个当哥的如果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对洪玫下了狠手,那是否有些天理不容?”斯时的洪兆刚内心矛盾着。他一时还下不了决断,对洪玫究竟是该施文还是该动武?他多么期盼“小姑奶奶”洪玫能按他的既定方针行事儿。
其实枭雄洪兆刚的失态亦在情理之中。这就像习性凶残的母狼,偶而也会抚养同伴叼回窝穴中准备吞噬的孩童。更何况,善与恶原本上就存在着辩证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相处长了,彼此间多多少少就会产生几分依恋,朋友间如此,敌对着的人亦如此。常人如此,在黑社会行走的人亦如此。
本文链接:
http://m.picdg.com/57_57367/82756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