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死亡。

    邑望池的水已于昨夜归还至苍梧，我舀了一瓢，装好，放在身上。

    我看着夕阳余晖中逐渐透明，身着青衫的红莲“为何不叫离凤陪在你身边，不害怕么？”

    “上神，你说，爱情是什么？”红莲躺在草地上，看着红日渐渐隐没。

    “情爱这种事，便是看不到他会念着他，纵然我是贪生怕死之辈，有箭射来，我还是会挡在他身前，会想牵他的手，走到海枯石烂。”我看着红日，看到师父站在上面，一袭白衣，对我笑。

    “走到海枯石烂，真好……真好。”红莲说完，便伴着清风消失不见了……

    我怔愣着看他消失的地方，红莲，若重新选择，你依旧这样选，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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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不少错事，所以当看到孤蓬了无生气地躺在床榻时，当看着薄书静静坐在一旁抚摸他的脸，眼中再无旁人时，当看着孤蓬醒来，看着薄书扑进孤蓬怀里不停歇的念着‘君上，君上，若然你就这般睡下去，我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时，我觉，这总能算得上好事一桩。

    薄书要大摆筵席答谢我，我摆摆手“小水在邻居家过得不习惯，我要赶快回去了……”

    薄书送我出失罗大陆时，拉着我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我一边担忧师父在丛极的战况，一边担忧小水这几日吃的好不好，只想早点离去。

    “阿七……”念完便哽咽，抱住我，嚎啕大哭起来。

    “你不要食言就好，那本书，赶快收回去。”我拍拍她后背，这些日子，受了不少担忧罢，想我怀着小水的时候，可有她现在两个宽呢，师父那段日子天天摸着我的腰丈量，尔后在我耳边低声说‘丰腴了不少，很好……’

    “阿七，这是我欠你的，我愿用命来偿还……”薄书继续在我肩头哭，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爱哭呢？果然孕妇情绪都比较容易失控。

    “往后叫孤蓬不要乱跑，其实四海八荒内，真能要了他命的，我真的列举不出来，若不是这回误入崆陇道，我哪需折腾这般久呢？嗯？”我语重心长地跟紫竹精建议。

    “嗯。”紫竹精抽噎着答我。

    “好了，我真走了。”这丫头几时变得这般粘人了，还紧抱着不放作甚么？

    “嗯。”

    我再赶回到江镇时，师父依旧尚未归来，我想，这一场恶战，师父势必打得很是艰辛，我该不该去替他找个帮手。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未见到小水的身影，有些慌神，乱了脚步冲到屋外，唤着他的名字

    “七弦，好久未见。”我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转身，原来是东始山上同我唯一交好的蝴蝶精，画屏。

    “你怎知我在这里？”莫不是画屏同紫竹精一般，嫁了个厉害角色，如今被谁人误伤，来请我再去讨杯水之类的？

    “七弦，我夫君是岚夜。”画屏走近我。

    “诸夭之野那位君上？妖界之王？”小蝴蝶也出息了。

    秉着独出息不如众出息的精神，我很是为小蝴蝶高兴，正要请她进屋里坐坐，叙叙旧，听听她跟岚夜如何相识，相知，相恋的。

    却见她往后退了退，手中浮现出一把剑，我正疑惑，却见她将剑尖对着我，一个推入，我晃了下身，直刺向我肩胛骨。

    我顿时痛得不能呼吸，眼前晃过师父一张俊脸，仿佛看见师父缓缓倒下，仿佛看见师父倒在血泊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抬眼看画屏，张张口，“我是七弦……是你最好得朋友。”

    画屏未答话，挥剑正要重重砍下来，身后响起小水的尖叫“阿娘……”

    我转头，小水向我奔来，送出一掌，直击画屏腹部，画屏被强劲的力量冲击得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七弦，我未料到，你这样的废物，竟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君上竟叫我绑你回去，绑你回去有何用？”画屏一抹嘴角的鲜血，看着我的眼里，全是忿恨。

    我抱着小水“若你敢伤害他，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我护着小水，兴许千年以前，我跟画屏的法力还是不相上下的，现如今，我抬抬手，却始终生不出朵耀眼的光亮。

    “你夫君？便是那个跟你行不伦之恋，叫六界遗为笑柄的师父归鸿上神么？你说，归鸿上神图个什么？竟为了你这般？”

    画屏慢慢逼近，小水突然冲出我的怀抱，乱舞手臂，画出个太极，以手助力，推向画屏，画屏被震得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河边。

    “不许你侮辱我阿娘，不然，我要你魂飞魄散。”小水打完又回到我身边，用手按住我不断往外渗血的肩膀“阿娘，疼不疼，疼不疼？”小水泪水吧嗒吧嗒往下落，我觉得在孩子面前示弱真是件丢脸的事，预备嘴硬说一点都不疼的，奈何刚要耸下肩，那血汩汩流得更凶了

    “疼死了……”

    啊，我的人生哪，小水哭得更凶了。

    画屏看了眼在我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孩子，恨意更浓，奈何，虽是个几百岁的孩子，打不过也只能是打不过，打不过的下场也只能落败而逃。

