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塞,这个毛病从小就有,为此她尝过香水,香皂,甚至去啃过路边的野花,此刻雯夏闻到那叶片清香,老毛病又犯了,试着放在唇边舔了舔,那叶子不甜也不苦,只有一股淡雅清醒的感觉。
“姑娘,这叶子可吃不得。”山涛见雯夏有将叶片放入口中的举动,急忙阻止,道:“此物唤作曼陀罗,若是少量可以宁神,但是量多了会使人沉睡不醒的。昔日华佗以之为麻沸散,与人喝下之后便会沉沉入睡,此刻便是给者人开膛割去腐肉,他也不会有一丝感觉。”
雯夏急忙将叶片从唇边拿开,好险!看着手中叶子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想要扔开,又觉拂了山涛一片好意不妥,用手拿着离开自己远远的。
“这只是一片新鲜叶子,便是巨源今日清晨采集来的那颗。”山涛看出雯夏惧怕,解释道:“如若是麻沸散,曼陀罗必然是需要炼制的,而且需要君臣之药相佐,可惜这配方早已失传,无人得知了。”
雯夏舒了一口气,记得早晨见到山涛采了一株很普通很不起眼的植物,原来曼陀罗是这个样子的,从前看《天龙八部》,里面的王夫人便有一座曼陀山庄,电视剧上也是以繁花似锦来描述曼陀山庄的景象,雯夏本以为曼陀罗是一种很美丽的花朵,却没想到是如此其貌不扬。
第八章 客从何处来
三月时节,雯夏站在竹林外,向里眺望。一片烟柳靡霏,衬得那竹林分外雅致清静,但若细心倾听,便会有隐约的琴声从叶间传来。雯夏自问耳力不差,却也仅仅听到寥寥几句,然而对那曲中清雅绝俗之意已然明了。那曲子实在太过清雅,便宛如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深潭中万年不化的玄冰,没有一丝一毫的凡尘之气在其中,让人恍惚觉得这曲子并非出自凡人之手,而是从仙界传来的声音。
雯夏有些犹豫了,她不敢走进去,生怕打扰了里面的人。可是阮籍可不管这些,哈哈大笑着,摇摇晃晃跨步便走,“嵇康,吕安,向秀,我把巨源兄拉回来了。”
嵇康?竹林七贤里面的另一位又出现了!史书果然没有骗人,嵇康善于鼓琴,现下在竹林中弹琴之人,十有八九便是嵇康。
“雯夏姑娘,我们进去吧。”山涛对雯夏道。
雯夏点点头,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听到那曲子,她更想要见一见这位山涛口中如同仙人一般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样。
竹林疏落有致,林间一条小道曲曲折折,雯夏跟着山涛,顺着这林中小道走了进去。林间还有一条小溪,汇集在一处聚成一个小小的池塘,溪水又从池子的另一边流走,池子里的水便终年都是活水。池里的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里面有几尾红色鲤鱼嬉戏其中,偶有竹叶飘落到池中,荡起几许涟漪。
池边静坐着抚琴人,那人背对着雯夏,手指放在身前琴上弹奏着。他身侧半躺着一名蓝衫的男子,剑眉星目,俊朗中透着沉稳,英气里带点沧桑,那蓝衫男子微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沉醉在乐曲中。
阮籍走到他们身侧,也随随便便坐下,伸手将那蓝衫男子手中的酒瓶抓过来喝了一口,身子向后一仰,便躺倒在地上。山涛也不说话,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静静听着琴声。
雯夏也想学着山涛的样子,在池塘边上找了一处凸起的石头,正准备坐上去,便听得琴声戛然而止。弹琴的人没有回头,只低声道:“林中有生人?”
雯夏心知这生人指的便是自己,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嘿嘿,这次巨源兄过时不至,便是因为这位姑娘。”阮籍不待山涛答话,便大笑道:“嵇康,怎么忽然停了?我还没听够呢!”
