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
小赖三人忙站起来碰杯,我摆摆手:“坐下坐下。”念了句酒辞令:“长江两岸,站着不算坐着算。”我用杯底碰碰桌面,一饮而尽。
这是喝酒的新辞令,这年头酒桌越来越大,喝酒的人越来越多,站起来麻烦,坐着又够不着碰杯,于是就碰酒桌。小赖三人为了表示尊重,站着喝完才落座。
不一会儿,一桌菜上齐,全是鱼、虾、蟹之类的海鲜;我一边吃,一边批评小赖:“都是哥们,以后可不要搞这么丰盛。”
小赖听我这么称呼他,来了精神,道:“我来敬大佬一杯。”犊子、瘦猴也都举起杯。
犊子是东北人,为人爽快,道:“早听赖哥讲,七爷身边就数您平易近人,果然不错。”他又竖起大拇指。
“哪里哪里。”我谦虚道,心里却舒坦得像抹了蜜糖。看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没错,谁都喜欢听好话。
我们边吃边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聊着聊着就聊到“职业”上。“怎么样,最近活好干吗?”我问道。
小赖把腿盘到椅子上,叹了口气,冲服务小姐吆喝:“我们谈点事,不叫你们别进来。”服务小姐鞠躬退下。
打发走外人,小赖才说:“别提了,快饿死了。”自从中央紧缩银根,房地产热退潮后,深圳经济一天不如一天,好些企业都转移到上海,大家的荷包都瘪了。
“以前的钱包鼓囊囊的,装的都是一千块一张的港币,现在是一沓十元的人民币。”他们说。不景气就不景气呗,公安反倒来了劲,火车站里、口岸广场、公共汽车上净便衣,一不留神就摸到他们兜里。
“要是搁过去,唉!”小赖他们同时叹了口气。
原来东门派出所的刘所长升了公安局长,犯驴脾气,整天张罗着“严打”,逮住小偷狠不得生吞活剥了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叫苦连连,一起怀念过去的光辉岁月。
“过去那玩意儿。”饮过几杯之后,犊子已有些醉意,用巴掌抹抹嘴巴,讲起故事来。
说是1990年,有一天晚上,他去莲花北偷东西;(那里是市委市政府的宿舍楼,保安比较多,平时没谁敢去。)那天合着他倒霉,前脚刚踏进人家的门,后脚主人就回来了。当时他没地方躲,哧溜钻到了床底下。
回来的是两口子,也是东北人,在建材局工作。那时候深圳到处搞建设,是个肥缺。那天晚上,他两口子喝了点酒,提了一皮包钱回来,一到家就大呼小叫,在那儿撒酒疯。
男的说,咱挣那么多钱咋花。女的讲,置房子置地呗。男的又说,那也花不完哪。女的接过去,那咱就拿钱当被子盖。哗啦哗啦,往床上倒钱,一捆一捆,撕开封条往天花板上扔。隔着床缝,犊子看到崭新的人民币从天上散开,刷刷往下飘。桌上、床上、柜子上、地上到处都是。
一边扔,这两口子一边笑。嘻嘻嘻,哈哈哈。男的说,真舒服。女的说,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挣恁多钱。
男的就使坏说,今晚上咱俩就在钱上弄那啥。女的就撒娇,弄啥呀。男的就嘿嘿直笑,一下扑到女的身上,在她脸上乱啃,一边啃一边说,看我弄死你。
女的就笑他,不知道你还管不管用?男的不服气说,明天花钱雇俩漂亮的,弄给你看。女的就不乐意了,说你敢。男的说,有啥不敢。女的说,你敢我也敢。男的一瞪眼,说你敢!两人就吵起来了。
犊子在床底下憋了半天,越听越生气,噌地爬出来;瞎嚷嚷啥呀,他说。
那两口子一听,吓了一跳,怎么屋里还有别人。男的就从女的身上滚下来,坐在床上道,你是干啥的,俺们两口子吵架你掺乎啥。犊子说,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看你整的啥事,刚挣俩糟钱就汆,还花钱雇俩漂亮的,你媳妇就不漂亮?!有钱就腐败是不?他板着脸把脚边的钱往外踢。