    “小水，快，快去范林找明组，让他去丛极，我怕你阿爹有不测……”我分明看见我中剑的霎那间，师父毫无焦距的眼眸，牵连着我心底深处某根弦。

    “阿娘，我不要去，我要救你。”小水哭成个水人，拼命摇头。

    “阿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我那日睁眼就瞧不见了阿娘，我找遍了整个江镇，问了很多叔叔伯伯们，可他们都说未见过阿娘，阿娘，你是不是不想要小水了……？”小水揉着不断有泪涌出的眼睛，扁着嘴看我。

    “这么可爱得孩子，阿娘怎么舍得不要？”我抱着小水，我这躺不辞而别，看来在这孩子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可是阿娘受伤了……”小水看着我被鲜血浸染的衣衫，哭得小脸通红，死活不肯离开。

    “小水，听娘的话，阿娘不会死，若你现在不去找明组，你阿爹或许就要没了，若你阿爹没了，你便也就没了阿娘，懂么？快去……”

    小水显然没听懂，但也听出了事态的严重，跪在地上，拉着我的手“阿娘，你要答应小水，你不能留下小水一人。”

    “嗯，答应你。”我摸着小水的头，亲了亲他额头。

    待小水一步三回头地渐渐走出我的视线，我疼得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陷入黑暗前，我细细想了一遍“小蝴蝶为何这般厌恶我？”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伤口便更疼，终是抵挡不住地两眼一闭，倒在河边。

    我这算不算得上死不瞑目，我想……

    正文 【第十一章】

    我想跟师父走到沧海尽头，直到海枯石烂……

    自从师父为我散了他座下九位弟子，

    自从师父在花前月下轻抚我的脸问‘小七，所有的流言蜚语由我来挡，可你，愿意站在我身后吗？’

    自从我生小水死过得那一次，师父轻描我眉眼，轻声在我耳畔道‘千年万年，我会守着你……’时，我便知，世上最纯粹的情爱，叫我碰见了。

    没有爹娘，没有亲人，可是上天给了我师父，我便是最幸运的。

    对于死，我有着刻骨铭心的痛感，倒不是说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而是看着师父每日都抱着死掉的我去到花海中，树林里，溪流旁，为我抚琴，为我说故事，让我依旧能享受清风拂面，月色落下周身。

    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悲剧重演，我再次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睁眼前，就听得身旁有人在讲话，在哭泣，在劝慰。

    我艰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师父布满伤痕，风尘仆仆的俊脸，深邃的眼角边，是几道鲜血淋漓的划伤，冥君嫉妒之心昭然若揭啊。

    我对着师父笑，想抬手抚摸师父的脸，想抱着他，然后认错，苍梧一行，实属逼不得已。

    奈何，却动弹不得，我想，是不是我睡太久，手脚麻木，遂预备张口唤师父帮忙活络一下我手脚的经络。

    可……为何？

    为何开不了口？

    我着急，我用尽全身力气，呼唤着师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颤抖的手缓缓触到我的脸

    “明组……我不管你用何法子，你要救活她。”

    我惊，我绝望地忆起三百年前，生下小水时，师父也便是这么跟明组说的，明组当时回的话，我如今依然言犹在耳

    “上神，小七她，回不来了……”我看着明组，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着同三百年前如出一辙的字句。

    话音刚落，便被师父一掌震了出去，我看着从不轻易动怒的师父猩红着双目对着明组“三百年前你便这般说，如今你还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么？一万年修行么？只要能让她活，要我十万年修行都可以。”

    “上神，不可以，您伤得太重，先让我替您疗伤……”明组缓缓站起身，面不改色道。

    “为何不可？你跟我说，要如何才能救了她？告诉我……”我看着师父软了语气，我看着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滴落，却依旧无法动弹。

    我多想从背后抱住他，告诉他，我还活着，我没有死。

    “阿爹，阿娘答应过小水，阿娘不会留下小水一人的，阿娘不会死的……”小水蹲在床边，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我的心像是被切去一块，我多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阿娘说到做到，不会离开你。”

    “闭嘴……”师父冲着小水怒吼，小水一时被吓住，缩着小小的身子，惊恐地看着从来都温润如玉的爹爹。

    “你便是这样保护你娘的么？”师父轻了声音，转身，又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我都能感受自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阿娘说，若爹爹没了，阿娘便也没了，小水害怕，害怕变成一个人……爹爹，小水错了，呜呜……可是阿娘答应过小水会一直在小水身边的……”小水将身子缩成一团，看上去可怜且无辜。

    我看见师父怔愣住，尔后摆摆手，叫明组带着小水先出去，小水死活不肯，拖着我的手大喊‘阿娘……阿娘……’

    乘着小水被明组拖出去，而师父又没发话的这空挡，我慢慢回想了下，我不过是被小蝴蝶精捅了一刀，且没有命中要害，这肩胛骨被砍了一刀，痛归痛，倒不至于会要了我的命，即算我再不济，流点血就死了总也说不过去。

    那问题是出在何处？

    我想再细想，便有水滴落到我眼眸处，凉意顿生，我抬眸看去……

    师父曾跟我说，遇到我的前十几万年，从未落过泪，曾以为自己没有泪，可如今，我看着师父泛着泪的眼，想张口问他‘不是说过，不会在我面前落泪的么？’

    师父的手触到我的眉，缓缓滑到我耳际的发，喃喃道“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

    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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