“我从来不为不解风韵的俗人奏曲。”嵇康抱琴站起,他身上一袭淡青色的衣衫,上面星星点点都是墨迹,却让人不觉得凌乱,就好像那竹林的魂魄落在他的身上,化作了墨迹。嵇康缓缓转身,青袍博带广袖蹁跹,他的眸光平静似水,淡漠的仿佛天边的云,一支竹枝簪子松松挽住他的长发,几许发丝盘桓在眉间,落在肩头。雯夏觉得此刻立在她面前的人如虚如幻,仿佛不是尘世间人物。
嵇康的看了看山涛,目光又落在雯夏身上。雯夏觉得注视自己的那道目光透出一股厌恶蔑视,不再像先前那样淡漠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
雯夏有些生气了,虽然她不是什么惊世才女,但是眼前这个家伙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啊?就好像她是什么惹人讨厌的东西一样。
“郡主怎么有空来我这个破竹林里?”嵇康又开口了,这一句倒是让雯夏半响没回过神来,“郡主”?嵇康叫她做郡主?难道这具身体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名郡主么?“郡主大驾光临,在下诚惶诚恐。”嵇康虽然这样说,但是眼神中都是轻蔑。
雯夏虽然心中疑惑无以复加,但是此刻被人这般冷嘲热讽也动起气来,气鼓鼓的抬头瞪着嵇康。近距离的观察,雯夏才发现眼前这个惊世的才子才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比山涛阮籍小着好多,只是他的仪容太过清雅高绝,让初见到他的人便倾倒于他的风姿,而注意不到他的年龄。
“我不是什么郡主,想必是先生认错人了。”雯夏平静的否定着。虽然她不明白郡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身份,但是猜也能猜出七八分来,八成是什么王公大臣之女,比公主稍微差一个档次。
雯夏可不想当什么郡主,就算身份再尊贵,但是一定会失去自由,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把握,也许最后还会为了什么家族利益而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样的事情雯夏没少读过。反正现在也只有嵇康说她是郡主,山涛和阮籍并不认识她,只要抵死不认就好,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她坚持不认,嵇康也没证据。
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郡主,以后再寻找机会慢慢弄清楚,却不急在这一时,太急反而会坏事。“雯夏不过是山野之女,并非嵇康先生口中所言郡主。”
嵇康冷冷的扫了一眼雯夏,却不再坚持,抱着琴从雯夏身旁走了过去。
“小康,在你眼中我也成了不解风雅的俗人了?”阮籍喝的半醉半醒,并没有注意到嵇康和雯夏的对话,犹自说道:“怎么不见向秀?吕安兄,向秀在哪里?”阮籍这句话却是对着那蓝衫男子所言。
那蓝衫男子倚着胳膊撑起半个身子,道:“小康要锻铁,向秀在为他鼓风点火呢!想必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
锻铁?雯夏看着那个摇摇远去潇洒爽朗的背影,实在没法将这个人与铁匠的形象拉在一起。
“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阮籍呵呵的笑着站了起来,那唤作吕安的蓝衫男子也站了起来,跟随着嵇康向竹林深处走去。
雯夏还呆呆站在池边,心中翻到着“郡主”两个字。虽然她刚才已经决定当郡主还不如当普通人,但若她这具身体原来真的是郡主,恐怕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第九章 云山万里重
“雯夏姑娘。”山涛起身走至雯夏身旁,似有话说。
雯夏扭头看着山涛,微微一笑,道:“若是山涛兄心中有什么疑惑,但问无妨。”
“这——”山涛微叹了一口气,道:“嵇康便是这个性子,并非有意与姑娘为难,姑娘莫要在意。”
“恐怕山涛兄心中所要说的并不是这句话。”雯夏盯着山涛的眼睛,从里面读出了明显的躲闪。“山涛兄,你救了雯夏的性命,我本不该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想必你是想问我,嵇康口中所言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雯夏缓缓说着,看着山涛,道:“其实山涛兄心中存了这疑惑,无论雯夏说是与不是,不都是一样的么?”
山涛转过头,避开雯夏的眼神。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么?”雯夏转头看着天空中的浮云,无奈道:“不过如果让我选择,我是不会去做什么郡主的。”林中隐隐传来镔铁之声,雯夏转头对山涛笑道:“看来那位嵇康先生并不欢迎我在这里,雯夏这便要走了。”
“雯夏姑娘要去何处?”山涛急问道,话普一出口,便觉有些不妥。
“我不知道。”雯夏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实话,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何处去,但雯夏可不是个甘愿寄人篱下的人,在看到嵇康对她的那种厌恶疏远态度之后,她就算无处可去也不会再留下来受人白眼。