那男的听了这番话,小眼睛一眨一眨不吭声了。女的见犊子是撑腰的,精神头马上来了,这位大哥说的在理,男人有钱就变坏,一点不假。说着,白了男人一眼。男的还没喝迷糊,问犊子,你是干啥的,咋跑俺们家吵吵?他怀疑地瞪着老婆。那女的赶忙解释,我不认识他。男的说,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那就怪了。犊子说,怪啥怪,我是小偷,跑你们家偷东西来了。咋的吧。
两口子一听,脸色刷地白了,肩膀靠在一起。还是女的聪明,见犊子叉着腰,气哼哼的,知道是个愣头青。忙说,偷啥偷,这不满屋都是钱,你用俩手抓,抓多少拿多少。
真的?犊子有点不相信,摸摸头。女的掐了男的一把,男的连忙说,真的真的。犊子高兴地把地上、桌上的钱敛起来,使劲张开手一抓,满满抓了两把说,谢谢。拔脚往外走。走到外屋门口,冲屋里喊,大哥帮我开开门。
那男的穿着裤衩,撅着屁股跑出来,拧开锁得牢牢的门锁,点头哈腰的说,兄弟走好,有空来坐。犊子刚一出门,他把门咣地关死了。
犊子高兴得像过年,一手一把钱,边走边哼哼:哎呀,这回遇到好人了。走着走着,他一琢磨,我要是把钱整成一叠一叠,夹到指缝里,那不是抓得更多。赶紧又回去叫门。他一手抓着一把钱,扯着嗓门叫,大哥大嫂,俺重新抓行不。那两个东北人啪地关上灯,千喊万喊也不做声。
犊子边讲边比划,乐得我和小赖、瘦猴折着身子笑。笑声震得玻璃杯叮当响。门外的服务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探头进来,一副茫然的样子。小赖笑着边抹泪边挥手赶她出去。
我则笑得揉肚子,用食指点着犊子的鼻子,说:“编吧,你就编吧!”
犊子认真地说:“都是真事,现在他们两口子生意火得很,半个深圳的家具店都是他们家开的。”
这样一说,我明白故事里的主人公是谁了,两下一对比,性格还挺像。
最可笑的是,犊子后来遇到俩保安,一看犊子一手抓着一把钱,就将他带到派出所。犊子说,这是我哥嫂送的,家住哪儿哪儿。派出所一调查,那两口子反倒慌了,也不说是和不是,偷偷托人把他从派出所保了出来。
说到这里,大家沉默了。瘦猴性格比较拘谨,话不多,这会儿反倒活跃起来,道:“那会你把满屋子的钱都拿走,他们也干瞪眼。”
“这不能,人家不给。”犊子说。
“傻瓜,咱们是明偷,他们是暗偷,心里更怕。”
想不到这小子瘦得风一吹就倒,心挺黑:“要是我,就……”他做了个刀劈的姿势。贼身上都带着防身的家伙。
犊子正色道:“七爷说过,干咱这一行,就是混个饭碗,不能伤天害理,不然就坏了规矩。”
“是呵,性质就变了。”小赖看了我一眼,严肃地插了一句。
我听了,暗暗点头。想不到犊子看似浑人,心里却有分寸。
瘦猴是个聪明的猴子,见小赖维护犊子,知道不能强辩,忙转移话题,说:“是,是,咱不能忘七爷的教诲。”接下去又说:“要说伤天害理,还真有不要命的,最近深圳出了个‘摩托帮’,骑摩托车抢劫。”
“有这事?”
难怪最近那么多摩托车,个个看上去不对劲。我觉得挺意外,冲小赖扬扬下巴:“七爷知道吗?”
小赖说:“已经给七爷通气了。”
瘦猴见我感兴趣,继续说:“这‘摩托帮’都是亡命徒,看到那些拿包的,就从后面贴身子撞过去,顺手把包拽到手上。”“吓,真厉害。”他撸起袖子,将桌面拍得咣当响。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的红树林,摩托仔从车顶一跃而过。
瘦猴喝了口茶,接着往下讲:“这反应慢的,人家一抢,包就放开了;就怕反应快的,下意识护紧包,摩托车力多大,往往将人拽得飞起来。”
“那不是要人命?”
“差不多,我亲眼看到一个肥婆,刚出银行门,就遇到摩托车抢劫,把人拽出两三丈远,当场昏倒在地。”瘦猴讲得惊心动魄,不由我们不信。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小赖一行晃晃悠悠出了酒店;进酒店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已是天阴阴,雨霏霏。
小赖他们将我扶进出租车,说:“送你回蛇口?”
我摆摆手回答:“走你们的吧!”他们嘻嘻哈哈道别而去。
临别前,我搂着小赖的脖子,上了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里,详细询问他遇到拄拐棍老头的情景。
小赖说,以前他主要吃“海关”这条线,最近风声紧,好多条子混在过关去港的人群里,他一上去就盯得死死的,于是就吃“超市”,偷些贵重的烟酒等物换钱。
他说,遇见老头的时候,他刚从建设路附近的沃尔玛出来,袖子里藏着两瓶洋酒;老头穿着中山装,拐棍一戳一戳,迎面走来;那老头高矮、胖瘦和我差不多,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就在擦肩而过的那瞬间,他感觉老头的脚步似乎慢了半拍,后来就发现口袋里多了只钱包。
听小赖这么一讲,我回忆起19路车上的情景,好像车顶层不少老头。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联想起一个老人:他高大威猛,挥舞着拐杖追打蓝氏兄弟。
难道是他?
一路上胡思乱想,回到蛇口家里,已是下午三点;此时,天空已变得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花木的暖香。院子里,七爷的助手小吴正在擦车,躲在树阴底下,吭哧吭哧,累得一膀子汗。他擦的是豆子的红色跑车,瞧他那卖力的样儿,就知道豆子给他灌了不少迷汤。这个丫头不会放弃任何奴役男人的机会。
我悄悄走到小吴身后,在他屁股上猛地拍了一巴掌,道:“当奴隶?”小吴吓了一跳,见是我,笑纹从嘴边泛到耳根。他推推眼镜片,围着我上下打量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我说:“干嘛!”
他说:“检查!”
“检查什么?” 我有点莫名其妙。
他笑得更甜,眨巴着小眼睛说:“你咋浑身都是口红印咧!”。一口唐山味。
这小子耍贫嘴。一上午不见,咋叫豆子调教成这模样了。我赶紧摸他的脑门。小吴一闪,只摸到满脑门子汗。“干吗你!”他笑道。
我也禁不住扑哧笑出声:“你小子有病。”。
“你才有病!”说着,嘴巴就凑到我耳边:“怎么样,搞掂没有?”
“搞什么?”
“装b吧你!”
正在闹,忽听身后一声冷笑:“喂,你是擦车还是干嘛!”只见豆子戴着墨镜,叉着手,出现在面前。
小吴赶紧说:“我擦车我擦车。”再不理我,抡起毛巾一阵猛擦。
我刚想和豆子打招呼,她“哼”地一声,扭头走到另一边。
看来有点不对劲,我心中隐隐猜出事情原委。一准是阿飘告状了。既然这样,再不闪开就是自讨没趣。我吐吐舌头,赶紧开溜。
只听豆子对小吴说:“以后少理睬那猪头!”愤懑之情,溢之于表。
事情原委被我猜中七八分。不过,告状的不是阿飘,而是她妈。
何姐坐在客厅里,正和七爷说话呢。今日该她在家休班,我一大早跑去找阿飘,又说得不清不楚,她就胡乱寻思,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回来。作贼就这点不好,整天提心吊胆。
看见七爷与何姐在客厅,我就觉得心虚,躲躲闪闪,想从侧门溜回楼上卧室。七爷那是何等人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刚想开溜,就听见咳嗽一声;我迟疑一下,假装没听见,再一迈步,他又咳嗽一声。我知道这是咳给谁听,只得涨红着脸走过去,给他和何姐请安。
何姐点头微笑,没说话。
七爷板着脸说:“等会到我房间。”我答应一声退下,慌乱之际,差点绊个跟斗。
何姐轻声嗔怪道:“看你把孩子吓的……”
何姐看似温温柔柔,其实很不简单;据豆子讲,当年江湖上有“五朵金花”,她是大姐大,专门盗窃珠宝行,后来不知何故,洗手上岸,给七爷当了管家。
回到卧室,我飞快地换衣服,冲凉;又抓了把茶叶,放嘴里嚼呵嚼。虽然这玩意又苦又涩,但能“打扫”满口的酒臭。在师傅面前,还是注意点形象。“加工”完毕,我来到七爷房间。七爷不在,沙发上坐着豆子和何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我敲门进来的时候,豆子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看到我进来,她的脸马上晴转多云,闭上嘴巴。
对这丫头我是琢磨透了。她是“吸铁石”做的,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属“铁”的,粘在她身上;可我偏偏就是“塑料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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