“那,雯夏姑娘可有亲眷,巨源可帮姑娘寻找。”山涛道。
“不必。”雯夏摇了摇头,道:“天下之大,自然有雯夏的归处,不劳山涛兄费心,雯夏多谢山涛兄这几日对雯夏的照顾,他日若是有缘,自当报之。”说罢,转身向着竹林外走去。
山涛看着雯夏孑然一身远去,心中有些无法言语的怅然,忍不住开口道:“雯夏姑娘且留步,若是姑娘一时没有去处,距此地百里之外洛水之上,有两位尊长,他们虽身处世外,但是颇为热心,姑娘身体不佳,不宜长途跋涉,不妨先去哪里,再作打算。”
雯夏停步回头,对山涛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山涛兄,雯夏记住了。”
山涛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道:“姑娘别忘了按时吃药。”
雯夏粲然一笑,道:“关乎自己身体性命的事情,雯夏不会忘记的。”
林间风动,竹枝相撞发出“哗哗”的响声,山涛抬起头,看到雯夏已经走远了,山涛又想起那日看到雯夏站在河边,明明看的那么真切,却又觉得飘渺的碰触不到,仿佛只是一个影子,飘渺而来飘渺而去,明明亲眼看到过,却觉得这个人仿佛只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十章 偏爱凤求凰
山涛摇了摇头,这女子也不过便是他生命中一逝而过的流星,既然相遇,就注定会离去,自己何时又变得这般犹豫不决了?笑了笑,踏步向着嵇康锻铁之处走去,耳旁“叮叮当当”捶打铁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嵇康就算是在锻铁,也是节奏轻缓的,所以那决不是刺耳的声音,反倒像是击打编钟所发出的清越之声。
不会有多少人想得到,在这片清雅的竹林间居然还会有锻铁的地方。火星四溅,在翠竹的掩映下却是美丽的动人心魄,站在炉前的人袖子已经卷到了肘腕,手中拿着铁锤,一下一下敲击着镔铁块儿。炉火旁蹲着另外一个人,小心翼翼照看着炉火,鼓风让火焰更加旺些。
山涛走到阮籍身旁,弯腰拿起一瓶酒,仰头喝了一口,微叹:果然是好酒!香醇浓郁,非陈放十年以上,不会有如此醇厚之味。
炉火中赤红的火光烧得很烈,火星争先恐口飞溅而出,星星点点洒满了视野,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下,嵇康手中的铁器已经见了雏形。
阮籍晃了晃脑袋,舔舔嘴唇,向山涛身后看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惊诧道:“咦?巨源兄,那美人呢?”
山涛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酒瓶,让从竹叶缝隙中落下的阳光照在瓶身上,瓶中美酒那琥珀的色泽便透过那如同白玉一般光洁的瓶身显现出来,“雯夏姑娘已经走了。”山涛说罢,将高举着的酒瓶缓缓倾倒,酒水如丝线一样落下,准确的灌入他的口中。
“走了?”阮籍不无遗憾道:“哎,有美酒但是没有美人,这酒也会少了三分味道。”说着连连叹气,显得甚是惋惜。
嵇康手中的铁器已然成型,往水中一浸,随着“咝啦咝啦”冒出的白色蒸汽,一柄长剑已经出现在嵇康手上。剑身流畅,寒气四射,的确是一把不错的剑,比起那些附庸风雅的少年人专门挂在腰间用来显摆的剑好的多了。嵇康用铁钳夹着那剑细细观赏,只要再加以磨砺,便是一把利器。
一直在为炉火鼓风添火的向秀站了起来,他身上白色的中衣已经汗湿,紧紧贴在身上,散乱的头发也湿漉漉的,汗水还一滴滴从发梢滴落下来。此刻他凑近嵇康,与他一同看着那柄凝结了两人心血的成果。“是把好剑。”
“的确是把好剑。”嵇康看上去很开心,唇角都向上弯了起来,他将那柄剑放在冶炼的炉边,伸手抓起大铁锤,高高扬起,用力落下。那柄好剑此刻已经断做两截,变成了废铁。嵇康一扬手将两截废铁扔进未熄的炉火之中,看都不再看一眼,转身离开了冶炼的炉子。
眼前一幕的确有些怪异,但是山涛阮籍还有吕安向秀已经见怪不怪了,嵇康好锻铁,他打造出来的兵器也都不错,但是从没有一件留下的,他每次打造以后便随手毁去。嵇康锻铁不过是兴之所至罢了,而这世间能配得上向秀鼓风,嵇康亲手锻造兵器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所以自然要毁掉,免得落入凡夫俗子之手。
“小康,美人又被你赶跑了。”阮籍还在为此感叹:“美人啊!”
“美人?”嵇康斜睨了一眼阮籍,冷笑道:“永嘉郡主,司马雯夏,她连名字都不曾换过,还说我认错了?”
“永嘉郡主?”阮籍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就是上次非要让你弹奏凤求凰的司马雯夏?”
嵇康的脸阴了一阴,道:“不过是司马炎的女儿,却敢自封郡主,堪比皇室!”
“小康,你不是没弹么。哈哈,所以人家郡主才巴巴的赶来,为了听你一曲凤求凰?”阮籍醉眼迷离,抓着酒瓶的手也有些微颤,却依然笑的开怀。“小康,该不会是这位郡主看上了你吧?”
嵇康却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顺手从地上散乱放置的酒瓶堆里抓出两瓶,递给向秀一瓶,“我怎么会去弹奏那种庸俗的曲调?”
第十一章 零落从此始
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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